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泣血桃花
不知何時下起了雪,雪花簌簌而落,伸手去接,落在手心又化成了水,涼絲絲的。
在空無一人的街上,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痴痴的望著一個方向,似是等了隔世經年那麼久。是誰……她在等誰?
許久,許久之後,她聽到了「噠噠」的馬蹄聲,近了……漸漸的近了……
她緊緊的握著手中那塊雙魚玉佩,如同宿命演繹過許多次一般,固執的守在這裡,等候著一個曾經錯過的人,他的歸來。
在她的記憶中,藏著很多很多東西。
她記得這一世的初見,天邊下了下雪,他從遠方歸來,萬軍之中,她一眼便就看見了他,穿著銀白色盔甲的將軍,將落在地上的雙魚玉佩用鞭子勾起拋向了他。
很久很久以後,哪怕明知道那天不過是個局,一個無心設出來的局,可是一旦想到那天,依舊不由得心生歡喜。
曾經讓她魂牽夢縈的人,終於重新回來,活著出現在她的面前。誰也不知道那天對於她來說有著什麼樣特殊的意義,看見他的新生,宛若是她的新生。
過去種種,皆化作了雲煙。
他許諾過,說等他回來,便娶她……
為了這樣的承諾,她好像等了很多、很多年。
雪越下越大,一片蒼茫著,那穿著銀色盔甲、黑色披風的人,跨馬飛奔而來,越來越近了。
她的心,如同少女一般快速的跳動著,張著手臂,擁抱他的歸來……
近了……漸漸的近了,她都能看見他的眉眼,笑的是那般的柔和。
大雪迷住了她的眼,就在那一刻,她感覺到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落在了她的臉上……她用手背揉了揉眼,待定睛一看,便看見了讓她餘生都肝膽俱裂的一幕……
漫天的大雪,變成了鮮艷的紅色。簌簌而落的雪花,若那紛紛下墜的碧桃花瓣……
他穿著銀色的盔甲,後背插著幾十支箭羽……
騎在馬上的人,無力的垂下了向他伸來的左手……
紅色的,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紅色……那紅色,恍若是用心尖上取下來的血熬成的顏色。
所有的一切,空間、時間都已經扭曲了,銀裝素裹的白,奪目攝魂的紅,若情人的眼淚一般,一點點的凝結而成。
她痴痴的伸手去接,接住的不是雪花,而是……開在手心處蔓延的碧桃花……
這樣泣血桃花,是凝結著誰的執念,誰的怨恨?鎖在深宮裡的秘密,究竟能不能鎖住一輩子……
這樣詭異的夢,讓顧衣半夜驚醒,擁被而坐。她下意識的張開了手心,生怕看見那血紅色的桃花。
還好,還好,手心中空無一物。
自宮中看到周后所做的畫,晚上做的這樣一場莫名噩夢,是不是,有某一種不祥的預兆呢?
冠寵後宮的皇后,集世間所有女子求而不得殊榮,可是三千繁華,在她眼中不過盡數淡漠。
那宣紙上的泣血桃花,那提在角落的七言絕句。她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讓她看見。
嫦娥應悔偷靈藥,是在預示著什麼東西嗎?
顧衣抱著被子怔怔的坐在那裡,腦海中一片混亂,似乎有什麼呼之欲出,卻又理不出頭緒。
她,究竟是錯過了什麼樣重要的線索?
顧衣是從顧南瑜口中,聽到謝蘊要去陳郡的消息的。
本來晚間沒睡好,顧衣一臉怏怏的,顧南瑜跑過來的時候,顧衣抱著被子,準備睡覺的。
「本以為今年他能在長安過年,沒想到臨近了年底又要去陳郡,舅舅舅母他們早就做個閑雲野鶴不管江南他了,今年好容易到了長安,娘讓他再要緊的事情過完年再說,他也不肯……」
顧南瑜餘下的話顧衣也沒注意聽了,所在意的是——去陳郡。在這個時候,謝蘊為什麼沒有任何徵兆的去陳郡呢?
陳郡,越地陳郡。
這一世,所有的禍亂皆因那個地方而起,那個地方就像是個詛咒一樣,與之牽連上的都沒有什麼好下場。難道……就連謝蘊,也會被連累嗎?
