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重回章家
長安城，浣紗巷中。
此處住的多是尋常百姓，做些手藝為生，冷冷清清的有些破敗，而在對面，就是極其熱鬧的朱雀街，一處清清冷冷人間煙火，一處是絲竹聲聲極盡繁華，兩邊成了鮮明的對比。
巷子盡頭，有個民居白牆黑瓦，院牆上纏著青藤，黑瓦上積著綠色的青苔，院子里有一棵杏樹，如今結了青色的果實，杏樹下，站著一個穿著布衣的男子。
男子已經不年輕了，雙鬢夾染了白髮，但是眉眼十分清俊，雖然穿著尋常的布衣但是骨子裡透露的一種優雅不會因為身份地位的改變而被磨滅。
從門口，便可看到朱雀街，進出的少年郎，穿著華麗的錦袍，或是前呼後擁，或是結伴而行，手中搖著著摺扇，眉眼之間全然是年少輕狂的風流得意。
曾幾何時， 他也是這般，鮮衣怒馬少年時，一日看盡長安花。
可是榮華富貴說到底又有何用，到底還是厭倦了，他想要的不過是平靜安寧的生活而已。
所以，當年他義無反顧的離開這個地方，在長安城外一個尋常的村落，與一個尋常的女子結為夫婦。
她或許沒有傾城的容貌，也沒有驚人的才情，但是她性情溫婉，事事都順從於他。
不會紅袖添香，但是卻能體貼入微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帶給他一種寧靜的、安穩的生活，正是他此生想要追求的。
卻沒想到，天意弄人，多年後他竟然會再次回到這個地方，會以這樣的方式回到長安……
「章家主。」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叫道，他回頭，初夏的陽光明媚，院子角落裡，茶靡花開正好。
章家。
今日是章夫人的生辰，雖然章夫人性格低調此次生辰沒有大辦，顧衣得了消息，許些時日都沒到章家來了，正好借著這個機會來章家拜訪。
送給章夫人的禮物顧衣是用心的挑的。
雖然章夫人為女子，但是巾幗不讓鬚眉，送些尋常的簪子手鐲之類的顧衣怕她不喜，於是便選了一塊墨玉做的算盤和一盒夜明珠送到章家，倒是投其所好了。
一些時日不見，顧衣見章夫人的氣色並不太好看，像是塗了脂粉遮蓋住難看的臉色的，但是眼底下的烏青卻是遮蓋不住。
「伯母近日可是身體不適？」顧衣有些憂心的問道。
她知道李明淵似乎是拿捏住了章家什麼把柄用以威脅，此次到章家來也是準備旁敲側擊問問這些事情的，見章夫人的臉色難看成這樣，難免有些擔心。
對於顧衣這個小輩章夫人喜歡的，見她主動問及，便道：「人老了，難免會有些精神不濟。」
那些難言之隱，章夫人也不好對顧衣這個小輩明說，轉而問顧衣道：「聽說，你與離王定下了親事。」
畢竟是皇上親自下旨賜婚的，章夫人自然是聽到風聲的。
顧衣點頭道：「是定下了。」
章夫人見著顧衣平靜的神色，似是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外面下人傳話道：「夫人，江公子來了……」
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今日章夫人生辰，雖然她生性低調沒有大辦，但是江家與章家交好，再加上兩家有意結為秦晉之好，是以江嘉敏這個小輩今日到了府上為章夫人賀壽。
江嘉敏來的時候準備了不少禮物，畢竟見兩家的意思是想今年將兩家兒女親事定下，是以備的禮物都比往年要豐厚。
外面來了客人，章夫人要去招待，顧衣也不好在前面打擾太久，便對章夫人笑道：「伯母，我去找蘭因。」
章夫人點點頭，道：「你們也許久沒見了，好好的去說說話吧。」
一面說著，一面讓小丫鬟領著顧衣去章蘭因的院子。
顧衣來章家好幾回了自然是認得路的，卻沒有拒絕章夫人的好意。
走到半路上，顧衣好奇的問心兒道：「江家今日就他家公子來府上了嗎？」
「是啊，江公子為人溫和有禮，逢年過節的禮數都很周到，更何況今日是夫人的生辰呢。」心兒知道顧衣與自家小姐好，是以沒有多想便直接回答道。
顧衣有些疑惑，「為何單單是江家公子來，江家夫人……」
心兒看了看周圍，沒其他人，眼前的顧家小姐又是和善的，問起這個她又不好不回答，便小聲說道：「顧小姐有所不知，江家夫人不太喜歡我們家小姐，但是江大人與老爺關係好，親事當年就定下了，是以這些年江夫人跟我們家關係一直很平淡，鮮少走動。」
江夫人態度這般，原本章夫人也是不太願意結親的。但是章蘭因喜歡江嘉敏，再加上江大人對章蘭因也不錯，而那江夫人出身名門雖然不喜歡章蘭因卻也不會做出苛待兒媳的事情，是以這門親事章夫人才應允下了。
