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血色洛都
千里之外的洛都皇城，此刻正夕照如血，映照得整個城市都染上了一片鮮紅，彷彿在預示著什麼。
督御史大人楊忠信實在是相貌堂堂，他端正而威嚴的容貌正氣凜然，五十多的人了還象四十歲出頭的樣子。
國師府邸中，楊忠信和國師牟義正在共同設宴款待禁軍各大統領，面對著在座的各位帶兵將領他明亮的目光中透露出溫和可敬的笑容，正熱情的招呼著新到的統領，大家也都是難得放鬆一番，自然舉杯暢飲，無話不談。
這幾十天來就沒有一個好消息，所有的將領們全都感覺透不過氣來。先是韃靼大舉入侵邊軍全軍覆沒，然後皇帝就一病不起直到現在都沒恢復上朝，整個朝政陷入停滯，現在整個北疆又正式宣告淪陷了，雖然玄甲軍和緋紅鐵騎並未全軍覆沒，但人人都知道它們已經被打殘，短時間內是沒辦法繼續作戰了。韃靼百萬鐵騎隨時南侵的陰影一直籠罩在他們的心頭揮之不去。
十分受寵的國師牟義今天格外的平易近人，他笑容滿面的走到各位將領面前挨個問候，熱情得有如慈父長兄。這些禁軍將領們都知道此人位高權重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所以他們這些難得見上皇上一面的人很是受寵若驚，連忙站起來回禮。
酒過三巡之後，眾人皆已微醺。等到歌舞藝人表演結束撤下后，禁軍的左統領牛憲元這才拱手向主席上二位大人發問：「今日多謝了國師大人和楊大人的盛情款待，只是不知二位大人突然邀請我們所有禁軍的弟兄們過來一聚，到底有何要事啊？」
國師牟義此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美酒，緊閉著眼睛養神，彷彿沒聽到的樣子。
楊忠信大人則不慌不忙的又飲下一杯酒，微微笑了笑。
但就在下一刻，他突然手中酒杯一扔，高聲猛喝。-——那聲音之驚人有如雷霆怒吼，驚醒了所有在座將領的醉意。
「禁城內務總管嚴浩陰謀叛亂大逆不道，已被誅殺！」
「其同夥何光啟等人罪大惡極已經認罪伏誅！」
「皇上有旨：立刻清除城內所有叛賊亂黨！」
「何去何從，諸位自行選擇！誰想去跟嚴浩和何光啟這些叛賊一起陪葬的只管蹦出來！」
這番話的內容遠比驚人的聲量更具有震撼性，所有人被震得戰慄不穩！
「嚴浩大人對皇上一向忠心耿耿，我不信！」回過神的牛憲元大聲叫嚷起來。
「好！你果然是叛黨同夥，殺！」國師牟義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目中充滿了凌厲的殺氣。
話音剛落，酒席側面的布簾后就飛出幾支利箭，不偏不倚的穿透了牛憲元的胸口。緊接著，數百名披甲衛士身手利索的魚貫而出，迅速包圍了殿內的所有人。
牛憲元圓睜雙目憤怒的指著牟義，但他的肺部已被貫穿，根本說不出任何話來就轟然栽倒在地，周圍的禁軍將領們全都傻了，再也沒人敢主動出頭。
楊忠信肅容說道：「各位不要緊張，我和國師也是奉旨掃清奸黨而已，與此無關的人必可安然無恙！還請各位統領今晚就不要出去了，在這裡喝喝小酒，耐心等到明天早上即可天下太平！」
已經有耳朵靈光的將領聽到了國師府外嘈雜的腳步聲還有洛都城中頻頻敲響的警鐘，看來今晚註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
洛都城中的所有街道上，城防軍突然實施了宵禁，而禁軍主營的大門緊閉，絲毫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牟義和楊忠信二人看場面已經被自己徹底控制，互相交換了一下滿意的眼神，繼續開始不緊不慢的喝起酒來。
禁軍雖然號稱「天下第一精銳」，卻毫無實戰經驗，此時此刻又沒有任何將領去統一指揮，士兵們自然樂得逍遙自在，全都早早入睡了。
眾將官們雖然心中揣揣，但也都松下了口氣：看楊大人和國師這意思，是暫時不打算收拾自己了，至於那叛亂的事情反正與己無關，最穩妥的對策就是現在這樣喝酒消磨時間，等著這場政治風暴過去再說。
