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風波將起
距離長安城外數百里的官道上，馬車正在不急不慢的行駛著，馬車兩邊是兩個長相俊美的青年，騎著馬一左一右將馬車護在中間。
穿著青色勁裝年長些，二十歲左右，五官硬朗，舉止投足頗為沉穩；穿著藍衣錦袍的青年，年紀稍小一些，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五官比之青衣的青年青年要柔和俊美一些，但是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二人五官有幾分相似的，便知是兄弟二人。
「娘，總是聽你說在長安城的姑姑和小表妹，她到底長什麼樣呢？」從漠北到長安，路程遙遠，少年本是悶不住的性子，跟寡言少語的兄長待了會兒后便湊到馬車邊上，問馬車中的婦人道。
坐在馬車內的婦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左右，容貌端莊秀麗，挑開車簾看著湊到邊上一臉好奇的少年道：「你姑姑三年前病逝了。留下的表妹年歲比你小一歲，當年離開長安的時候她還未出世，娘也未曾見呢。」
說到這裡，楊氏不由得輕嘆了口氣。
未曾想到，十六年前一別，竟然成了永訣。
當年小如尚且待字閨中的時候，她與這位性情溫婉的小姑子關係十分好，本以為她嫁給顧至遠是覓得了一生良人，她也為她感到高興。卻未曾想到，會出那樣的變故！
二人成親不久，顧至遠便就出了這樣的醜聞。不說自小被嬌寵的小如，就算是放在一般女子身上也受不了這樣的屈辱。
本是家中嬌寵的女兒，出了這樣的變故小如要和離。當時夫君怒不可遏打了顧至遠一頓，也是要將她接回娘家的。
可是未曾想到，偏偏在那時，沈老將軍得罪先帝，沈家獲罪流放。
那時，她剛生下麟兒不久，公公和夫君不想讓她操勞，很多事情都沒同她說。但是她依稀知道，昔年沈家能夠脫身，是顧至遠在上下走動。
也正是因為如此，沈如欠顧至遠一個恩情，再加上懷有身孕，和離之事便就沒有再提，小如留在了顧家，沈家流放到關外，戍守邊關！
「娘……」想到那些，楊氏臉上隱隱有傷感之意，見幼子喚她，便將臉上一絲傷感之意斂了幾分道：「雖然娘未曾見過你表妹，但是當年你那姑姑可是長安城中一等一的美人，就算你表妹肖似姑姑三分，也絕對是個小美人呢。」
聽了楊氏的話，少年眼睛不由得亮了亮，與她酷似的桃花眼多了一分異樣神采。
似是想到什麼一般，楊氏柳眉一橫，一掃方才的傷感，瞪著少年道：「雲鶴你見了你表妹舉止穩重些，長安城中的女兒比不得漠北，最是注重禮儀的，你若是唐突了她小心你父親拿鞭子抽你。」
長子沈雲卿的性情肖似其父親，舉止穩重，但是次子沈雲鶴卻讓她操碎了心。小小年紀，不學什麼好，倒是學著別人愛美人。
漠北那些姑娘家，不知道被他招惹了多少呢。如今回到長安，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沈家呢，她自是少不得出言提醒。
這些年來，他們時常寄信到長安，雖然收到回信比較少，但是她是知道，顧家贊纓世家書香門第，想來在顧家長大的顧衣，也是一派貴女的作風。
自家小混蛋行事舉止輕浮，若是見了小表妹貌美唐突了，那一來兩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二來夫君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外甥女多麼看重她是知道的。
因為昔年，是小如求著顧至遠，沈家才那般輕易的脫罪。而後，沈家保了周全，但是沈如卻在顧家鬱鬱寡歡病逝。這幾年來，夫君一直心存愧疚。
小如死了，沒辦法彌補，只能彌補給小如留下的一對兒女。這些時日，他們從漠北日以繼夜的趕回長安比既定的日期早了數月，是夫君的意思。
七月中旬，是顧衣十六歲的生辰，他這個做舅舅的想要趕回去給顧衣過生辰。
本是想著她身子弱，讓她晚些時候再回長安的，但是卻被她拒絕了。
沈意是顧衣舅舅，難不成她就不是舅母了！
沈雲鶴揚了揚手中的馬鞭道：「娘，要抽也是你抽我，爹才不會動手呢。」
娘親出身江湖，脾氣是出了名的火爆，素日里連武將的爹爹都讓著三分。沈雲鶴貪玩，不怕冷麵的父親，卻怕脾氣火爆的娘親。
