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碧落黃泉
離王府？顧衣的眉頭一跳，這一世，她與李離沒有半分瓜葛，他差人送什麼東西來了？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快，沉吟片刻吩咐道：「請進來吧。」
來送東西的是離王府中的一個小廝，樣貌普通，見著顧衣不卑不吭道：「王爺說昨日在街上手下人不懂事毀了姑娘的扇子，今日刻意命小人送把扇子來跟姑娘賠罪的。」
說著，將手中捧著的盒子打開，卻見裡面一把南絹的扇子靜靜躺在錦盒中，上面還墜著個雙魚玉佩！
顧衣的眼皮子抽了抽，一時間弄不明白李離究竟是何用意，便委婉拒絕道：「王爺言重了，一把扇子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見顧衣卻無接過摺扇的意思，那小廝便就拖著錦盒，沒有收回的意思，道：「是王爺囑咐，屬下不敢不遵。」
顧衣無奈，只能命墜兒將錦盒收了起來，看著那小廝拿捏著問道：「王爺只是命這位大人送摺扇來，可還有其他吩咐不成？」
那小廝面無表情，道：「並無。」
難道堂堂的離王遣小廝到顧家，真的只是前來送摺扇賠罪的不成？顧衣與李離打交道這麼些年，自是對李離的性格再了解不過。
此人性格清冷，昨日之事分明只是個意外，依照李離那臭脾氣不與她計較便算好了，還送摺扇到府上是賠的哪門子罪？
而且李離回長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看。昨日之事想必已經在長安城中傳的沸沸揚揚，如今他這般送了摺扇到顧家，豈不是在告訴所有人昨日砸了離王馬車的是顧家四小姐么，這豈不是將她推到了風尖浪口之上！
心事重重的讓墜兒將摺扇收了起來，林嬤嬤送走了離王府的人，一進門便就擔心的問顧衣道：「我們顧家與離王府素來無交情，離王怎麼好端端的送東西來呢……是不是，離王看上了小姐啊。」
顧衣此時十分慶幸自己沒有在喝茶，若是在喝茶的話必定會一口都噴了出來。
李離看上了她？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先不說與李離就一面之緣，就憑前世與李離水火不容的狀況，李離最看不慣的人是她，縱然重生，也不會改變這麼多東西吧。
只是……李離從不是做無用功之人，他這樣做，究竟有什麼目的？
勤政殿中，等元樂帝與李離商議好朝政上的事情之後，已經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元樂帝笑道：「寄舟，晚間就不要回府了，陪母後用個晚膳。」
李離看著元樂帝臉上的笑容，毫不猶豫的戳穿元樂帝道：「皇上便就是為了此事召微臣進宮。」
語氣疏離，可見不悅。
半下午，元樂帝命人到離王府召他進宮說是有要事相商，其實都是無非是一些刑部舊案、吏部官員升遷都一些不緊要的事情，直拖到了晚膳的時間點。
李離的語氣絲毫不客氣，元樂帝也沒生氣，摸了摸鼻子道：「你回長安后，都未曾好好陪母后，母后心中到底是記掛著你的。」
李離淡淡道：「回宮的時候我已經跟母后請過安了，再者說如今天色不早，怕是母后歇息下了，此時前去請安怕是多有不便。」
說話十分生硬，直叫元樂帝無可奈何。
雖然李離是嘉太后的親兒子，但是卻因為自幼是在先帝教導之下長大，母子關係並不親近。早些年元樂帝尚且年輕的時候，不是不曾嫉妒過父皇對於這個幼弟的偏愛的。
可是先帝偏愛李離，嘉太后卻十分偏寵於他，甚至當年先帝駕崩，是嘉太后力排眾議一手扶持他登上帝位的。
對嘉太后，元樂帝始終懷有一顆感激之心。
而比起對於他的慈愛，嘉太后對李離十分嚴苛，在當年李離年幼的時候嘉太后對李離也並不親近。
原先不明白為何，后才明白當年他是在嘉太后膝下長大，為了避嫌嘉太后不得不如此。到了如今嘉太后與李離母子關係如冰，元樂帝心中常懷內疚，是以常想方設法打破這種僵硬的局面。
誰知，縱然過去八年，李離還是不領情。
元樂帝無法，自是知道這個弟弟的脾氣的，若是再說下去估計就要翻臉了，便換了個話題道：「算了，朕不和你說這些了。你離開長安在外胡鬧了八年，如今不管是為了誰回來要做什麼朕都能由著你的性子，但是你快到而立之年，也該定下成家了。」
