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瞎子的小九九
齊孤鴻和唐冕將唐鬼和盲丞託付給了袁兢,好在蠱葯已經熬製得差不多,只需等時間一到,將蠱葯餵給唐鬼便可。
至於齊孤鴻嘛,他是擔心唐冕一人應付不了陳嘯風家裡的事情,可是盲丞知道,有唐冕在身邊,齊孤鴻即便去了,也不過只是個擺設,甚至是包袱。
可盲丞還是讓齊孤鴻去了,哪怕齊孤鴻並不想去,他也有辦法能讓齊孤鴻一定要去,因為他有自己的小九九。
不知彌光是否還記得當初她為了找骰子的時候曾在街頭算過一卦,那算命瞎子對她千叮嚀萬囑咐,說是她如果繼續留在上海的話,必有禍患。
事實上,並非彌光會遭遇禍患,那個卦象指向的人其實是唐鬼,而且那禍患更是會因彌光而起。
既然彌光不肯聽勸,盲丞就只有用其他的法子,比如說,此刻讓齊孤鴻前往陳嘯風的宅邸,就是盲丞鋌而走險的一步棋。
至於究竟能讓彌光意識到齊孤鴻不是「齊孤鴻」,還是讓彌光一錯再錯,那就只能看天命將要如何安排了。
想到這裡,盲丞微微轉頭,憑著房間里沉靜的呼吸聲判斷著袁兢所在的方向,「袁先生,是不是差不多到時辰該給我們大當家的吃藥了?」
袁兢一門心思在想著休儀的事情,盲丞突然開口,這才將他的思緒拽了回來,「啊,嗯。」
袁兢走向桌子旁,端起桌上的蠱葯,他並未意識到自己的一個動作,在千里之外掀起了風浪。
唐垚一整天沒有吃飯。
起初他哭了,年少的男孩子正是在調皮的年紀,做過的錯事兒也不少,其中不乏一些會讓他感到內疚並為此痛哭的,可是,唐垚一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並沒有撕心裂肺地哭嚎,壓根兒連嚎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他只是不停地落淚,抓著頭髮,悶沉沉地坐在牆角。
起初盼兒也去安慰了垚一,她像天底下任何一個母親一樣愛子心切舐犢情深,她抱著垚一,說這不是他的錯,錯在她這個當娘的。
可是後來,盼兒不再安慰垚一,事情已是事實,她知道這種痛苦是垚一必須承受並經歷的,即便此刻看起來痛苦,卻不能逃避,反正,既然痛苦總是要來的,現在因內疚而痛苦,總好過將來為人續命的痛苦。
盼兒沒辦法開口將最殘忍的真相告訴垚一,她只能默默地看著,給他端來飯菜,涼了再熱、熱了又涼,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可做的。
但是此刻的盼兒還不知道,更多的痛苦正馬不停蹄地奔趕在路上,等著以痛不欲生的苦楚將垚一包圍吞噬,將他撕扯得皮開肉綻。
盼兒並不知道這一點,因她是外人,她無法預知所有蠱門兒女都熟捻於心的因果論。
相比較之下,愧古的境遇更慘,雖然在大口吞下蠱蟲后,體內的蠱毒反噬已經停下,他躺在地上渾身酸痛,意識在這一刻卻格外清醒,彷彿是老天強迫他要清醒地感知並品味所有痛苦,他能感覺到全身的血都涼了,這份寒涼將身下的地板都襯得火熱,頃刻間幾乎要將他的皮肉灼爛,還有血管,一條條蠱蟲在血管內爬行,雖然反噬已經退去,可這些蠱蟲奔走逃離時,還是令他的血管脹痛,似乎下一秒就會爆脹開裂一般。
愧古動彈不得,也倦於再做什麼掙扎反抗,他任由中島江沿將自己從地上拖起來,他看到四五雙慌亂的腳在他的腦袋旁邊跑來跑去,驚慌之中乾脆從他的頭上跳過去,他們一定不知道他們是在齊家族長的頭上跳來跳去,這種舉動若是被齊家門徒看在眼裡必將引發他們的驚呼和憤怒,可是愧古什麼都不在意。
橫野家的客房裡,愧古躺在床上,餘光能看到中島菡子就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她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裳,臉頰也被擦洗乾淨,或許是擦洗時太用力,不小心將少女的稚嫩氣息也一併刮掉了,她雙目無神,她滿眼迷離,她知道自己的命運被改變,卻不知明日會落在何處。
中島江沿對中島菡子說了些什麼,語速急促而慌亂,其大意是要去看看橫野下二的情況,事實上只有愧古最清楚,橫野下二的蠱已經反噬在自己身上,這便意味著橫野下二的蠱一定已經被解了。
不過,房間里少了一人,只剩下比起人更像木偶的中島菡子,這讓愧古放鬆下來,終於有了時間可以思考一件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事情——他不記得自己曾給橫野下二下蠱,在中島江沿口中所謂「受傷」的這段時間裡,自己做了一些自己都不曾知曉的事情。
到底是什麼?是誰偷走了自己的時間、做了自己不曾知曉的事情、而後又將這些事情抹消得一乾二淨?
人的一生,總相伴著謎題,因為世界不是我們某個人自己的,這裡充斥著更多的其他人,在我們雙目不可見的時間和空間里無時無刻發生著我們未能看到的事情,即便是此刻面對面雙目相接的人,背後也有著我們不敢想象的歷史。
就像此時彌光眼中的葉君霖。
袁兢曾說過彌光不像個女人,用西方人的話來說,就是不像個傳統的中國女人,她有自己的思維、想法和主觀意見,這些獨立的想法賦予彌光氣場,讓她可以不用低眉順目地等待男人的指揮和命令,這種堅定和自信的氣場讓彌光站在男人中間,成為他們的首領。
這樣的評價,令自幼生活在男尊女卑的皇室家庭並早已對這種畸形男女關係感到厭惡至極的彌光沾沾自喜。
彌光因自己的氣場比他人強大而無比自豪,可正因她的自豪來自於氣場,故而當她見到葉君霖,並在她面前氣場頓失的時候,彌光前所未有無比真切地理解了袁兢那番評價中每個詞每個字的深度含義,也讓她在這一刻感到以前甚至無法想象的自卑。
彌光曾以為自己是唯一的異類,如今看來卻是夜郎自大坐井觀天,她不知道葉君霖出身於什麼樣的家庭,究竟經歷過怎樣的事情才讓她有了這樣的強大,她只知道,這種氣場令她喘不過氣。
車子在棉被般的夜色下穿行,彌光感謝黑暗,至少能讓她隱藏自己的驚慌和自卑,不至於暴露在葉君霖眼中。
只是,彌光之所以畏懼葉君霖,乃是懾於她的強大氣場,這氣場必然來自於睿智,自然可以在一瞬間看穿彌光的戰戰兢兢,故此,為了緩和氣氛,葉君霖率先開了口。
「葉休儀是我的人,」按理來說,葉君霖說這話的時候應該看向彌光,但為了不讓她緊張,葉君霖故意將視線轉向窗外,「是我葉家的人。」
「那麼你是……蠱族……葉家……」
「沒錯兒,蠱門五族之一,獨瑟葉家,我是族長,葉君霖。你可以請你的司機開快一點,我著急去見休儀,而且,我的故事並不多,所以即便開得很快,這故事在抵達之前也是可以講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