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彈指揮間
今年的夏日比之往年都格外要熱，白日的時候暑期逼人，晚間的時候天氣才涼了下來，顧衣最是怕熱的，偏生小糰子黏糊的她不得了，晚間的時候纏著她一起睡。
小糰子冬天的時候顧衣最喜歡抱著他，軟軟的一團在懷中最是舒坦，只是到了夏天的時候就不大怎麼願意了。只是禁不住那一雙看著自己可憐兮兮的大眼睛。
小小的糰子粉嫩粉嫩的，天氣熱穿著寶藍色綉著肥嘟嘟錦鯉的肚兜，肉呼呼的小手張開要抱抱，誰都拒絕不了那可憐兮兮的小眼神呢。
林嬤嬤送甜湯進來的時候，看了一眼青色幔帳中的小糰子，不由得絮叨起來：「來年小公子都四歲了，大戶人家的孩子這個時候早就該進學堂了，就小姐這般慣著他。」
說起來林嬤嬤也為姐弟二人操碎了心，之前顧衣不待見這個弟弟的時候林嬤嬤怕姐弟二人關係不和不能相互扶持；如今顧衣護著顧泓，林嬤嬤又擔憂顧衣太寵他怕顧泓的性子變得驕縱。
知道林嬤嬤是為他們好，顧衣耐著性子聽著，笑著對林嬤嬤道：「嬤嬤放心，我有分寸的。」
顧泓若是個女孩兒顧衣當是將她護於羽翼之下，保她一世周全；可是顧泓是男孩兒，將來的顧家世子。
縱然她再怎麼護著他，卻護不了他一輩子，他自是有要擔當的責任。一個男孩子，總不能嬌寵成膽小怯懦的性子吧。
顧泓聰明伶俐，這些時日顧衣教他所學的東西一學便就會，但是讓顧衣頭疼的是顧泓不喜與外人接觸。
在端居中顧泓還好，有著屬於這個年紀的天真活潑，知道對他撒嬌，做錯事了會跟遠書和墜兒她們裝可憐。但是在外面，卻太過於膽小木訥了。顧衣帶他出去過幾次，遇見生人便抱著顧衣的胳膊不放。
顧衣心中著急，但是因為顧泓這性子與在荷院那幾年養成的，是以更多的是心疼和內疚。若是她早些能明白就好了。
明白顧衣的擔憂，林嬤嬤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恕老奴多言，小公子如今這性子與小姐也有關的。」
怕顧衣誤會，連忙說道：「不是老奴說小姐對小公子不好，而是小姐終歸是姑娘家，心太軟了，做錯事不忍心苛責。都說嚴父慈母，夫人不在小姐待小公子極好，只是沒有父親，身邊又是一堆女孩兒，小公子的性子難免柔軟了些……」
顧衣再強悍雷厲風行，那也是對外人的。
兩輩子顧衣沒養過孩子，照顧顧泓也是跌跌撞撞的，一頭霧水的看著林嬤嬤問道：「那依嬤嬤之見，我該如何做呢？」
「小姐，不如讓小公子，在國公爺身邊試一試……」林嬤嬤試著提議道。
果然，一提及這個顧衣的眉頭跳了跳，「跟在他身邊？到時候別的沒學好，倒是學了一副優柔寡斷的性子了。」
見顧衣臉色，林嬤嬤默了默，知曉雖然如今小姐與國公爺之間父女關係雖然有所改善，並非如之前那把的勢如水火，但是多年的心結並非是一兩日能解的，且如今……將軍要回長安了。
十六年了啊，若彈指一揮間。
當年沈家人舉家流放到漠北的時候，顧家亂糟糟的鬧成了一團，若非是因為當年的老將軍要倚仗國公爺出手相救的話，依照將軍的脾氣定然是容不下國公爺的。
夫人難產而死，雖然與國公爺表面上沒有太大的關聯，但是若非是這些年國公爺偏寵著臨氏，夫人何至於心情鬱郁，身體一直不好呢。
雖然近年來國公爺沒有再如同之前那般糊塗，總算是記起了小姐和小公子，倒是冷了臨氏她們母女二人，但是此次將軍回長安，林林總總，十七年的恩怨總該是要清算的。
林嬤嬤嘆了口氣，若是沈家與國公爺不和，小姐又會是站在哪一邊呢。雖然盼著沈家回長安，小姐背後起碼有了個依靠，但是又害怕到時候小姐陷入到兩難的境地。
且，雖然夫人在世的時候漠北那邊少不得消息多有往來。但是自從夫人去了之後，小姐性子清冷，前些年不說漠北那邊了，就說小公子都沒上心過。沈家雖然是嫡親的舅舅家，但是未曾見過面，小姐又是個主意大的，林嬤嬤不知道小姐肯不肯與沈家親近。
林嬤嬤為顧衣在那操碎了心，而某人絲毫不自知，正在翻箱倒櫃的不知在找著什麼東西。
半天未果，問怔怔出神的林嬤嬤道：「嬤嬤，我那件碧色梨花裙放哪裡了？」
問了兩遍，林嬤嬤方才回神道：「小姐，您之前不是將所有碧色的衣服都讓遠書丟了么，怎麼好端端的想起那件衣服了。？」
