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春和景暖篇 流浪街頭
周景泗在睡夢裏以為是兒子尿了,他心說兒子的這泡尿真有水準,直接嗞到了他腦瓜兒上。
伸手抹了一把,他睜開了眼睛。
顧暖手裏拿著茶杯,用一種十分厭惡的眼光看著他。
在這樣的注視下,周景泗心虛的厲害,以前麵對訓導主任時候都沒這麽害怕。
他覺得他這算逆生長了,小時候作天作地誰都不怕,現在卻給顧暖和她兒子治的死死的,掉個樹葉兒都砸的頭疼老半天那種。
他站起來,尷尬的抹了抹臉,“那個,對不起呀,我這幾天沒睡好,沒忍住。”
顧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他。
周景泗下一秒反應過來自己應該走,可是剛轉了個身,肚子就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
他本能的捂住了肚子,抬腳要走。
左腳剛放下,他又心有不甘,遲疑了一下才說:“那個,有沒有剩飯,我餓了。”
他說完,自己已經委屈的不行,感覺下一秒能哇的哭出聲。
可是他沒想到顧暖的心那麽硬,直接就一句沒有。
她抱起孩子,出去讓保姆給喂奶粉了。
周景泗在原地大概站了一分鍾,他覺得自己要是像毛豆那樣哭一哭,不知道顧暖會不會可憐他給他一碗麵。
可他當不了會哭的孩子,丟這個人,還是走吧。
出了顧暖家,他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走著。
肚子真的很餓,可是他對什麽食物都失去了興趣。
這也是他這段時間來的現狀,根本吃不進什麽東西,要是逼著自己吃了,還跟個孕婦一樣不停的吐。
大概這就是報應吧,把顧暖懷孕時候吃的苦讓他也來嚐嚐。
要不是他在離婚前的那一抖,她是不會懷孕的。可是他又那麽慶幸,要是沒有孩子,他和顧暖真的就一點聯係都沒有了。
路邊有個餛飩攤兒,店主是一對兒年輕夫妻,男人在烤串兒,女的煮餛飩。
這種地方,周景泗活了半輩子還沒吃過,見人不多,他就找了一張小桌子坐下。
女的立馬來招呼,在看到他英俊的臉時微微有些羞澀,“大哥,吃點什麽?”
周景泗皺皺眉,看了旁邊人桌上才說:“一碗餛飩,一條烤魷魚,十個羊肉串。”
說完,他又補充了,“不要辣。”
老板娘爽利的答應了,去跟烤串的老公說。
說完她還小聲說:“你看那個人長得那麽帥,會不會是個明星?”
男人有些吃醋,“什麽明星,又花癡,趕緊幹活去。”
餛飩很快就端上來,大海碗裏放著紫菜和碧綠的香菜末,還有勾芡的蛋白和蝦米,看起來十分有食欲。
周景泗咬開一個,餡兒也是很有海城特色的三鮮餡兒,寂寞了多時的味蕾竟然有幾分愉悅。
他慢慢吃著,看著人來人往充滿了煙火氣息的街頭,這是跟他不一樣的生活。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從生下來就有高於別人的優越感,他知道眾生的平凡和粗陋,他始終用一種上帝視角看著他們,可今天融入其中,他才知道人家也是在生活。
夫妻倆個深夜還忙碌,要是以前從豪車裏看到,一定是譏諷的。可現在他很羨慕,夫妻倆個顯然感情很好,工作的間隙相互看一眼,或者女人跑過去跟男人說句話,都是暖暖的愛意。
他們沒錢,但是他們有目標有愛情有家;他有錢,卻沒有目標沒有愛情,連個家都沒有。
鮮香的餛飩已經變了味道,但是周景泗還是堅持吃完了。
至於魷魚和羊肉串,他幾乎沒動。
一條卷尾巴的小狗走了過來,朝著他汪汪的叫。
這狗看著應該是隻秋田犬,但年齡不大,小小的一隻很可愛。
周景泗把羊肉從釺子上擼下來喂給它,小狗先嗅了嗅,對他保持著一定的警惕。
周景泗自言自語,“看來你還不餓呀,那就滾一邊去。”
小狗遲疑了兩三秒,終於大口朵頤起來。
嚐到了肉的美味,吃完一根後它也不走,繼續抬頭用那水汪汪的小眼睛看著他,“汪汪。”
周景泗覺得這是他來海城後對他唯一表示過好感的生物了,他擼了第二串。
小狗吃完第二串,基本跟他成了好朋友。
到最後把所有的東西吃完,小家夥已經是走到哪裏跟到他哪裏。
周景泗皺皺眉頭,“別跟著我,我是壞人,會扒了你的皮扔到火鍋裏。”
小狗顯然不相信,還是跟著他。
老長的街,把一人一狗子的影子拉的好長。
周景泗給它跟的煩了,踹了它一腳。
小狗嗷嗷叫著顯然給踢疼了,可等它站起來的時候還是不畏懼,繼續跟著周景泗。
記吃不記打?嗬嗬,你果然隻是條狗。
周景泗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柔軟,他拎起它,回了酒店。
前台的小姑娘一直看他,最後還是攔住了他,“周先生,酒店裏不能養狗。”
周景泗一貫的冷漠倨傲,“哪裏有動物醫院?”
