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抱憾終身
自那以後,吳蕊再也沒來過青雲鎮。
他在這偏僻的小鎮子里,以往的身份都拋卻,章之潤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占隱。青雲鎮的,教書先生。
他與吳蕊之間,本該是有著不同的人生,卻因為命運的錯亂讓二人有著短暫的相交,之後,又回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命運中去……
救他的大夫病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女兒。大夫待他有恩,所以次日他便上門提親。
一是為還恩情,二是,他便打算在青雲鎮長居了。
大夫的病很重,為了了他的心愿,婚禮倉促舉行。
只做了兩件新衣服,扯了紅蓋頭,請相鄰吃一頓飯簡簡單單的便就算是成了親。
這樣的婚禮,跟他娶吳蕊的時候,十里紅妝,整個長安都轟動了,皇上皇后都親自來參加的那一種空前盛大繁華,根本無法比擬。
可是杏娘卻很滿足,沒有一句抱怨。
淳樸的農家女子,不用他費盡心思去討好,溫柔乖順,天真善良,與她在一起十分輕鬆愉悅,不用時時擔心被她算計,也不會害怕以後二人的未來,看不清楚的未來。
前半生的時光似乎離他很遠很遠,占隱的人生彷彿才是屬於他真正的人生,平平淡淡,無爭無求。
在與杏娘成婚後的一個月,吳蕊再一次的來找過他。
冬日過去,春花始發,不過數月不見吳蕊消瘦的厲害。這一次,她沒有再之前那般咄咄逼人的態度,第一次,低下了高傲的頭顱,以一種哀求他的聲音道:「之潤,你同我回去好不好。你不喜歡的,我都改。」
示弱的態度,挽留的話語,沒有打動章之潤的心。太遲了,已經太遲了,在他選擇娶杏娘的時候,便已經選擇了另一種人生,與之前的人生沒有絲毫相似之處的人生。
「吳蕊,是你讓我不要回去的。」章之潤語氣平靜道,「章之潤已經死了,活著的是占隱。他的妻子,也不再是吳蕊,而是杏娘!」
杏娘,吳蕊是見過的,那樣其貌不揚的農家女子,究竟哪一點能夠比的上她呢!
「可是,蘭因是你的女兒。」他不念夫妻之情,至少……至少念著他的骨血吧。
從來她都是那樣驕傲的性子,不會因為任何事情委屈了自己什麼。當日離開青雲鎮,她離開的決絕,可是……卻又後悔了。她做事,素來果斷,從未為自己的決斷後悔過。
第一次她後悔了。
是以,她又回到青雲鎮,放低了姿態。甚至,以自己從前最不屑做的,以兩個人的骨血來威脅章之潤!
「杏娘,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了。」神色動了動,默然片刻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
他的話說出來,吳蕊在那一刻,感覺到似乎是什麼生生從自己的骨血中剝離。看著他的神色,有片刻的茫然。
「章之潤!」她用平生的力氣,剋制住眼眶濕潤的東西掉落下來,「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子,有什麼好的!」
「吳蕊,我章之潤要的妻子不是你這樣的,她可以沒有無雙的美貌,也可以沒有驚人的才學,只要事事順從依附著我、信賴我。至少……至少不會同那些人一樣騙我!」章之潤冷冷道,昔日溫情脈脈的眼,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厭惡。
力氣彷彿一點點被抽走,血液在那一刻凍結。她靜靜的看著他,彷彿從少年初識到滄海桑田,蠕動著嘴唇,似乎要解釋著什麼,又彷彿在抗拒著什麼。
章之潤,從未在吳蕊的身上,看見過如此悲涼的神情,以至於忘記了後面要說的話。
許久許久之後,她啞著聲音,說出的話卻是:「你若是不肯回章家,失去了章家的庇護,你拿什麼來保護她!」
他聽出了她話語里威脅之意,她的臉上,有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神情!
