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聚攏的欲圖
陰蠱是很難解的,自古以來一蠱一解,如若不知道對方煉蠱的方法,很難調配出解蠱的葯。
好在梅姐,或者該叫她瓏尹,好在瓏尹曾見過齊以煉黑騰蠱,那還是在兩人剛認識的時候,時隔二十多年,幸好自己對某些事情記得還算清楚。
南京路附近的一座小樓中,瓏尹坐在窗邊,用蠟燭烤著自己中了黑騰蠱的那隻手臂,雖然逃出去之後,瓏尹立刻用手帕綁住了胳膊來阻斷血脈,但是半條胳膊終究還是動彈不得了,瓏尹喜歡乾淨,每次進家門第一件事就是要換上乾淨的衣裳,可惜今天實在顧不上許多,必須要先處理掉齊以給她下的蠱才行。
兩人曾是夫妻一場,齊以或許從未想過他會給髮妻下蠱,不過瓏尹並不意外,類似的事情她也曾經歷過,別說是被丈夫下蠱,親生兒子想奪她性命,這種事情自己不是也扛過來了么?所以說,人心也和皮膚一樣,經歷的傷痕多了,傷疤一層疊著一層,就算是想讓她因什麼事而傷心也很難了。
俗話說狡兔三窟,瓏尹少了一條胳膊就少了些對性命的保障,這座小樓本是屬於一戶富商,瓏尹當初以姿色接近后給富商下了蠱,令他忘記了這座小樓和瓏尹,她這才可以將這裡作為自己的洞窟之一,只可惜這裡存貨並不多,大部分都因為上次要做戲給齊孤鴻和唐鬼看,所以都搬到了那座石庫門房子里,瓏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出來這麼一根浸過屍油的蠟燭,對於暫時處於獨臂狀態的她來說,就連擦燃洋火也需要些功夫。
此刻,蠟燭幽藍色的火光正在她白皙的小臂和手腕處來回移動著,因屍油中的屍氣重,蠱蟲會將之誤認為是死屍的氣味,瓏尹這是在將正在試圖向她的上臂及全身擴散的陰蠱吸引到手腕處,直到所有黑氣全部聚攏在當初蠱毒鑽進她皮膚時的手腕處后,瓏尹摸出一把匕首在腕子上劃破一刀。
毒血一旦放出來,事情就好辦多了,接下來只需要熬制蠱葯,逼乾淨體內的餘毒,這條手臂就可以恢復如初,瓏尹看著黑血一滴滴掉落在火焰上,緊跟著化作一陣黑煙,她這才長長出了口氣,當初跟在齊以身邊看他煉蠱時,瓏尹發現自齊秉醫接手齊家后,很多至陰的蠱毒都被他雪藏起來。
五族的蠱術本身就是一種傳承,只要其中一環斷掉,很多東西便會就此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那很有可能是某個蠱師耗費一生精力研煉而成,而只要有齊秉醫這樣的人閉緊自己的嘴巴,對方窮盡一生的努力便被徹底抹殺。
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感慨齊家的醫者仁心,瓏尹從未見過齊以煉什麼太毒的蠱,她記得自己當時還在心中暗自發笑,一方面覺得齊家暴殄天物,另一面則覺得齊以太掉以輕心,是,的確有人說過那個關乎五族命運的東西不會再被找到,但這也不意味著齊家從此可以高枕無憂,甚至可以如此輕易放棄那麼多用來攻擊的毒蠱,就好像將來再也不會有人打齊家的主意一樣。
瓏尹認為齊秉醫這個判斷是錯的,致命錯誤,因為想找到那樣東西的還大有人在,比如自己,就是其中一個。
解齊家的蠱需要費些功夫,與齊家人不溫不火的性格如出一轍,將所有解蠱的蟲毒草藥丟進藥罐中后,瓏尹回到卧房拉開衣櫥,她找出一件柔軟的袍子換上后,又翻出另一套西裝掛好。
