第三百五十四章 擺壽
休儀聽不懂那嘰里咕嚕的日本話,她只是覺得中島菡子很蠢,那明明是一個已經被蠱蟲啃蛀到渾身都是洞的將死之人,在那房裡,什麼椅子、檯燈、水果盤,隨便抄起一樣東西都足以要那傢伙的命,為什麼就只知道躲在牆角嗷嗷叫呢?
不過,也幸好休儀聽不懂日本話,否則若是聽到中島菡子那句詢問,會覺得她更蠢。
蠢人總喜歡問問題,諸如什麼「你愛不愛我」、「你會不會離開我」、「你能不能幫我」之類,正因自己沒有底氣,所以一定要死乞白賴地從別人口中討個答案,可結果呢?說出的話永遠只是空氣隨風而去,哪怕是信誓旦旦慷慨激昂,可若到頭來什麼都不做,說多少,有什麼用?
怎麼就不能等等?與其討一句毫無價值的承諾來作為回答,不如等到對方真正有所行動,想問的問題,不就已經有了答案,又何苦偏要給自己留下不甘、羞愧和執念。
而當中島菡子分不清那女子究竟是不是來幫自己的時候,彌光也在面對一個問題。
陳嘯風是青幫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同時,也是彌光的大阿爸,今日是他的壽宴,平日里想要巴結陳嘯風而不得靠近的混混們早已將這消息傳開了,故而到了這正日子,陳嘯風的宅邸中自然是人滿為患,提著禮物進進出出的人流接踵比肩,大多數人根本沒資格進正堂,只得將禮物擺在堆積如小山般的賀禮中便轉身離開。
相比較之下,彌光算是幸運的,陳嘯風對她頗為看重,今日還讓她坐在身旁。
一輪酒喝下來,陳嘯風吩咐人去準備些冰激凌來解酒熱,彌光便拿起摺扇給他扇起風來,這便聽到陳嘯風搖頭嘆息道:「還是這彌光親近些,要是換做我家那幾個廢物點心,哪裡有這樣的眼色!」
「阿爸說的這是什麼話。」彌光手上的摺扇不停,順手接過一個小兄弟端過來的冰激凌擺在陳嘯風身邊,回手去給陳嘯風找羹匙,然而那小兄弟放下冰激凌后卻沒走,而是湊到陳嘯風耳邊低聲嘀咕了一陣。
若是旁人,坐得太遠,許是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可彌光不同,她是將小兄弟的話一字不落全都收入耳中的,手上的摺扇登時停了下來。
這段讓彌光感到驚訝的話,與她近日來在找的一個人有關——「回大阿爸,那人死活不肯說他是什麼來路,只在他袖口上看到個綉字,應該是姓齊。」
這是那青幫兄弟的原話,也就是說,陳嘯風的府上,抓了一個姓齊的人。
彌光一時間忘了自己原本在做什麼,所有的注意力都留在了下人說的那句話上。
莫非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個會下蠱的齊姓人?
陳嘯風擺擺手命手下退去,一轉頭就看到彌光正在發獃,這便伸出帶滿戒指長滿老年斑的手在彌光面前晃了晃,「愣什麼神呢?」
「啊,」彌光回過神,立馬拿起一根銀羹匙,「大阿爸,冰激凌快化了。」
既然是抓到了人,應該就是在地牢里,而正在彌光琢磨著自己要如何潛入地牢時,耳邊這就響起了大阿爸的聲音。
「彌光啊,近日來倒是有件事情,不知道你能否替我處理掉。」
大阿爸特意說得如此客氣的,絕非什麼好事兒,果不其然,彌光接下來便聽到了袁兢跟著的大阿爸的名號。
「你也知道我與那老頭子素來不和,近兩日聽聞他手下有人搶了我的地盤,看來是時候要給他些顏色瞧瞧,否則就這麼不聲不響的,那老東西豈不是要騎到我頭上拉屎屙尿?我聽說負責那個堂口的小子叫袁兢,是個年輕後生,你去帶人切了他,算是給那老東西個下馬威。」
說這話的時候,大阿爸手中的羹匙正在乳白色的冰激凌里攪著,彌光看著那銀色羹匙好似刀面上上下下,心裡咯噔一聲。
「袁……兢?」
「對,就是他,」大阿爸將羹匙送入口中,不小心將一些冰激凌掛在了鬍子上,說話時,那一抹白色就這樣上下扇動,倒是臉上神情並無異常,「聽說是個酒囊飯袋,這種小事兒對你來說並不難吧……對了,」大阿爸話到一半兒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對著身旁的混混招呼一聲道:「日本人的事情辦妥了嗎?」
「回大阿爸,辦妥了,」混混上前一步畢恭畢敬鞠躬之後答道:「他倒也沒說自己就叫愧古,不過長相和照片上一模一樣,想來就是中島先生要找的人。」
一旁,同輩的阿爸哼笑著道:「陳老闆幾時都開始做起這等幫東洋人尋物找人的雜事了?」
「你懂什麼,」陳嘯風一撇嘴道:「這上海灘的日本人啊,眼見著可是越來越多,如今他們地位不穩,不費力氣便可與他們交好,待到他們踩熱地面,倒時想跟誰合作,就是他們來挑了!誰也不是靠打打殺殺過一輩子,既然是要做生意,打通這群洋人的路子,還怕這輩子賺不夠?」
站在一旁的混混忍不住搭了句茬道:「不過,大阿爸,也不知道那幾個日本人到底想要這人作甚嘛!您是沒見到,人是我從橋洞下面揪出來的,跟個要飯的沒啥兩樣,腦子好像還有點兒問題,問什麼都說不上來,好像是個十三點!」
大阿爸聞言狐疑地望向混混,他立刻擺手解釋道:「不過穿得不錯,肯定是剛跑出來沒幾天,就是那個什麼愧古,我肯定沒認錯的!」
「那就行了,」大阿爸這才放下心來,一擺手道:「日本人找他做什麼與我無關,總之,是他們想找的人便是!行了,你去給那個什麼中島打電話讓他來接人,免得留在我這裡夜長夢多。」
混混轉身便走,彌光也跟著起身,陳嘯風揮手擦著嘴,「幹什麼去啊?」
「哦,」彌光轉頭皺眉苦笑道:「肚子不大舒服……」
「真是!」大阿爸搖頭嘖嘖一聲,終究還是頗顯寵溺地擺擺手道:「去吧去吧!哎,再給我上個冰激凌,這都化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