母子二人斗著嘴，旁邊沈雲卿性子穩重些沒與他們笑鬧，但是嘴角微微流露出幾分笑意，不過，看向在前面騎馬的父親的時候，臉上笑意微微的凝固。
雲鶴年少貪玩，只知此次回長安是皇上恩典。但是父親自收到回長安的詔書的時候，喜憂參半。
當年沈家離開長安，他方才五歲，隱隱的已經記得一些事情了。
祖父開罪先帝，所以被先帝貶謫到了漠北，沈家一家同時流放到關外，無詔不得回長安半步。
但是，沈家的罪名始終是含含糊糊的，其中肯定有不少隱情。他聽見過父親和祖父的談話，說什麼知道那件事情，離開長安那個是非之地，或許能保全全家。
是以，這些年縱然沈家在邊境軍功累累，但是父親從未請旨到朝廷想要回長安。
並非是皇帝忘記了沈家，而是……父親並不想回長安！
莫不是，沈家回長安，會有什麼危險？沈雲卿心中暗自思索著，神情不復之前那般輕鬆愉悅。
這一日的朝堂上沒有什麼大事，元樂帝倒是隨口提了下沈家即將回長安的事情，著禮部安排人迎接沈意，見元樂帝這般說，朝臣們臉色各異。
皇上，對沈家的恩情太重了……或者更為準確的說，皇上對離王的恩情太重！沈家，莫不是因為沾了與離王府的姻親，所以才能從漠北調回長安。
因著沈意這些年駐守漠北的功勞，元樂帝將之前查封的將軍府命人修繕了一番歸還給了沈家，而又著禮部提前準備迎接沈意回長安，這般恩情厚待，鮮少有人能有。雖然……依照沈家這些年在漠北的功勞，確實能擔當上如此。
但是底下的大臣們少不得在猜測，皇上因為礙於離王的面子才這般。
攀上離王府這根高枝，真乃是顧家修來的福氣啊。眾人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顧至遠——卻見，顧至遠俊臉微沉，看上去並不大好看。
有些年老明白的大臣，隱隱知道些顧至遠與沈家的恩怨。是顧至遠年輕的時候欠下的風流債，而那沈老將軍又是個脾氣火爆的，下朝的時候不顧顧至遠的面子將他打了一頓。
本以為，顧家和沈家的恩怨結就此結下了，但是沒想到沈家出事後顧至遠非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還為沈家奔走，聯合高家等幾個大臣為沈家求情，才免了死罪。
不過……顧至遠的那位夫人，在三年前病逝。據說，沈意同這位胞妹關係極好，沈意性子不知是否也肖似之前的沈老將軍那般火爆，若是知道胞妹病逝的消息少不得又是一番鬧騰，也難怪顧至遠的臉色那般難看了。
顧至遠心中想著心事，自然不知道那些大臣們在琢磨著什麼。下朝的時候，宋相叫了顧至遠好幾聲方才回神，連忙拱手道：「相爺。」
見顧至遠魂不守舍的模樣，宋相嘆了口氣道：「你啊，是擔心沈意回來？」
當年，宋家與沈家的關係算是不錯，為沈家求情的大臣也有宋家。
顧至遠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目光看向了澄碧天空。
昔年沈家啟程離開長安前，小如懷有身孕怕觸景傷情，沒有送他們，是他親自出城送的他們的。
就當著看守的官兵面前，沈意狠狠的揍了他一拳。
「小如選擇留了下來我帶不走她，但是我警告你好好的待她，你已經對不起她一次了不要對不起第二次，不然不要說我在漠北，就算是在天涯海角回到長安我也饒不了你！」
他負了沈如一次，卻也是負了她一輩子。性情那般溫婉的女子，固執起來竟然那般執拗，到死，都未曾見他一面！
很多年後，顧至遠都不禁在想，若是那時自己沒那般自私，放手讓沈如離開跟隨著沈家去了漠北，離開長安這個傷心地方，山重水闊，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不會，被他困鎖在了顧家，鬱鬱而終……
顧至遠這些時日走神的厲害，並非是因為擔心沈意的報復。而是，昔年的故人再次回到長安，那些本以為埋藏的往事一一重現在了眼前。
那是一種愧疚卻又銘心的思念，日日夜夜反覆折磨著他卻又無法得到救贖！
宋相擔心的看著顧至遠，顧至遠連忙回神，握拳咳了一聲，幽幽道：「並非是擔心這個，而是擔心……」
顧至遠頓了頓，見四周沒有別人，才說道：「只是擔心，章家的風波才平定，如今沈家回到長安，都是與獨孤家有關的人。我擔心，先帝那件事情，按不住了！」
當年沈家莫名被貶謫，只當是沈老將軍出言頂撞得罪了先帝所以才會安個莫須有的罪名流放了沈家。
可是，只有少數人知道其中原委，當年的顧至遠與宋相，便就是少數知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