顧衣方才想起，那日從宮宴中回來，自己慪氣便將碧色的衣服和淡青色的衣服全部讓遠書扔了，沒有皺了皺，苦著臉道：「我記得，那件衣服是去歲生辰的時候舅母送給我的。」
因為沈如偏好青色和碧綠色，是以按照楊氏在顧衣十五歲生辰的時候親自裁減了一件碧色廣袖百花裙，上面用銀線點綴著梨花。
漠北本就是苦寒之地，看那料子染色還有綉工，可見楊氏是極其用心的。之前她狼心狗肺不懂感恩，漠北送來的東西就隨意塞在了柜子角落沒有過問。重活一世，她欠著舅舅還有舅母，沈家一家的恩情，想著一點點償還。
本打算過幾日，沈家人回長安的時候穿著那件衣服去接他們呢，拉近一下距離。
林嬤嬤未曾想到顧衣這般心細，愣了一會兒便去問遠書。遠書做事素來周到，雖然之前顧衣負氣將柜子里但凡和綠色沾邊的衣服都扔了，但是那件碧色的廣袖梨花裙因為是楊氏送的，遠書便就擅自做主將其留了下來，顧衣看著整整齊齊疊放在那的衣裙，微微的鬆了口氣。
前世的錯誤，她該一點點彌補，萬不能如之前那般不知好歹，寒了親人的心。
林嬤嬤是跟在顧衣身邊多年了，見顧衣這般，便知道其對沈家態度，心中自是欣喜。
「小姐雖然不言語，但是心中還是記著將軍他們呢。夫人與將軍本就是一母同胞，自小感情就好，若是知道小姐這般待沈家，必定高興的很呢……」
說到這裡的時候，林嬤嬤眼眶有點微紅，不知道是想到了死去的沈如，還是因為見顧衣長大懂事而欣慰的。
「嬤嬤你放心，舅舅對我的好，世間沒人能比。如今他們也回長安了，今後我必定會好好報答他們的。」顧衣十分慎重的說道。
前世的時候，她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先是為了報復顧南月，而後又為了李明淵謀朝篡位，佛祖殺佛神阻殺神，根本不顧及親情二字，昔年沈家在朝中，因為與李離走得近，顧衣只當他們是不供戴天的仇人。與沈意對著干，打壓沈家，不知做了多少糊塗事。
直到最終死的時候，方才明白誰才是真正對她好的人。
其實，前世的時候她過於固步自封，活在自己仇恨的世界中。在未曾出事的那幾年，母親死之後，舅舅沈意對她愈發的好。
每年，都會收到很多漠北寄過來的一箱箱珍寶，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貓眼綠，還有稀奇古怪的貝殼，許多都是長安見不到的小玩意；每年生辰之前，舅母都會親自做一套衣服從漠北送到長安。
小時候顧衣的衣服都是沈如親手做的，等大了些沈如的身體漸漸不如之前，便未曾穿過母親親手做的衣服，儼然楊氏在某個意義上替代了母親的存在。
正是因為念起了點點滴滴他們的好，所以越發的愧疚。萬幸，重活一世，尚且還有彌補的機會！
顧衣沉浸在沈家即將回長安的好消息中沒幾天，被凌雪風的到來給打破了。卻見凌雪風臉上沒有了一貫帶著淺淺笑容的模樣，像是誰欠了他多少錢一樣，陰沉著臉到端居來找顧衣。
「景侯府上的爛攤子，你就直接甩給我了？」顯然，凌雪風此次來並非是來和顧衣敘舊增進下師兄妹之間的感情，而是興師問罪的！
景侯府上……顧衣神情微微的愣了愣，這些時日，一面忙著章家的事情一面忙著鋪子開張，倒是忘記了……還要醫治花蕊夫人了……
顧衣咳嗽一聲掩飾自己的心虛，「師兄醫術高明想來能夠醫治好花蕊夫人，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顧衣想的美，利用完人家之後便想脫手，但是凌雪風若是那般好糊弄的，就白當了藥王谷少主這個名頭，更不會是李離的左膀右臂了。
他看著顧衣，不怒反笑，笑容中有些陰測測的：「昨日花蕊夫人嘔血，病情不容樂觀，景侯一早便就來找我了。」
難怪凌雪風的臉色這般難看了。
「你知道的，若是我的招牌砸了，我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他看著顧衣，手指捏的咯吱咯吱想。
若非當時因為顧衣再三保證，他又怎麼會接下花蕊夫人這個燙手山芋。
他凌雪風妙手回春，再怎麼樣的疑難雜症都能治，可是唯獨，不能治的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