顧衣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原本以為章家江家兩家結親，雙方都是極為的願意的呢。
想到前世的時候，章蘭因是嫁到章家之後性情方才大變，莫非是與那江家夫人有關……
這般想著，已經到了章蘭因的小院子里。
好些時日沒見章蘭因，她氣色不錯，見著顧衣一下子就撲上來了抱著顧衣道：「小衣衣想死我了。」
見著她依舊這般活蹦亂跳的樣子，顧衣原本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有些抱怨道：「既然想我，這些時日怎麼不見你出門來找我。」
她不過是隨口問一句，卻沒想到章蘭因罕見的紅了臉。
蓮藕在一邊打趣章蘭因道：「四小姐有所不知，如今小姐與江公子的親事定了下來，年底就要出嫁。夫人拘這小姐在府上綉嫁衣呢！哪裡有時間出門。」
顧衣臉上微微有幾分愕然的看著章蘭因。
前世的時候顧衣知道最終章蘭因嫁給了江嘉敏，但是二人的親事卻是沒這麼快的，而是在半年後定了親一年後才成婚的，怎麼這麼快就綉嫁衣了。
章蘭因小臉紅撲撲的，眼角眉梢都透露這歡喜，道：「原本娘是不想讓我這麼早嫁出去的，但是前些時日娘也不知怎麼的，主動和嘉敏哥哥說了這件事情，兩家就將婚期定下了。」
本來兩家是有婚約在先的，成親之事早晚的事情。雖然章蘭因不過二八年華，但是江嘉敏卻也不小了。
顧衣卻敏銳的察覺到，是章夫人主動提及定親的事情，究竟是什麼緣由才讓章夫人這般做呢。
章蘭因定親本是大喜的事情，但是因為顧衣知道前世章蘭因與江嘉敏之間的悲劇，如今還沒找到二人心結所在這一世的悲劇可還會與前世一樣重演？而章夫人，這麼快將章蘭因的婚事定下，又是為了什麼。
章蘭因沒察覺到顧衣的神色有異，十分歡喜的拉著顧衣的手道：「衣衣，我帶你看看我繡的嫁衣去。」
大祁女子，嫁衣出嫁都是自己繡的。嫁衣上的圖案越是精緻就透露著這個新娘的心靈手巧。
顯然，章夫人對自家女兒是極其的了解的，是以嫁衣上不過是簡單的並蒂蓮的圖案。
大紅色的嫁衣鋪在綉綳上，綉了一半，雖然看起來手法十分生疏，但是一針一線可見綉嫁衣的人的用心。
顧衣眉頭挑了挑，看著嫁衣驚嘆道：「真沒想到，你竟然會親自動手綉嫁衣。」
而且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這嫁衣做的還挺像模像樣的。
章蘭因也她一樣女工絲毫不會，再加上的性格比她跳脫，顧衣實在想象不出來章蘭因成親的時候嫁衣會選擇自己親自綉，而且一針一線，將自己關在家中繡的這般的用心。
「衣衣你都不知道這些日子可煩了，天天被我娘關在家裡，十個手指都戳了血窟窿了。」
雖然是在抱怨著，但是神情十分歡喜。
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哪怕做著自己最不喜歡的事情，卻滿心都是歡喜的，也是心甘情願的。
顧衣看著那嫁衣，壓下心中的複雜笑著道：「婚期不是定在年底么，還有八九個月呢又不是那般的趕，你又何必這麼急呢。」
章蘭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成親就只有一次么。我手笨，只是想，能夠做好一點、再好一點……」
顧衣看著章蘭因，臉上的表情有些怔怔的。
彼時初夏的陽光比任何時候都要絢爛，院子里有紫藤上細碎的小花在飛舞著，照在少女的臉上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白色。
那時，顧衣第一次知道，在章蘭因身上也可以看出如此柔和平靜的神色。
而待嫁的少女，臉上帶著嚮往未來的憧憬和幸福。眼中的熠熠生輝的光芒，比任何色彩來的都要絢爛耀眼。
那一種幸福感，顧衣想自己此生都不會擁有的。無論章家暗地裡藏著什麼樣的風波暗涌，方才要問章蘭因的話，有些東西，顧衣默默的咽了回去……
這一刻顧衣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想好好的保護，保護章蘭因臉上這樣的笑容……
很多年後顧衣還會記得這樣一天，那樣美麗的不染塵埃的笑容在她的生命中十分罕見，所以才會那般的彌足珍貴。
可是這樣的笑容，此後顧衣再也未曾在章蘭因的臉上看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