小姑娘立刻給查了,然後讓酒店的車子把他和狗狗給送過去。
動物醫院的人給狗洗了澡又打了針,收拾到很晚才把狗給弄妥了。
周景泗抱著狗想了想,又回到了顧暖那裏。
顧暖都睡了,給門鈴聲吵醒。
她從貓眼裏往外頭看,看到了周景泗抱著一條狗站在外麵。
她不想開門,隔著門說:“周先生,你又想幹什麽?”
一句周先生讓他想起酒店的前台來,她的語氣可沒有前台的小姑娘好。
“暖暖,你開下門,我給毛豆送個禮物。”
“什麽?不會是你抱著的狗吧?周景泗,我們照顧一個孩子已經夠忙的,沒空來照顧一條狗。”
“暖暖,國外不都說讓狗和孩子一起長大嗎?要是有了小動物的陪伴,孩子不會孤單。”
周景泗大概沒了解過,顧暖很討厭小動物。
她門都沒開,冷冰冰的說:“你拿走吧,我的孩子不需要。”
說完,屋裏的燈就滅了。
周景泗站在外麵,就像給人潑了冷水,剛才給小狗引起的熱情都凍成了冰坨子。
顧暖不喜歡,顧暖不要,顧暖不要他了。
周景泗慢慢蹲下,他覺得身體冷的要命,從裏到外,從腳底到心頭。
從來都沒有想過有這麽一天,他會狼狽的蹲在一個女孩子家門口,像條流浪狗。
小狗狗擠到他懷裏,嗚嗚叫著,似乎想安慰他。
周景泗大概蹲了十幾分鍾,裏麵的門一直沒有打開,而且是寂靜無聲。
他費力的站起來,抱著狗親了親,“行了,別怕,我要你的,乖。”
他抱著狗,都忘了打車,一步步往酒店走。
天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來了小雨,細密的雨絲織成了一張銀色的網,他像個被蜘蛛捕獲的蒼蠅,一步步掙紮,一步步淪陷。
天地那麽大,他該去哪裏呀。
周景泗病了,在酒店的房間裏高燒40度,要不是早上酒店的服務人員去敲門,他大概能死在裏麵。
他其實不是沒求救過的,在燒的最糊塗的時候他曾經給顧暖打了電話,但是顧暖不勝其煩的給掐斷了。
他迷迷糊糊的以為她在聽,就哭著說了很多話,什麽他錯了,他知道的太晚了,他以前太混蛋了,他一定救出她的爸爸,可是回應他的隻有滴滴的盲音。
周景泗給酒店的人送到了醫院,醒來的時候是海城公司的一個經理帶著他的女秘書守著。
那女秘書挺殷勤,要給他換衣服。周景泗低頭一看,才發現身上的衣服都給汗水濕透了。
他擺擺手,讓女人出去,表示自己不需要照顧。
經理本來聽說四少人挺花心的,就把最好看的女秘書給舍出來,卻沒搶到還是沒入人家的眼睛。
他不由得想,周景泗喜歡的女人都是天仙嗎?