「吳蕊……你!」方才那一點的惻隱之心,盡數的殆盡,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的怒意。
若是孜然一身,他不怕與吳蕊魚死網破。可是他卻有了牽挂,有了對新人生的希望……
「吳蕊,我從來都沒求過你什麼,這一次是我第一次求你,就這麼一次,你就……順從我一次好么……」
「是我對不起你,此後你還我自由,章家就是你的!我們,各取所需……」
他用那樣哀求的語氣退卻,為了那個普通的農家女子。在那樣哀求的眼神下,吳蕊步步敗走,一步步後退。
分明是冰雪消融的三月,鶯飛草長的季節,可是她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她的生命中所有希望和色彩,已然冰封在嚴冬的季節……
若是沒有那一次青雲鎮的重逢,若是沒有李明淵的設計,他們的所有糾葛就在那一年已經了結。
吳蕊得到了章家,章之潤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以占隱之名,度過餘生。
「蘭因你要相信我,我和你母親沒有任何瓜葛,互不相欠,所以我並沒有理由,來傷害她!」章之潤低聲說道,眼中有愧疚之意。
吳蕊依言,自那以後就沒有來打擾過他寧靜的生活。而在不久之後,杏娘生下小瓷。
因為生小瓷的時候身子虧空,此後兩個人便就沒有再要孩子。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是章之潤對其異常疼愛,似乎是將虧欠章蘭因的,彌補到那個孩子身上。
「什麼叫做兩不虧欠,你欠章伯母的,這一輩子都還不清!」暗處,聽了章之潤訴說了兩個人的恩怨過往之後,顧衣咬牙切齒憤恨道,臉色比章蘭因還難看,更多的是氣憤!
「你是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顧衣,章之潤皺了皺眉,剛想呵斥人將顧衣帶下去,卻被章蘭因攔住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來幫我救母親的。」
被章蘭因攔住,章之潤不好做什麼,但是昔年的秘密被別人聽去總是不高興的,顧衣那一番話,更是讓章之潤不悅,臉色冷了冷,問道:「既然是蘭因朋友,我便不計較你的無理了。方才你所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顧衣看了章之潤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章家主,難道聽不明白嗎。」
眼前的小姑娘看起來與蘭因不過一般大小,但是明顯比蘭因厲害的多,表情冷冷的看著他,心底不由得生出一種寒意。
顧衣的話,說的章之潤莫名,方才要說些什麼,卻見顧衣臉色肅然道:「章家主先不要問這些了,我只問你一個問題,當年那塊玉璧,究竟是如何傳到章家的。事關章伯母的安危,還請章家主告知!」
章之潤有些遲疑,這些是章家的秘密,本不該同外人說的,但是顧衣臉上的神色,卻另有一番讓人信服之意。
章蘭因聽著顧衣和章之潤的對話,一臉茫然,不解問顧衣道:「你是說,娘她會有危險?」
顧衣眉宇之間有擔憂之意,道:「其中緣由我來不及細說,等查證清楚我再跟你說明白,章家主,你若是不想後悔,便就告知我。不然,當你知道真相,必定抱憾終身!」
或許那句抱憾終身,觸動了章之潤,卻見章之潤蠕動著嘴唇,片刻后開口道:「那塊玉璧,我們是替獨孤家保管的。」
章之潤並不知道章家與皇家的關係,只道是替獨孤家保管的,但是,李離卻未曾提過一句獨孤家。
李離也好,宋辭年也罷,關於玉璧的來歷說了九成,卻唯獨漏了一點,而這一點,卻也是最關鍵的一點!
好,好一個李離,之前的算計不過是小打小鬧,這一次設了個局中局,將她也繞了進去么。
「衣衣,你要去哪裡?」章蘭因見顧衣聽了章之潤的話,臉色瞬間就變了沖了出去,連忙追著問。
「找人算賬!」顧衣的聲音傳來的時候,人已經走遠了。
此時的離王府,李離打了個噴嚏,揉了揉發癢的鼻子,凌雪風斜了李離一眼,道:「做賊心虛了吧。」
李離沒說話,揚了揚手中的密函,道:「不也是收穫頗豐么……」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些人從吳蕊的口中問出玉璧的下落,未曾想到卻是為他人做嫁衣。
「如今玉璧的下落已經查到,你打算如何?」凌雪風揚了揚下巴問道。
「自然是立即動手,這一次,我們看誰的速度更快,先得到玉璧!」李離手指扣著茶杯道,這一次兵行險招,必須得搶在那些人的前面。
「一切,才開始呢……」
這張網拉的太久,但是卻不是收網的時候,而是較量方才拉開的時候。
獨孤後人藏身的地方,玉璧中藏著的富可敵國的寶貝,這些東西絕對不能落在周家手上。以絕後患,最好的辦法是找到那些東西,握在自己的手中!
凌雪風低笑了一聲:「等顧衣明白過來,還不得將離王府拆了。」
話音落下,卻聽見外面衛風急忙進來道:「王爺,四小姐來了……」
「來得這麼快……」李離意外的挑了他眉,暗道凌雪風這個烏鴉嘴。
抬頭一看,卻見凌雪風坐的位置已經空了,書房窗戶大開,緊接著下一刻,禁閉的書房門被人十分粗魯的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