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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和我走嗎

  千里之外,亂墳崗下,這是一片永遠見不到陽光的居住區,住著只能藏匿在黑暗中的唐家人。


  自唐冕出發后,盼兒日日以淚洗面,唐芒雖然曾來過幾次,想瞧瞧盼兒的情況,然而每次都是被盼兒拒之門外,唐芒偶爾帶垚一到自己家裡吃飯,問起盼兒的事情時,垚一就嘆氣,孩子還不能明確知道自己的父親再也不能回來,所以傷痛也並未襲來,他只是疑惑又苦悶,他告訴唐芒,他娘每天半夜都會從噩夢中醒來,哭喊著說她錯了。


  如果可以的話,唐芒自然是想去找唐冕,只是家族中發生的一些瑣事將他死死纏著脫不開身,這些事情多有些詭異,讓唐芒隱約到好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而此時此刻,在祠堂后的那個房間里,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正在重疊交錯。


  「老大沒走吧?」


  「就算走了,也能讓鎮斈司的人把他攔回來。」


  「他在哪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讓老二幹掉那孩子,老大在的話難免要插手。」


  「老大歲數不小了,是該給他找個位置了。」


  「萬一老大因為這事兒跟老二賭氣呢?萬一老二回來了不肯給他續位呢?萬一老二因為這事兒死了,他那小崽子出什麼幺蛾子?他娘就不是個安生的,要是下一代讓老二的孩子當家,得先除掉那女人,還得做得巧妙,不能讓那孩子恨到咱們身上來!」


  所有聲音五花八門雜亂無章,是數代唐家族長東一嘴西一句的討論,他們生活在不同年代,各自眼中所關注的重點也不同,有位長老曾帶領唐家抵抗洪水,有位長老曾帶領唐家躲避朝廷的追捕,他們曾因不同的事情擔驚受怕,所以雖然是在面對同一件事情,卻各有各的恐懼。


  「都給我閉嘴!」


  老祖宗終於發了話,他怒喝著打斷眾人的話,四周突然寂靜下來之後,能聽到老祖宗沉悶而急促的呼吸聲。


  那是憤怒。


  接下來的,是漫長的沉默,老祖宗沒有繼續發話,剩下的內容,只能靠他們猜測。


  然後終於有人開了口,「你們這些不懂事兒的!這時候是考慮那孩子的事兒的時候嗎?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孩子得死,他不死,死的可能就是我們!」


  沉靜之中似乎有牙關瑟縮的聲音,嗒嗒嗒,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又有人終於鼓起勇氣問了一聲。


  「不至於吧?就算那孩子回來了,也不是一定要對咱們下手。」


  特別特別有用的東西,只要留下一樣就行了,就像這些祖宗們如此迫不及待要殺掉唐鬼,這份殺意讓他們比任何人都恐懼,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們就知道唐鬼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世,必然會和老祖宗們一樣動殺心。


  在唐家族人眼中看來,之所以用如此怪異的方式留下歷代的祖宗們,看似好像是為了留下唐家的歷史,為了有這麼一本活族譜記錄唐家所有事情,可是,活族譜有什麼用?其他家族沒有唐家蠱術,他們將歷史記錄在紙頁上,同樣可以活得很好,既然不是會威脅到生命或者重大利益的東西,其實都是可有可無的。


  這其中關鍵就只有唐家長老們最清楚,他們之所以能活著,是因為老祖宗有一個特殊的能力,那個能力關乎蠱族五家守護的一樣東西,但是,現在出現了同樣有著這一能力的唐鬼,若是以他來取代祖宗們,族長唐芒絕不會發出異議。


  最先動殺心的人,往往會認為誰都想殺自己。


  在沒有看到唐鬼的腦袋之前,祖宗們大概有很長時間都無法平靜下來,然而他們有所不知的是唐冕已經下定決心,哪怕以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唐鬼之周全。倒不是為了推翻祖宗們,唐冕沒有那樣的野心,他只是不想讓這孩子死。


  與這些可以高枕無憂一直活下去的祖宗們相比,知道自己生命有限的唐冕更有人情味兒,他是人,不是什麼怪東西。


  眼下所有人都很著急,卻唯有唐鬼和齊孤鴻一點兒都不急,他們並不知道危急正在逐漸逼近,不知道那被五個家族聯手掩藏了兩三百年的秘密正在有心人的挖掘下,一點點浮出海面,他們以為自己還有大把時間,用來慢慢處理他們的感情。


  天都快亮了,彌光還是沒睡,她仍舊坐在床邊,回想著橫野下二剛剛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長久不能睡去。


  是狂喜?不可思議?還是迫不及待?彌光不敢深想自己的情緒,稍稍一想,竟會像小女兒一般羞怯。


  可事情是真的,那是從橫野下二口中說的,他要讓自己嫁給齊孤鴻。


  不可想象上一秒還在思量著該如何逃走的彌光因這一句話打消了所有念頭,她要在這裡等著,等他來提親,那是他剛剛自己說過的。


  再說唐鬼,他還是第一次和一個女人在房頂喝酒,沒想到如此花前月下的事情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要說一個人可以改變另一個人,不管是性格還是人生,這的確是真的。


  酒意上頭,唐鬼轉頭望向彌光,仍是那一臉輕佻,揚了揚下巴對著彌光道:「喂,你要不要跟我走?」


  走?彌光愣了一下,或者說,是心頭一震,他的話正說中了自己的心思,嘴上沉聲道:「走去哪裡?」


  「別問去哪兒,是和我走,」唐鬼強調著那兩個字,「和我」,他又問了一次,「去不去?」


  那語氣聽起來好像是有些不耐煩,但卻也不是,人在弱勢的時候都喜歡故意裝出一副強勢的樣子,好像如此一來就不會受傷,越是強硬的語調,隱藏在下面的就越是謹慎擔憂和戰戰兢兢的膽怯與猶豫。


  「去。」


  彌光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如此作答,她只是沒有辦法拒絕他罷了。


  唐鬼從懷中摸出一隻小紙包,將其中的黃褐色粉末洋洋洒洒從天而下,然後,手指在瓦片上若有似無地緩緩敲動。


  漫長的等待讓彌光不解,「你剛剛的話……」


  是什麼意思?不是說要走嗎?是猶豫了或者反悔了?是我不該如此不矜持地這麼痛快答應你?

  「噓。」


  唐鬼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豎著耳朵似乎在聽著什麼,可彌光卻沒有聽到半點兒聲音,正當她疑惑不解的時候,他突然拉著彌光起身。


  坐下的時候感覺得並不真切,可一旦站起來,彌光便感覺到什麼叫做高處不勝寒,人在風裡,裙擺被吹出獵獵風響,幾乎要將她吹得身體搖晃,彌光只能死死攥著他的手。


  可就在彌光緊張的時候,就見他猛地往前探了一步,人已經到了房檐邊緣,緊跟著,在彌光深感不解的時候,他猛地拉著彌光縱身一躍。


  唐鬼的身體與地面平行,臉朝上地向下倒著,彌光貼在他的懷中,已經無暇顧及周遭的恐懼,只是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雙眼呈現著琥珀色的光亮,其中有自信、有玩味,還有彌光看不透的謎。


  這目光令彌光無法抗拒,她知道自己好像陷入其中,不管去哪裡,別說什麼跳樓,恐怕是刀山火海,只要他一句「去不去」,自己便全然喪失了拒絕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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