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浮生一夢
顧衣終於見到了吳蕊，在次日的傍晚。
陰暗的天牢中，吳蕊躺在石床上，一動沒動，他們的到來並沒有驚動吳蕊。
「王大人，你們對章夫人用刑了？」顧衣氣憤的看向刑部尚書——王和，質問道。
顧衣的語氣算不得好，但是王和卻對顧衣畢恭畢敬，這般態度，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顧衣這個人，還不是她身後那尊大佛。
李離站在天牢口，面無表情，什麼都沒說，但是卻能給人一種壓迫力。
如今李離是天子寵臣，位高權重，又協理六部事宜，無論怎麼說，王和自然不敢怠慢李離，連帶著，顧衣的話自然是有問必答。
「這位姑娘說的哪裡話，此案尚且未曾審理，本官怎敢私自用刑呢？」王和與顧衣打著官腔道。
顧衣眼神像刀子一樣看向躺在石床上的吳蕊，外面動靜這麼大，正常人怎麼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王和解釋道：「哦，章夫人可能是睡著了吧……」
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顧衣知道，這些人和稀泥的本事，也不跟他們多話，便道：「將牢門打開，我要見她！」
王和卻是一臉為難道：「這，於法不和啊，此案尚且未曾開庭審理，按照律法，在開庭審理之前任何人不能見犯人的。」
跟這種老油條顧衣根本不想說話，目光看向在天牢門口當擺設的李離。對上顧衣銳利的眼神，李離慢悠悠的開口道：「吳蕊不過是疑犯不是么，王大人。」
尾音微微上揚，不難聽出其中的威脅之意。
想到這位主翻臉不認人的性子，又想到那件東西，他們已經知道在哪裡了，他們不怕李離見到吳蕊！
眼中閃過了一絲異樣的神色，不過很快王和連忙做出一副惶恐的樣子，道：「對，對您說的是……」
緊接著，連忙吩咐獄卒道：「快，快將天牢門打開，讓這位姑娘進去。」
顧衣面無表情的看著獄卒將牢門打開，快步走了進去，似是想到什麼一般頓了頓，看著門口道：「你們先離開，我有話問章夫人。」
王和方才想說「不」，李離一個眼神輕描淡寫的掃了過來，連忙開口道：「好，好，姑娘您有什麼話直接問就是。」
這般殷勤，倒像是怕極了李離的樣子。而王和又十分爽快的帶著人撤了出去，絲毫不怕顧衣在吳蕊的口中問出什麼。
臨走的時候，他聽見顧衣冷冰冰的聲音，對門口站著的那尊大佛道：「你也出去！」
那語氣，絲毫不客氣，竟然……有人敢同離王這般說話。
更令他詫異的是，那位權傾朝野的離王，只是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緊接著，面無表情的抬步離開，就到了天牢外，優哉游哉的捧了杯茶，等著裡面的姑娘。
而天牢的獄卒大大小小的官員，戰戰兢兢的跟在這位主子的身後。
天牢中，不相干的人走了之後，顧衣連忙上前，輕聲叫道：「章伯母……」，一點反應都沒有。
將手搭在吳蕊的脈搏上，脈象平和，沒有任何的異常，顧衣鬆了口氣，再看向吳蕊，卻見其睡容寧靜，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如是陷入了一場隔世經年的美夢中，不想醒來……
顧衣看著吳蕊，無聲的嘆了口氣，最終從懷中掏出了個小藥瓶，放在了吳蕊的鼻子下面，不消片刻，吳蕊方才悠悠轉醒……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枕上歲月，漫長的似乎已經歷經了一生。在她那漫長的夢境中，永遠是陽光絢爛，百花盛放不曾凋謝，醒來的時候，吳蕊自己都不清楚，半生種種，是不是一場美麗的夢境……
「章伯母……」女孩兒輕柔的聲音傳來，吳蕊以手抵額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是想問章伯母一些事情。」顧衣體貼的為吳蕊倒了杯茶，緩緩開口道。
吳蕊輕笑了一聲，道：「你也是為了玉璧嗎？你來遲了……」
那些秘密，該說的不該說的已經都說了出來，「我被他們封口，若是再對旁人說那件事情，蘭因就有危險。」
那一場夢境，雖然是對方的手段，但是卻已經了卻她多年的夙願。於這世間，夙願已了，便無牽挂。
但是蘭因的一生還很長很長，為了她玉璧的下落不會再對任何人一個提及的。
顧衣搖了搖頭，道：「我對所謂的玉璧不感興趣，我想問章伯母的，是您當年同章……家主之間的恩怨！」
吳蕊有些詫異的看著她，卻見顧衣輕笑了一聲道：「這一場局中局，我身為局外人無論怎麼做都是錯的，乾脆就不管了。我想知道，當年你與章伯父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何到如今這般地步。」