彷彿看透了他們的想法，楊忠信微微一笑，平靜的說道：「只要禁軍的各位統領今晚能賞臉留在這裡，我和國師大人絕不會對各位下狠手，如若食言我二人天誅地滅！」
聽到此話后眾人都如釋重負：楊大人一向為官友善信譽良好，沒人聽過他有過說話不算的事情。
幾個重要將領互相對視一番後點頭說道：「我等都相信楊大人言而有信！」統領們無論是沉默的還是憤慨的還是猶豫不決的，最後全都選擇了低頭喝悶酒不再吱聲。
而在洛都各個街頭，一場大屠殺正在無情的展開。
一名胳膊上纏著黃色布條的軍官正在給手下們做最終動員：
「弟兄們！國師大人已奉了皇上密旨討伐朝廷叛黨！大丈夫榮華富貴建功立業就在此一搏！」
士兵們則互相低聲議論著：「聽頭兒說這次是玩真的，宵禁以後凡是在街上的人全部殺無赦！殺光那些叛黨后他們的女眷和財寶就都是我們的了！」
被鼓動得殺機大動的士兵們吼出了蓄謀已久的口號：「奉旨討逆！」
雷鳴般的馬蹄聲轟響著湧進毫無防衛的洛都城，全城到處響起吶喊聲：
「所有亂臣賊子一律殺頭示眾！」
「任何百姓敢於窩藏反賊者就地處決！」
「任何違反宵禁和拒不開門接受搜查的人格殺勿論！」
嚴浩的全家上下共一百三十五人被全部處決，就連僕人也沒放過，無頭的屍體橫七豎八的擺在洛都的長街上，寬大的青磚變成了暗紅色。無數的高官宅邸燃起了高高的火焰，負責處決的士兵們到後面已經懶得挨個砍頭，而是乾脆全部將官員和家眷們趕進了屋子，然後放一把火全部燒死。
在這個充斥著血色的夜晚中，無數士兵已經殺紅了眼，他們看到哪個宅院看起來漂亮就大吼一聲：「捉拿叛黨！」當即破門而入，接著傳出的就是男人的瀕死慘叫和女人的驚聲尖叫。
禁軍士兵們也都被驚醒了，但是他們沒有接到任何命令，低級軍官們全都束手無策不知道自己的長官在哪裡，自然沒有人敢於走出軍營主動冒頭去做那「造反逆賊」。
一百多名朝廷高官死在了這一晚，隨著他們陪葬的還有上萬洛都的商人富戶，整個洛都城都在呻吟和流血。。。
不知多久過去，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終於射進了國師府的會客大廳。
寬敞的會客廳里全都是人，此時卻鴉雀無聲。
禁軍統領們個個臉色蒼白，眼中布滿血絲。
整整一夜，他們聽到了無數兇悍士兵的喊殺聲、馬蹄的轟鳴聲、臨死的慘叫聲、婦女的哭啼哀求聲、燃燒房屋的倒塌聲。。。
而他們作為皇城禁軍的指揮官卻只能蒼白著臉在聽著，沒有意識到他們手中的力量完全可以扭轉乾坤。
外面突然響起整齊的隊列踏步行進聲以及軍官的號令聲——很顯然國師府也已經被包圍了起來。
本來蒼白的臉色瞬間變成了慘白，禁軍統領們望向牟義和楊忠信的目光就彷彿脆弱的小白兔。
楊忠信大人根本頭都不抬，還是眯著眼睛品味著杯中的美酒。
國師牟義輕蔑的掃了一眼惶恐不安的禁軍統領們，冷冷的對廳中衛士們下令：「全部綁起來！」
披甲士兵們如狼似虎的撲上去幾個對付一個，把並沒有怎麼反抗的將領們捆得結結實實。
在能反抗的時候沒有動手，現在無論做什麼掙扎都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
一名高大的黑臉軍官站了出來高聲喝道：「聖上口諭：禁軍所有統領跟隨嚴浩犯上作亂罪大惡極，特令全部處決！」
房間里頓時象炸了鍋，喊冤聲震天：「冤枉啊！我們什麼都沒幹啊！」
「二位大人開恩啊！」
但也有硬氣一點的將領開始冷笑：「別嚷嚷了！事已如此說什麼都沒用！我們最大的罪過就是昨晚什麼也沒幹！現在後悔也晚了。。。」
周圍的兇狠士兵們可不給他們繼續伸冤的機會了，片刻后刀光四起，慘叫聲不絕於耳。
沒多久，豪華的會客廳完全變成了地獄，橫七豎八的屍體甚至擋住了楊忠信大人出門的腳步。
楊大人看著腳下仍不瞑目的屍體，臉上帶著嘲諷的微笑說道：「你們變鬼后不要來怨我，我和國師大人可都沒動手，都是那些士兵們奉旨下的狠手啊！」
洛都城終於寧靜了，但天空中仍有無數煙柱在上升，那是被焚燒的房屋在冒煙。三五成群的亂兵還在肆意的打砸店鋪搶奪物品，場面混亂不堪。
這一晚，千年帝都在低沉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