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中數日（2）
他們漸漸走得遠了。
隻餘一個相依的背影在前方，漸漸更是行得不見。
隻有陳情一個人愣愣地站在原地許久，陽光下的側顏，一般明媚，一般憂傷。讓人看不透悲與喜，他的眼光消失在那個女子的身影的盡頭，卻是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心上。
許久，他才想起放下背簍，隻是輕輕地歎息，何止是沒有了挽留她的理由，就是連一個跟著她的理由也沒有。
不過，隻要她有莫問，他也就放心。
他看得分明，嶽寧是愛著莫問的，縱使她的心裏還存了幾分未知的疑惑，可是眼睛卻是不會騙人。他能感覺到，這些所有的疑惑都不會是問題，隻因為嶽寧的心是向著莫問的。
既然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幸福，那麽自己便隻要默默守護就好。看著她的笑容，隻要是一眼，那麽此生也無憾了。
莫問很自然地攬了嶽寧的肩膀，嶽寧卻是有一瞬間的微微失神，何時他們竟然也變得這般自然而親密，甚至是像極了平常人家的夫妻。
嶽寧就連自己也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夫妻”一個詞給嚇到了，雖然自己和莫問已經行了周公之禮，可是那也是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的，雖然摻雜了那麽一點點的主動吧，但畢竟現在也是還沒成親的。
她的臉“蹭”一下就紅了，微微地別了過去，不想讓莫問看到自己的這幅窘態。
可是莫問的眼光卻是自始至終都鎖定在了嶽寧的身上的，這個小小的動作當然也是沒有放過的道理的。
他高大的身軀倒是擋住了嬌小的她，陽光的背麵隻能看到她紅彤彤的臉蛋，雖然低著頭的她的神情並看不清楚，可是隔了薄薄的春衫，他還是能感受到嶽寧劇烈跳動的心跳以及那種融進骨血裏已經濃鬱地化不開的依戀。
莫問忍不住勾了嘴角，搭在她肩上的手輕輕地勾了她的下巴，道：“阿寧，你臉紅了。”
嶽寧微微一怔，這個男人說話還是那麽欠揍，明明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幹嘛還非要說出來，讓她下不來台。
嶽寧伸手拍開他的手指，說道：“我穿的多了，有些熱不行嗎？”
莫問輕輕地揚了聲調“哦？”了一聲，便嗤笑一般地看著她。
嶽寧越發地不好意思了，她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溫度正在慢慢地升高，好像要一寸寸地侵蝕掉她的皮膚一般。
她鞠了一手的清水，胡亂地在臉上拍了拍，而後便裝作很自然地洗菜。
莫問也不再逗她，隻是挽了袖子，也隨著她一起將雙手浸沒到還帶著餘溫的清水裏。
嶽寧有些錯愕，脫口而出：“你做什麽？”
“給你幫忙啊。”莫問很自然地說道。
“啊？哦。”嶽寧雖然是有些不能理解，可是很顯然，眼前的這個男人可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要是不答應他，以後說不定還有什麽損招來折騰她呢。
莫問的心思敏感，竟然從她的語氣中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情不願的味道，於是扁了扁嘴巴，有些委屈的樣子。
嶽寧發笑，怎麽這個男人也會有如此可愛的一麵麽。
不過半個時辰，幾個精致可口的小菜已經端上了桌子了。
嶽寧擺好了碗筷，喚道：“陳情，過來吃飯了。”
陳情在屋子裏遠遠地應了一聲，便出來了。
可是嶽寧身邊的這個莫問卻並不省心，他竟然又是一副委屈地樣子，可憐巴巴地衝著嶽寧說道：“阿寧，你都不讓我吃飯嗎？那我豈不是要被餓死……”
嶽寧好笑地拍了拍他伸過來的手，嗔道：“我不叫你吃你便不吃了嗎？從前倒是沒發現，你還有個省糧食的好處，那你就別吃了。”
莫問訕訕，旋即又笑了，粲然的白牙裸露在微妙的空氣中，帶了幾分的溫柔，幾分的魅惑，輕輕地揉了揉嶽寧額前的碎發。
這個小丫頭，是越發的牙尖嘴利了，看來自己以後是要折在她手上了。
陳情剛出來便看到了這一幕，眼睛仿佛被強光給深深刺痛了一般。他下意識地不再看過去，卻是難以掩住黑色寶石的眸子的暗淡，仿佛一切都被烏雲遮蔽了。隻是他心中的太陽，或許再也不會出現，隻能埋藏內心一個注定多雨的地方了。
嶽寧看到陳情微怔的眼神，心下有幾分猜測，卻也是藏進了眼睛裏，隻是推了莫問的手，便笑著喚了陳情坐下。
莫問卻有些不高興了，任憑是誰都可以看出陳情方才的落寞是為了嶽寧的。這些天的相處，他幾乎是有意無意地和嶽寧親近，這個男人曾經也是個孤獨的生物，他不想讓自己的阿寧也被別人擁有，甚至是自私地想讓她的一顰一笑都隻看在自己的眼裏。
可是阿寧是人，不是東西。雖然他也知道她的心，可是他還是會害怕。或許是愛情裏都會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吧，無論是以前的裴皓還是現在的陳情，他總覺得不安。
嶽寧也是自然地感受到了莫問的不悅，她何嚐不懂陳情的心思，隻是有些事情，不能說破。她在桌下輕輕地勾了莫問的手，隻是一個眼神對視，兩個人便交換了心思一般。
嶽寧舉杯，莫問隨著，兩人對著陳情說道：“陳情，這些日子以來多謝你了，我們隻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算是表示對你的感謝了。”
陳情苦笑，飲了茶，他從來沒有喝過比今日的茶還要苦澀的茶水，明明是加了烏蜜的，為何還是這麽地苦。
“我也沒做什麽，不必多謝。”說罷隻是覺茶水之間似乎是升騰起了一股似有若無的涼意。
也不知是心裏苦還是茶苦，也不知是心裏涼還是茶涼。
一頓飯吃的陳情是索然無味，席間的嶽寧和莫問雖然是頻頻向他致謝，可是那樣成雙成對的謝意在他的眼裏終究還是心上永遠的烙印。
嶽寧雖然很是無奈，畢竟對救命恩人這樣也不是什麽該做的事情。可是她也是沒有辦法的，從前的她被裴皓傷害的那麽深，現在好不容易喜歡上了莫問。她覺得莫問才是那個天下間永遠不會辜負她的人。
她是個傻丫頭，原諒她是一條道走到黑的人。所以陳情，對不起。我沒辦法在有了莫問之後還任由你的情意滋長。
陳情心裏雖然難過，可是他也懂得凡是勉強不來的道理。在嶽寧和莫問收拾行囊準備的離開的時候，他還是咧開了嘴巴，笑著說道：“嶽寧，莫問，祝你們幸福。”
嶽寧和莫問點點頭，看著眼前的少年笑得眉眼彎彎，眼神純真，和初見時一般，如黑寶石一般在豔陽之下熠熠生輝。
誰也不知道，就在他們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陳情的彎彎眉眼卻是再也沒了形態，閉了盛滿了悲傷的眸子，他隻在心裏默默道：“嶽寧，你幸福就好。”
這句話……或許永遠也不會說出口。
但是……永遠會鐫刻在他的心上，永不……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