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南園失火
記憶,若流沙散落在歲月的長河中,一路前行,一路遺失。待到某一日回首,將那散落的砂礫一點點拾起,卻再也不能拼湊出當年的模樣。
掛在屋檐下的八角宮燈在寒風中搖曳,上面繪著的蓬萊仙島的圖案栩栩如生,上面的仙人似乎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究竟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中她已經分不清了,這些時日,那些被反覆遺忘的過去夜夜折磨著她,在那華麗的宮殿中驚醒,此處卻已經非他處……
是夢么……也就只有在夢裡,他的眉目依舊,也就只有在夢中,他們中間總是遙遙隔著朦朧的煙霧,讓她看他看的不盡真切……
黑色的衣袂,挺拔的身影,從前只要在他身後,似乎什麼都不怕了。他有著令人心安的強大,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能夠給她。
可是多少年後,這樣的身影,她只能遙遙想看,不能靠前。
「寄舟……」她遙遙的看著他,從唇齒中吐出兩個字,足以讓她粉身碎骨的名字。
她那一雙機敏冷清的鳳眸中,有著點滴的淚花,是從未見過的軟弱,早已經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靜和分寸。
是在那煙雨朦朧,碧桃繽紛的越地么?那是她一生中最為短暫也是最為幸福的地方。
走過姻緣橋,都說過許下了三生的諾言,可是這分別的一世,這麼的長。
可是周圍為什麼沒有聞到那熟悉的扶蘇木的味道。對,是在長廊的那一隅,盛開的梅花,掩蓋住了扶蘇木的淡香。
那一樹紅梅,開的肆意張揚,華麗錦繡,獨佔了一枝春色。風雪下的越大,那紅梅開的越艷麗,奪走了所有人的眼球。
所有的風華與高傲蕩然無存,幾乎在那一刻,她毫不猶豫的衝上了前去,想要抓住那個人……
可是,那個人不動聲色的後退了一步,恪守疏離道:「皇後娘娘。」
簌簌而落的雪花,寂寂無聲的宮城,明明是連他的輪廓都那般模糊,可是她卻清楚的看見他眼中那冰冷無任何波瀾的眼神。
是誰遺棄了誰?又是誰一路前行,不曾留戀,又是誰,此生便困在了宮城中,停步不前。
清冷的聲音,如同一把刀子一般插在心尖,無盡的痛苦在蔓延,又要生生的扼住她。
她死死的抓住硃紅色的欄杆,眼神中是無盡的脆弱與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怪我的。可是,可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啊。」
她倚靠在欄杆上,終於忍不住,滑落了下來,捂住臉無助的哭泣道:「他們……他們都說你死了,那麼我,我一個人又能怎麼辦?」
誰都不曾忘記,那一年的碧桃花開如血一般艷麗。她送他離開,依依不捨。
府中的碧桃花開的正盛,沾染了一衣襟的花香。他說,等到明年碧桃花再開的時候,我便回來娶你。
到最後,誰又將諾言相負?
所有繁華,不過是指尖流沙,世間一切美好,不過是壇城沙畫,轉瞬傾塌。
我們不斷的得到,卻又不斷的在失去。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有八九,在這世間,誰又能夠沒有任何缺憾呢。
唯有不執念,所以方才能不痛苦。
壇城沙畫,一切繁華,轉瞬即逝,奇怪的僧人說的那一番話,是不是在預示著什麼不祥的預兆?
顧衣回來之後,便有些魂不守舍,就連墜兒從園子里摘了枝紅梅來,她也不過心不在焉的誇了幾句想著心思。
「小姐,方才家中來人了說先前因為李離出了事情親事便就耽誤了下來,如今離王已經回來了,一切照舊。」
雖說是因為李離出事將親事進程耽誤了下來,但還不是因為顧衣與李離的庚帖被燒的事情再加上在長安城中傳的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言,讓所有人一致認為這門親事是成不了。
就連負責這門親事的皇后,也都不敢再操辦,更何況下面的人呢。
誰曾想到,離王平安無恙的回到了長安並沒有為所謂的流言而退婚。眼見著成親的日子在即,許些事情都還沒準備好,顧衣還在寺院祈福沒有回去,底下的人不由得急了起來。
「宮中的嫁衣已經做好了等著小姐回去試呢;宮中又指派了嬤嬤來教小姐學些規矩和禮儀。」墜兒扳著手指數著家中還沒有忙完的事情。
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顧衣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微微有些詫異,皺眉問道:「學什麼禮儀規矩?」
墜兒神秘一笑道:「小姐你不知道呀。」
看著墜兒顧衣賣關子的樣子,顧衣無奈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不說我又怎麼知道。」
「皇上親自下旨,讓小姐與離王在鳳凰台上成親呢。這可是大喜事呢!」
鳳凰台是皇家封后之地,歷任來,在鳳凰台上完婚想此殊榮的皇室宗親屈指可數,上一次以王妃的身份在鳳凰台上完婚的還是成帝時期,為了兩國邦交,與他一母同胞的聶王迎娶的西域公主。
元樂帝下旨特賜此殊榮,是為了彰顯出對這個皇弟格外的恩寵么?