周景泗這次生病就當成了普通的風寒發燒來治,可是東方的醫生很負責,急診的宋凝醫生建議他做個全身檢查。
周景泗急著要出院,給拒絕了。
宋醫生有些生氣了,“周先生,身體是你的,你該好好保重,工作是做不完的。”
周景泗鐵青著臉下床,“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而且就算是檢查,也不是你們這種醫院能給我做的。”
這話說的相當不客氣了,好像瞧不起東方一樣。
宋凝氣的當場就走了,她從醫這麽多年還鮮有發這麽大火的,說東方不好,比說她不好還難受。
她老公賀峻來接她的時候見老婆冷著一張臉心裏毛毛的,心說是不是昨晚自己沒節製多要了兩次惹得她生氣到現在?
他拿出買的禮物送過去,“宋醫生,笑一個。”
宋凝打開盒子,發現裏麵裝的是自己最近在網上看中的一款珍珠吊墜的鎖骨鏈兒,不由得嘟起嘴巴,帶著三分撒嬌的說:“又不是什麽節日,怎麽又送我禮物?”
現在身為創合總裁的賀峻笑著說:“當然是節日,愛老婆日。老婆,笑一個,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不過昨晚你太誘人了,我沒忍住。”
宋凝這才知道他是誤會了,捶了他一下才說:“不是因為你,是我們一個病人,太拽了,嫌棄我們東方不夠資格給他做檢查。他是龍太子嗎?我們東方可是國內第一流的大醫院,能比上的沒幾家。”
男人安慰她,“你跟那傻玩意兒較真兒什麽,估計是腦子給燒壞了,進水了。”
他的話剛落,宋凝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
男人給她嚇了一跳,“怎麽了?”
“我想起來了,他上次出過車禍。他現在的眩暈嘔吐心悸的毛病會不會跟上次車禍有關係?不行,你把車子開回去,我得跟他繼續聊聊。”
男人沒法子,他的老婆是個負責人的好醫生,這是他的驕傲。所以當年他能遇到她,真是他的幸運。
宋凝回來的時候,周景泗卻已經不在醫院裏。
他覺得自己燒退了就沒必要躺在這裏,他忽然變得很急促,覺得自己有很多事要去做。
周景泗從分公司那邊弄了一輛車,車裏放著他的狗子,再次去找顧暖。
可是沒想到他到的時候顧暖並不在家,他嚇壞了,以為顧暖搬家了,不停的打電話。
過了好久顧暖才接起來,他啞聲問:“顧暖,你去哪裏了?”
顧暖的聲音很平淡,“醫院裏。”
“為什麽要去醫院?是不是寶寶不舒服?”他嗓子裏癢癢的,想要咳嗽,拚命壓著。
顧暖淡淡的聲音響在很遙遠的地方,“沒呀,給孩子打防疫針。”
“哦,你們在哪個醫院,我去接……”
電話掛了,一如昨日的冷漠忙音。
周景泗握著手機傻乎乎的站在樓梯間,那一刻他有些茫然,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都說先愛上的注定是弱勢的一方,從前顧暖因為卑微的愛一直被他壓製著抬不起頭,現在她卻這樣冷漠,可見是把他給忘的幹淨。
周景泗在樓道裏吸了一根煙,然後才下樓開車。
狗子還在車裏,看著他嗚嗚的叫。
他摸摸狗頭,笑著對它說:“別叫了,媽媽不要的不僅是我,還有我,我們都是沒人要的孩子。”
周景泗開著車慢慢的在路上走,不是他故意開慢,是他的頭又疼了。
而且不斷的咳嗽不時的湧上來,他總覺得要把肺給咳出來。
紅燈的時候,他把車子停下,抽了紙巾捂住嘴巴,咳得渾身都在顫抖。
綠燈亮了,後麵有車按喇叭,他忙發動車子。
就在車子緩緩開過去的時候,對麵車子裏的顧暖看到了他。
這個男人真是瘦了很多!