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再有一天時間,臉上的易容蠱便會失效,她需要在這之前去見一個人,確定一些事情。
天色逐漸明亮起來的時候,唐冕終於感覺到了睏乏,他解開領口的紐扣,長長出了口氣。
和瓏尹一樣,唐冕的時間也不多了,他是在等著章家這種用蛛絲煉成的蠱失效時看到了第一隻壁虎,暗紅色的壁虎,就好像剛從血里爬出來一樣,唐冕知道,那是鎮斈司的蠱,他們也在上海,派來這隻蠱蟲是為了提醒唐冕,催促他儘快下手。
那個孩子還活著,唐冕曾經「殺」過他一次,可人卻活到了現在,按照唐家的規矩,做了這種失了手的事兒是要受刑的,要被帶到祠堂里,在老祖宗面前受蠱鬼鞭撻啃咬,之後便只能接一些低級的任務,這是唐家老祖宗們的習慣,他們不喜歡給廢人第二次犯錯的機會。
而唐冕成了一個例外,他被派去殺一個自己曾經暗殺失敗的人,老祖宗之所以故意如此而為,就因為這是對唐冕來說最大的懲罰,既然是他不想殺的人,那就偏偏一定要讓他親自動手。
那些老妖精們活了幾百年,想來最擅長的就是抓住人的致命軟肋進而拚命蹂躪,唐冕躲不過去,沒辦法,他已經認命了,這叫因果有報,他是被自己的枕邊人所害,活該受死,不過唐冕要想清楚自己在死之前都要做些什麼。
想清楚自己還能為那孩子做點兒什麼。
瓏尹和唐冕還不算最著急的,眼下最著急的人當屬橫野下二和中島江沿,給彌光丟下那麼句話之後,橫野下二再次撥通中島家的電話,如往常一樣將所有無可奈何的怒氣都灑在中島江沿身上。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當初是你說什麼已經控制了齊孤鴻的,」橫野下二壓低聲音在電話里咒罵道:「我只給你三天時間,如果不能帶來齊孤鴻的話……」
電話那邊的中島江沿也是戰戰兢兢,他等了許久,對面的橫野下二仍是一言不發,中島江沿這才試探性地低聲問道:「會怎麼樣?」
「能怎麼樣?!他會去金家!你知道那隻盒子是怎麼來的!」橫野下二的低聲咒罵已經轉為憤怒的咆哮,「你知道金寒池那個傢伙是什麼性格,如果被他知道那隻盒子在我們手上的話……是你說過的,金家蠱術高深莫測,不知道你希望他用哪種蠱了斷你的性命!」
放下電話的中島江沿兩隻手仍在顫抖,他試了幾次,始終無法將話筒放在話機架上,耳邊,管家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等著中島江沿發話,直到中島開口詢問,管家才輕聲道:「先生,小姐還沒醒,不過結垣醫生說沒什麼大礙,只是被撞傷了而已,觀察幾天看看情況就好。」
中島江沿擺手讓管家先離開,他起身又落座,心中焦慮難安,如此反覆幾次后,中島江沿拿出紙筆寫下一封信。
信是用中文寫的,這對中島江沿來說不算難事兒,難的是他的手不停顫抖,墨水幾次滴在信紙上,好幾個字都變成一團烏黑,筆畫也是歪歪扭扭,如小兒塗鴉。
三日為限,中島江沿以日租界巡捕房為威脅,脅迫宋不雙馬上將齊孤鴻送回來,否則,三天之內讓他的部隊滾出上海。
中島江沿將信封封好後來到前宅,交代管家連夜將信送往宋不雙軍營后,人剛走了兩步又轉頭回來望向管家,皺眉道:「愧古還沒有回來?」
「是的,老爺,還沒有。」
中島江沿的心緒又煩亂一些,雖說他倒不擔心愧古會逃離上海,可是如果他在這種自己最急需幫助的節骨眼兒上再次失憶,那可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