顧南瑜竹筒倒豆子一樣跟顧衣抱怨著,見著顧衣走神不知道在想什麼,不悅的嘟著嘴同顧衣抱怨道:「你有沒有注意聽我在說話啊。」
顧衣無奈的笑了笑,道:「你找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難不成我還能知道謝公子為何要去陳郡?」
「你說,是不是因為不想看到你成親所以他才要走。」顧南瑜小聲的嘟囔道,她還以為顧衣聽不見呢。
顧衣眼皮子跳了跳看向顧南瑜,卻見顧南瑜理直氣壯的回瞪向顧衣:「不然他為什麼好端端的要跑去陳郡,娘問他原因他也不說。」
「或許,是為了跟他在一起的姑娘呢。」顧衣慢悠悠的說道,成功的讓顧南瑜小臉垮了下來。
顧衣當做沒看見顧南瑜失望的神情,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道:「如今我是快成親的人了,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呢,這些時日你就別來煩我了可行,若是有什麼,你直接問謝蘊自己去吧。」
對於顧南瑜顧衣更多的是無奈,明明從小喜歡謝蘊,卻從不跟謝蘊說,謝蘊又是極其遲鈍的一個人,只將她當做妹妹看。
陰差陽錯,如今謝蘊就算能夠放下當年的往事,可是身邊的姑娘,卻依舊不是顧南瑜。
顧南瑜本不是什麼胡攪蠻纏的人,來找她抱怨謝蘊的事情,也不過是因為顧衣是唯一一個知道她心事的人。如今見顧衣這般說,便想到近日裡長安城的流言。
欲言又止的看了顧衣半天,問道:「聽說,離王還沒有消息么……」
顧衣微微的愣了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顧南瑜見她這般樣子,便道:「若是他不回來,這門親事便讓伯父回稟皇上作罷了吧。」
不成想顧南瑜關心的竟然是這個,無奈的笑了笑,道:「皇上親自下的聖旨,豈能說收回就收回。」
就算想要退婚,也得等李離回來再說。
顧南瑜睜大了眼睛,瞪著顧衣道:「若是離王不能回來,你真打算為他守寡不成……」
顧衣……
才短短几日,就有兩個人跟她討論守寡的問題了……
「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與其操心我的事情,還不如考慮下嬸娘這些時日給你介紹的那些青年才俊,哪個合適你……」
這一世的顧南瑜,對謝蘊陷的不像前世那般深。所以顧衣希望,謝蘊找到屬於他的人生的同時,顧南瑜也能尋到歸宿。
生長在深深宅院中,很少有人能像顧南瑜一樣,依舊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一方面嘴裡說著記恨著當年她拋棄謝蘊的事情,一方面還是擔心她有沒有受到外面流言的影響。
顧衣的話還沒說完,顧南瑜就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直接炸毛了。
看著顧衣含笑的神色,顧南瑜只能泄氣的嘆了口氣。
以前顧衣還能與她爭吵爭鋒相對,可是現在的顧衣不管她說什麼,都是一臉冷靜的模樣。這般沉穩,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姐姐呢。
「其實,若是你與離王不能成親也好。」顧南瑜撐著下巴道,「那你與謝蘊就有機會了。」
小聲嘟囔,顧衣依舊聽的一清二楚,眉頭跳了跳看向顧南瑜,卻見她聲音更小了:「那個黑衣服的女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比起她來,我更希望是你……」
顧衣啼笑皆非,怕她再胡言亂語,便跟她說了幾句話,便將她送了回去。
顧南瑜離開之後,顧衣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住。
謝蘊,不會無端的去陳郡的。
他那日,問她是否在調查望月鎮。
謝蘊,是如何知道她在調查望月鎮的事情的?
望月鎮,她,謝蘊,能將三者聯繫起來的,就只有花蕊夫人了。而謝蘊真正要去的地方不是陳郡,而是陳郡邊上的望月鎮!
小小的望月鎮中,究竟藏著什麼東西?花蕊夫人病重,究竟是巧合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凌雪風對花蕊夫人的病情隻字不提,究竟是想要隱瞞什麼?
所有的一切,彷彿讓她身處於迷霧之中,所以,如今而言,對於她來說唯一的突破口就是……
「備車,我們去謝家別苑。」顧衣吩咐道。
謝蘊之前是小住在歸雲山莊中的,本是打算暫住一段時間就離開,但是因為閻君的事情在長安逗留了許些時日,是以便住在了謝家在長安城的別苑中。
顧衣依稀記得顧南瑜曾經提起過,謝家雖然是武林中人,卻是十分有錢的。
謝家別苑,顧衣聽說過數次,卻是第一次到那裡去。
清幽雅緻的院子,坐落在長安城中的一隅,屋檐飛角,亭台樓閣,白牆黛瓦,少了繁瑣,多了清雅,是典型的江南水鄉的格局。
這一世顧衣雖然是第一次來此處,但是前世的時候卻是經常來這裡,為李明淵做說客,想要拉攏謝蘊,更為準確的是說,拉攏謝蘊背後的謝家。
當在別苑中見到顧衣的時候,謝蘊不是不驚訝的。這個地方鮮少有人知道,她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更重要的是,一向對他避之不及的她,為何會來主動找他?
謝蘊看著門口臉上帶著淡淡笑容的顧衣,心中非但沒有半分歡喜,眼皮子跳了跳,反而有一種不祥的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