李氏子嗣單薄，先帝留下的兄弟只有他與李離二人。他身體孱弱，又只有一個不成器的皇子，李氏的開枝散葉就指望著李離了。
可是當年自從與李離有婚約的周家姑娘亡故之後，這些年李離依舊是孜然一身，他前些時日送到離王府的姬妾都被李離原封不動的送了回來。
昨日晚間的時候他到太后的嘉壽宮請安，雖然太后沒有多說什麼但是言語之間還是難掩關切之意，有意無意的與他提及了李離的婚事，說是周氏一族正有合適的女兒配的上李離。
李離不肯見太后，他這個做兄長的不得不多為弟弟操心多關切一下。無論是對於周家的姑娘有多麼的難以忘懷，八年過去，該放下的還是得放下……
李離見元樂帝一臉殷切的模樣，依舊面無表情道：「此事就不勞母后與皇兄費心了，微臣已經有了離王妃的人選。」
原本元樂帝是受了太后的叮囑不過是隨口一問李離的婚事，卻沒想到這一問倒是真的問出了什麼出來，當下顧不上皇上威儀，好奇的問道：「是哪家姑娘？莫不是你遊歷江湖的時候遇上的女子？」
若真是江湖女子，可不適合娶回來做離王妃。
李離沒藏著掖著，坦然道：「不是，是長安城中的官家小姐。」
「長安城中的？是哪家姑娘？」元樂帝奇道，這李離統共才回長安幾天，怎麼就……
李離看著元樂帝，嘴角淡淡勾起一抹笑容道：「是顧國公顧家的姑娘……」
把玩著摺扇的顧衣，莫名其妙的打了好幾個噴嚏。卻也不知怎麼回事，摸了摸發燙的耳朵，顧衣想在這摺扇上看出李離那廝又在使什麼陰謀詭計。
而此時的蓮院中，方才小挫了顧衣一頓的臨氏與顧南月母女二人顧不上得意，便聽見離王竟然送東西到府上的時候，臨氏還好，她歷經的比顧南月要多還沉的住氣，倒是顧南月急躁的說道：「娘，你不是說離王不可能會看的上顧衣么，怎麼會送東西給顧衣。」
臨氏揉著眉心說道：「這個娘又怎麼會知道。按照道理來說不應該啊，顧衣與離王素不相識就見過一次，怎麼會這樣……」
臨氏與顧南月猜度著李離的用意，紅玉推門進來，見兩位主子臉色都不好看，壓低了聲音道：「夫人，世子聽說小姐病了，所以特意遣了府中人送了幾樣補品來。」
紅玉口中的世子除了李明淵還能有誰！是以，聽到世子兩個字顧南月原本急躁的臉上多了一抹笑意，臨氏見狀臉色也緩和了一些說道：「不管離王於顧衣之間如何，你父親是絕對不同意顧家與離王府有所牽扯的。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抓住世子的心，只要我們同衛王府訂了親，顧衣又算得了什麼……」
衛王妃一直很中意顧南月，只是衛王一直覺得顧南月身為庶女身份太低在猶豫。如今顧南月抬了嫡女，身份水漲船高臨氏對於和衛王府聯姻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
將顧衣與李離的事情按了下去囑咐顧南月道。
晚上，林嬤嬤見顧衣心神浮躁，特意為顧衣點了安神香，可是晚間的時候顧衣睡的並不安穩。
夢中的天色灰濛濛的，下著大雪，長長的迴廊，怎麼也看不到盡頭，只有遠處似有似無的點了桔色的燈火，她便拚命的沖著那個方向奔跑著。
身後是一陣嘈雜的聲音：「抓住那個賤人，不要讓她跑了！」
她所唯一的救贖，是那一盞桔色的燈火，泛著溫暖的黃色的光芒，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可是那桔色的燈火卻是越來越遠。
頭皮一陣刺痛，她被誰扯住了頭髮，眉目猙獰的老鴇狠狠的在她臉上連扇了幾個巴掌：「賤人，我讓你跑啊，老娘養了你這麼些年不是白養的，今日你乖乖的給我接客。」
這是……在多少年前，江南那個人間地獄中……
在她出賣了所有的籌碼，最終被逼到這一步，她割破了手腕想要自殺可是躺在血泊中還是被綁著扔到了恩客的床上。
黑暗中的回憶似乎沒有盡頭，刻意的遺忘的東西卻又反覆的在腦海中出現。
畫面流轉，也是這樣的天氣，鄴山行宮白日點起了燈籠，她一躍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捧著明黃色的聖旨要一個權臣的性命……
那人身著黑色錦袍，毫不猶豫的喝下了那杯毒酒，如玉山傾頹，是她親手餵給他那杯毒酒的……
一切的畫面陡變，所有人和景都消失，她一人於長廊行走，沒有盡頭。
耳畔是他寒冷入骨的聲音：「顧衣，上窮碧落下黃泉，本王是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