可是……盛極必衰,若那壇城沙畫,在最為華美的時候被毀滅。
墜兒不知顧衣心中所想,兀自高興著呢道:「小姐晚間的時候我們收拾收拾,明日清晨家中派人來接小姐回府呢。」
話音剛落下,卻見遠書快步的進來了,腳步倉促,少了平日的沉穩,對顧衣道:「小姐等不了明日了,快回府吧。」
顧衣難得的見遠書這般慌張的樣子,心中也咯噔一聲,問道:「怎麼了?」
遠書是急跑著來的,一面喘氣一面道:「方……方才吳陽送信來了,說是家中失火了!」
顧衣驀然站了起來,神色凝重的問道:「哪裡失火了?」
「南……南園!」待遠書說出這個地方的時候,顧衣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南園……陵寢圖,獨孤家!
火光映紅了暗黑的也色,空無一人的高閣上,一黑一灰兩個人看著底下一片慌亂,呼救聲嚷成一片。
「你難道不怕周家的人怪你?」黑衣人戴著詭異的面具,露出一雙猩紅的眼,饒有興緻的看著下面「熱鬧」的景象,緩緩問道。
灰衣人上面有銀線所繡的五毒的圖案,在月色下彷彿活了一般生動靈活,淡淡的說道:「一群廢物罷了,找了幾十年都沒找到東西。我不過是……添了一把火罷了!」
周家因為某些顧慮不敢對顧家下手,是以下了一大盤棋將顧家慢慢的掌控在手中。
但是他不是周家人,有那麼顧忌的地方。
他的時間不多了,只要見效,他可以不擇手段!
閻君看著他那雙細長的灰色眼眸,如同冷血動物一般冰冷的沒有一絲感情,眼中還是有些忌憚的。
畢竟,一個沒有任何牽挂無所畏懼的瘋子,誰都不敢輕易招惹。
「既然這陵寢圖叔父想要,我就不便插手了。」閻君笑著道,「希望叔父這一場火,能將陵寢圖的下落給逼出來。」
當年因為顧家的暗中庇護,獨孤家並沒有遭受滅頂之災。而後,在他們的幫助下,遠渡海上,過起了隱居的生活。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忘記那滅族的仇恨,本就是天之驕子,又如何的甘願淪為平常的人。有一支旁系沒有隱居到海上,而是蟄伏在大祁境內,伺機報復。
息夷與閻君,便就是獨孤家的旁系。
閻君此番話是想將自己置身事外,息夷何嘗沒有看出他的想法,冷冰冰的眼神掃過他的身上,如同被盯上的獵物,讓他一時間不敢又動作,定在了那裡一般。
這是個深不可測,十分詭異的人。
「我要你鬼樓的人手。」他淡淡的說道,身上一種凜然的氣息,不容人拒絕。
他何時的受制於人過,只是……面對比他強大數倍的人,他不敢輕舉妄動,眼中閃過了一絲惱意。更多的是,他並不想將人手借給他,白白為他人做嫁裳。
雖然同姓獨孤,但是這些年的顛沛流離,早將他們骨子裡流淌的高傲折滅,人不人鬼不鬼活著,就連同姓的血親都不敢信任。
息夷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般,淡淡的掃過了他一眼,道:「我要的只是顛覆了這大祁的天下,踏平這皇宮。」
他虛虛一指皇宮的方向道,「我並沒有興趣做這個天下的主人,但是既然得了這個天下,必定會將它留給我獨孤家的後人。」
閻君聞言眼中閃過了一絲神色,但是很快的就被他掩飾了去。但是息夷卻沒有錯過他的神情,那樣一閃而逝的光芒,是叫做野心的東西!
他指著閻君道:「我不可能將這天下留給海上的那群廢物的,只有你,若是助我一臂之力,你將是獨孤家的主人,這天下的主人。」
天下的主人,骨子裡某種叫做野心的血液被點燃,這是蟄伏在心中多年的慾望……
早在多年前,他已經是一無所有,所以不怕,放手一搏!
「人,我會借給你。」短暫的激動之後,他恢復了冷靜,道:「只是十三日後,你要幫我做一件事情。」
十三日後,臘月二十四,李離與顧衣成親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