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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丟刀

  一個人就像一本書,都有自己的歷史,而那些過往和經歷形成了每個人不同的性格,有時候不需多問,從相似的性格中,便能推斷出其經歷。


  就像唐鬼和彌光從不問對方的身世和過往,他們能感覺到對方是同類,於是推斷出對方應該也有著不同常人的經歷,或是向死而生或是痛徹心扉,他們能感受到對方都曾經被某些事情摧毀,所以才變成如今這般沒心沒肺。


  橫野家的屋頂上,兩個人,兩壇酒,對月而飲。


  橫野家的客廳里,兩個人,兩柄劍,面面相覷。


  高杉介的突然到訪讓橫野下二感到意外,他手忙腳亂地命僕人準備飯菜,高杉介卻擺擺手,表示自己沒有吃完飯的習慣。


  「過午不食,」高杉介說得稀鬆平常,「武士應該對自己嚴苛一點。」


  一個不貪吃、不好酒、不愛說話的客人讓橫野下二不知所措,兩人在會客室里沉默相對許久,直到高杉介注意到了牆角的木劍,他將木劍拿在手中把玩片刻,有些惋惜地搖搖頭,「你的劍已蒙塵,已經被你遺忘很久了。」


  高杉介喜歡研讀歷史,在中國和日本的歷史中,都曾有過兩百年左右的禁槍史,那是在洋槍鐵炮已經席捲歐洲后,亞洲的一段回溯時期,其原因很簡單,洋槍火炮拉近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力量變成了一種可以花錢買來的東西,從人類發展的層面上來講,這是一種幾乎可以毀滅種族的惰性,而從統治者角度來講,這種金錢與力量之間的轉換關係則正在腐蝕當權者的鐵腕。


  高杉家族一直是老派武士家族,孩子們幾乎是在剛可以蹣跚學步時就開始手握木劍在道場中訓練,每天幾千次乃至上萬次的揮劍相當乏味無聊,而且進展非常緩慢,很多劍道大師坦言稱,他們都是從一段暗無天日的練習中走出來的,真正的成功從某一刻的開悟開始,然而在那一刻到來之前,永遠無從知道自己將在什麼時候以什麼形式獲得感知,甚至有些人一生都難以遇到那一刻,註定將成為碌碌無為之輩。


  劍道,是對精神意志的考驗。


  而在高杉家,孩子們生來註定要成為武士,他們沒有選擇也沒有退路,一生都要為了這個不知可否能達成的目標而不停練習。


  高杉介握著木劍時,橫野下二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高杉介是一個不喜歡提問的人,他的大部分口吻都是在陳述事實,陳述他認定的事實。


  但事實是沒有人能拍著胸脯說自己認定的一切都是對的,這種直接下定論的人,要麼是高瞻遠矚洞察世事到不需要提問就能推斷出結果,要麼,就只是自大了。


  「橫野君,」高杉介突然回頭,他一邊說著,一邊解開羽織,「要切磋一下嗎?」


  橫野家一樓大廳,橫野下二和高杉介的手中分別握著木劍,兩人弓足挺身相對,橫野下二的手重新握攏又鬆開,仍在尋找著較為舒服的方式。


  關於武士精神講究名、忠、勇、義、禮、誠、克、仁,父輩經常向高杉介強調「克」,也就是克己,控制自身的慾望,但高杉介卻覺得「誠」之待己遠比克己更重要。


  那種誠實,是能誠懇而真實地面對自己的慾望,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要成為武士、想要通過成為武士而得到什麼,才能知道如何成為一名武士,他明白自己成為武士就是為了堅守武道,如此一來,便不會隨波逐流,像橫野下二等人一般被一些偏激的軍事思想所蒙蔽,急功近利地放下刀劍去追求虛名。


  就這一點而言,高杉介就像戒槍時期的日本,秉承著最原始的武道精神,在隨便一名小兵都可以用洋槍火炮奪人性命的時候,高杉介仍舊握著自己的刀,和心中那名武士對話。


  正如劍道的修鍊更多的是對精神的修鍊,劍道的切磋,更多也是兩人氣場上的切磋。


  故而,在長久的對峙之後,橫野下二放下了手中的木劍,劍尚未破風,橫野下二已經知道自己輸了。


  高杉介有些惋惜,他仍保持著攻擊姿勢,連連震足後到了橫野下二面前,劍身抵住橫野下二的胸口,他歪著腦袋望著橫野下二的胸膛,半晌沒有說話,最終默默鬆手,木劍應聲落在地上。


  「武士最重視的就是自己的劍,」高杉介已經拿起自己的羽織披在身上,一邊系帶子一邊道:「只是,你的劍似乎已經沒用了。」


  說罷這話,高杉介往門外便去,橫野下二連忙緊隨其後道:「那件事情我正在準備,高杉君……」


  劍是武士的武器,高杉介之所以會和橫野下二合作,也是看到了橫野下二手中的武器,武器鋒利與否,標誌著合作夥伴的價值,這一點,橫野下二和高杉介都清楚。


  「橫野君,我沒有那麼多時間,也不喜歡毫無意義的等待,如果你不能讓我見你門下那位蠱師……」


  兩人正說話間,一片黑影突然遮天蔽日從面前閃過,如一大片黑色的雲彩,那黑影以極快的速度衝進二樓的窗口便不見了,高杉介和橫野下二都望著那個窗口呆愣片刻,然而接下來並沒有什麼情況發生,兩人幾乎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那麼,」高杉介轉過頭來,重拾自己剛剛的話題,或者說是警告,他望著橫野下二,嚴肅地一字一頓道:「就讓我見那隻盒子的主人。」


  高杉介揚長而去,身影消失在橫野宅邸的柵欄門外,橫野下二轉身直奔二樓便去,他急促地敲著彌光的房門。


  「來了。」


  短暫的等待后,房門在橫野下二面前敞開,房內除了彌光外再無他人,橫野下二將她打量片刻,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的地方。


  「義父,有什麼事情么?」


  「沒什麼,」橫野下二仍因剛剛看到的那片黑影困惑,只是並未發現異狀,最終懊惱地搖搖頭,對著彌光道:「早點休息吧,明日會請裁縫來家裡替你定做婚紗。」


  橫野下二其實有些擔心,上次和彌光談起這事兒的時候,她的臉上儘是陰雲密布,可今日說起,卻見彌光不但並無不悅,隱隱的似乎還有些興奮,這種種怪異讓橫野下二放心不下,他挑眉望向彌光道:「你就不想知道我讓你嫁的是什麼人?」


  「義父向來是替彌光著想,相信此人不但值得彌光託付,更能對義父有所幫助,不需彌光殫心竭慮。」


  彌光回答得乖巧,這話恰好說到了橫野下二的心裡,他這才放心地點點頭,「你明白就好,如果你和這個人結婚的話,他定然能幫助我在日軍陸戰隊中獲取一席之地!有些事情還是要提前告訴你,這個人是一名蠱師,不過你不用怕。」


  蠱師?橫野下二說到這裡的時候,彌光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便脫口而出道:「蠱師?他叫什麼名字?」


  「齊孤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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