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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首局告敗

  「金家蠱族,以詹丑蠱為其源,煉該蠱需取蟾蜍、蛇、蜈蚣、蠍、壁虎關於一壇中,以蠱葯激發其血性,任其廝殺互食,終剩其一,若為蟾蜍,則第一步成……」


  煉一蠱,前前後後需要經歷諸多步驟,人一旦活到某個年紀便會明白這個道理——世間所有最好的東西都需要經歷一系列的追逐和付出才能得到。


  而這個道理的另一種說法既是,如果沒有得到一定付出,既所謂的「不費吹灰之力」,即便得到了什麼,也不會是最好的那個。


  允瓛以前只明白這個道理的第一層,現在,他似乎隱隱讀透了這第二層的含義,儘管不願相信,但這規則似乎真的套用在他身上了——


  他用空手套白狼獲得了金家的掌控權,以日本人的支持來脅迫金家本族,讓自己那個只要給點吃的便會歡快地搖起尾巴的傻弟弟允芝代替他坐在族長這一眾矢之的的位置上,當他檯面上的傀儡,同時,逼迫老祖宗答應讓他修習金家蠱術,再用蠱術作為與日本人交換的砝碼……


  這或許就是報應,這一切都得來得太輕鬆,允瓛甚至還停留在對日本人的主動協助、老祖宗的默然應允和金寒池的反常順從這一系列驚喜中沒回過神來,眼前的困境便讓他彷彿從高山墜入深潭。


  允瓛輸了,他在第一步就輸了,在與日本人的合作中,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煉出金家蠱術,而這煉金家詹丑蠱的第一步是先讓蟾蜍吃掉其他五毒,唯有五毒相互廝殺后留下來的是蟾蜍,才能將這毒蟾用於煉詹丑蠱。


  但允瓛怎麼都做不到,不管是從哪個第一步來說,他都輸得一塌糊塗。


  允瓛小時候曾聽其他金家本族說起過初學煉蠱的艱辛,那時他還是個孩子,隨著家父回本家赴宴時,聽到三三兩兩的金家小蠱師們討論著自己的蟾蜍是如何如何差一點就贏了其他四種毒物。


  或許是出於男孩子的好勝心,也或許只是因孤獨而想要加入他們的話題,年幼的允瓛學著大人的樣子雙手抱臂,不以為然道:「那算什麼?不就是蟲子之間咬來咬去么?選只厲害的蟾蜍,其他都挑弱的,實在不行,就是聽天由命也總能偶爾贏一次吧?」


  對,應該是因為孤獨,允瓛後來回想起來,自己可能只是為了融入他們,所以在他說完這話之後,在他看到那些孩子們好像看著傻子一樣的表情時,他才會那麼難堪,那麼無地自容。


  「沒什麼,」當時是金寒池站出來替他解圍,「他並不懂。」


  或許是解圍,但就算是好心解圍,這話也深深刺痛了允瓛的心,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曾多年多次在夢裡重溫當時的場景,當時的難堪和自卑會折麽允瓛這麼多年,也說不定那就是他一心想要煉蠱的原因。


  可現在,允瓛真希望自己還是個孩子,希望事情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希望他也能像當年那些小蠱師一樣互相商討,向年長的蠱師求助,哪怕就像他自己說的,憑著運氣聽天由命等個機會。


  可惜他沒有時間,連允瓛自己都明白,不管是金寒池還是其他蠱師,光是煉出最基本的詹丑蠱這一件事情,都在他們的青年時代佔據了大量時間,自己現在想要一步登天,簡直好笑。


  那怎麼辦?認命么?允瓛幾乎真的想要認命了,他還記得自己在掀開蠱壇的瞬間,他的手顫抖著,起初只是掀開一條縫,在半明半暗中,在看到蛇身扭動和蟾蜍血淋淋的一條腿時,他便再沒有勇氣往下看,只能慌忙蓋上蠱壇。


  是的,在允瓛進門之後,他只花了不到一秒的時間去查看蠱壇,而後的時間,他都用來平穩情緒,用來竭力隱藏自己近乎崩潰的情緒,用來偽裝出一張坦然的神情,來面對門外的石井。


  午夜時分,一席宴罷,當允瓛被石井送回家,直到他躲在窗帘后眼看著石井的車子遠去時,他才終於顫顫巍巍地出了口氣,而後膝蓋一軟便跪在了地上。


  不是恐懼,是疲倦,允瓛從來沒這麼累過,他突然想到了戲子,想到自己小時候在宮裡看戲時發生過的一個小插曲——一個戲子在唱戲時出了差錯,當時的太監總管勉強為他爭取了個機會。


  「唱一曲!好好再唱一遍,就饒了你的小命!」


  允瓛當時坐在台下,是完全不能理解那戲子的心境的,當時他只覺得戲子不就是學戲的?唱戲有什麼難的?如果是他自己的話……


  如果是他自己,如果當那個知道這一齣戲唱不好自己便將性命不保的人是他自己時,他才會知道究竟有多難。


  攤在地板上時,允瓛在心中寬慰著自己,好歹這一遭是熬過去了,明日……今晚好好睡上一覺,明日起來好好煉就是了,一定有機會的,一定的,反正,最差最差不過是到頭來落得和那些姑娘們一個下場……


  天色將明時,允瓛終於因疲倦而睡著了,他睡的並不踏實,總有一種隱隱的恐懼在心底不停折磨著他,而若是這麼相比的話,那些葉家的姑娘們倒是比允瓛輕鬆多了。


  真正折磨人的,永遠不是身體上的疲累或酷刑,而是愧對自己、愧對於人時的痛苦,那些葉家姑娘們雖然飽經皮肉之苦,內心卻比允瓛輕鬆,歸其原因就是因她們既沒有因背叛葉家而愧對葉君霖,也沒有因覺得跟錯了葉君霖,而感到愧對自己。


  城郊的藥廠里,一名日軍士兵盯著自己的靴子,他喘了口粗氣之後,像只困獸一樣在原地轉了兩圈兒,而後來到懸在半空的葉水兒面前。


  水兒是生在葉家的,看起來只有十歲出頭,實際上已經十四歲,不過是個子小罷了,為了這點,她常被葉家其他門徒嘲笑,說她長得像只小瘦雞,怎麼都喂不大,光是浪費糧食,不光如此,不管是煉蠱還是陪客人,她們都不讓她上前,總一邊笑她弱得經不起事,一邊將她拽到她們身後。


  但是,今天沒有人能將葉水兒拉到身後了,反倒因她看起來太過柔軟而被日本兵第一個拎出來殺雞儆猴。


  葉水兒瘦弱的身子被掛在半空中,起初還能咬著牙頂上一陣,再後來,一鞭子下來時她的身子便好像風中落葉瓣順著半空轉上一圈兒。


  但即便如此,葉水兒還是死死咬著牙,到了後來她好像已經不知道疼,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等見到族長的時候,自己一定要親口告訴她,我沒說一句話,也沒叫一聲痛,水兒沒給葉家丟人……


  就是這麼個念頭撐著每一個葉家的姑娘,她們似乎不需要思考便認定了一定會再見到葉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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