「伯母你無論如何選擇我都尊重你，但是你想想蘭因。雖然她無法評論你們的對錯，但是有權知道事情的真相。」
眼前的少女，眼神清澈，無比真摯的看著她，吳蕊心底似乎被什麼觸動了一般，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以後蘭因，就拜託你了。」
灰敗的神色，言語中透漏出一種不祥的預兆。
「如果可以的話，就讓她一輩子都不要知道真相，知道，我這樣失敗的人生吧……」
你有沒有那樣的愛過一個人，愛過他，勝過了自己，失去了自我。
她與章之潤之間，成親的第一年，舉案齊眉，花前月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
一個女人，不管有再鋒利的稜角，遇到心愛的人也甘願的收斂起來，想做一個尋常的女子。
可是，當吳家出事的時候，她便知道平靜的生活，對於她來說不過是一種妄想而已！
「想要為父救吳家，可以答應你，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她的公公，喝了口茶淡淡的說道。
「什麼條件？」她問道。
「這一年來，你替之潤打理一些賬本，應該知道了章家一些秘密了吧。」老家主微微一笑，看著她問道。
剎那間，吳蕊臉色蒼白。
她是個極其聰慧的女子，從她經手的賬本中，她查出了一些漏洞。章家，與朝中來往甚密，每年有大筆的銀子流動出去不知所蹤，她知道非同小可，自然不敢聲張。
章家，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
「為父不是要責怪你，而是章家，世代被此事所累……」老家主緩緩開口，將周家的秘密告訴了她。
這個秘密，章之潤都不知道的秘密，卻告訴了她，吳蕊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章家的不能入朝出仕，章家緣何這些年一直行事低調，便在這一刻得到了解釋……
「之潤性情驕傲固執，根本就不適合做章家家主，你可願，替他抗下這一切？」
這是老家主答應救吳家的條件，以吳家為要挾，告訴她章家的秘密，逼的她不得不答應。
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在知道這樣天大的秘密，在吳家被拿捏在他手心的時候，根本無法拒絕。
「為何一定是之潤？您知道，他根本就不喜歡這些東西，為何不能是章之堯！」吳蕊不解的看著眼前的老者問道。
他冷笑一聲，道：「章之堯，根本不是章家的兒子！當年我的小兒子在出生的時候便就夭折了，他是個孽種！」
章之堯，不過是從外面抱回來的孩子，來安撫失去了孩子的夫人的，所以，無論他再怎麼優秀根本就不可能繼承章家的。
吳蕊猶豫不決，老者淡淡看了他一眼道：「這些年，章之堯的野心你是知道的。我已經老了，制約不住他了，之潤偏偏將他當做自己手足。如今，看似他和之潤兄友弟恭，但是我能感覺的出，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吳蕊看著眼前的老者，寒意滲透到了骨子裡。
「若是，章家落在了章之堯的手中，他為了能夠名正言順的得到章家，你覺得他第一個對付的，會是誰！」
那樣一個善於隱忍的人，若是得到了章家，第一個容忍不下的就是自己名義上的哥哥！
可是，章之潤性情溫和，根本就不會相信章之堯會存著害他的心思！
章家失去了之約章之堯的能力，為了章之潤，根本就不能讓章之堯得到章家，而章之潤不懂這些勾心鬥角，唯一能幫助章之潤的，只有吳蕊！
不想讓章之潤手上沾染上血腥陰暗，那隻能由她，替代章之潤做這些事情。
許久許久之後，吳蕊聽見自己的聲音，決絕道：「我願意！」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與章之潤之間的感情，一點點發生變質，曾經親密無間的兩個人越走越遠。
當對他隱瞞了一件事情，必定要為不得已的苦衷說第二件、第三件，一次次為了隱瞞真相所做的欺騙，是一次次將二人之間的裂痕加深，無法修復！
章之潤成為章家家主的那一天，那些背負的罪孽吳蕊一個人背負下來。
雖然章家家主是章之潤，但是實權卻在吳蕊的手中，與周家暗中的聯繫，暗中周家需要銀兩的開支等等都是吳蕊在做，她一面歸順周家，一面策劃著讓章家脫離周家，脫離這百年的孽債！
而這些，章之潤絲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