平日裏背梳的頭發散落在額上,顯得有些亂。蒼白的臉兩腮卻是潮紅的,眼睛還帶著血絲。
他高大單薄的身軀此時伏在方向盤上,肩膀一聳一聳的在發抖,那隻握著方向盤的大手青筋崩起,指關節蒼白,有種支持不住的感覺。
保姆忽然說:“那不是周先生嗎?他看起來好像是病了。”
顧暖回過頭來,淡淡的說:“那你要看好孩子,不能讓他給傳染了。”
這麽紮心的一句,好在周景泗沒聽到,否則他會吐血吧。
周景泗病了好幾天,這期間他一直窩在酒店裏。
所謂不準養狗的事兒也因為他給打破,狗子天天陪著他。
生病的時候格外想顧暖,想孩子。他想起顧暖也曾經生過病,一夜燒的厲害,不停的喊媽媽喊外公,他還給數著次數。
現在,他不用數也知道,他喊得隻有暖暖。
他對狗子說:“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叫二狗子怎麽樣?”
狗子搖頭,顯然不喜歡這麽中二的名字。
“不喜歡呀,那叫什麽,我兒子叫毛豆,你叫黃豆吧,你身上毛是黃的,叫黃豆挺好。”
汪汪。狗子叫了兩聲,周景泗就認為它是默許了。
周景泗雖然窩在酒店裏,但他不是什麽都不幹,而是在策劃一件大事。
他的存在對顧暖來說真不算什麽,沒他孩子一樣長大,甚至會活的更好。
他現在能為顧暖做的就是把她爸爸給救出來,雖然那很難。
他知道顏西洲其實也有這個想法,他更知道顏西洲這個狐狸他並不是光為了顧暖,他身後有人想要為顧城翻案,但礙於身份不能做。
不管是什麽人什麽目的,他周景泗不擇手段半生了,也不在乎這一會。這次,他一定要竭盡全力,還給顧暖一個爸爸。
顧城判了無期,這就代表著有機會,顏西洲說當年的案子漏洞很多,但是沒人敢查。
顏西洲背後的那個人估計早就有了想法,而周景泗就是他們要利用的那把槍。
他生平最討厭被利用,可是這次卻被利用的心甘情願。
要是沒有周家的推波助瀾,顧城也不可能這樣容易栽倒,他欠顧暖的必須還回去。
病一好,他直接帶著黃豆回了京都,接下來的動作真把京城攪翻天了。
更厲害的是,他抓了藍瑩瑩。
把那女人綁在了天台上,他讓她跟大伯父視頻。
大伯父嚇得臉都白了,這女人無所謂,可她肚子裏懷著他唯一的骨肉呀。
有錢有權的人都注重子嗣的延續,大伯父唯一的女兒死了,這老來得子,真護的跟眼珠子一樣。
他都要哭了,“周景泗,你這個畜生,你要幹什麽?”
“嗬嗬,你連侄子的未婚妻都要搞。周海,誰是畜生呢?”
“景泗我求求你,別傷害瑩瑩,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周景泗最近幾天不眠不休,整個臉色都呈現了一種青白的狀態,他看著藍瑩瑩笑的很陰冷,“我要你把手裏的那份資料給交出來,你知道的,我要替顧城翻案。”
當年陷害顧城的人不是周海,但他是知情人。為了後麵能掐住那些人自保,他留了一份秘密文件。
但是他沒想到,這事兒竟然給周景泗知道了,要是交出去,勢必要跟那幫人翻臉。
他很怕,那幫人手腕毒辣,他一旦交出去,會不會性命不保?
“伯父,你想的太多了。一旦你把東西交出去,進去的就是那些人,你還有什麽危險?”
“景泗,你不從政不知道這裏麵的厲害。很多人都是盤根錯節,縱然是主犯完了,可是我在官場上也完了。”
周景泗冷哼,“大伯你也快60歲了,已經可以了。有錢有小三兒有兒子,你提前內退頤養天年不好嗎?別跟我廢話,我沒耐心的。你也知道我恨透了藍瑩瑩,她差點讓顧暖的孩子沒了,我可不能……”
看著周景泗把死人一樣的藍瑩瑩繩子放開了一點,大伯父終於屈服了,“我給,我給。”
“現在就去找顏西洲,我耐心有限。”
周景泗深知自己大伯的狡猾,他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
年紀大了,野心真的就變小了,周海想自己就算是再能往上爬,可是沒兒子,他的家業以後給誰?
給自己的侄子逼到這份上,他們周家真是養了一頭惡狼。
顏西洲收到東西後很興奮,立刻給周景泗打了電話。
周景泗這才放開已經尿褲子的藍瑩瑩,伸手拍了拍她的臉。
藍瑩瑩嗷的哭出來,“我不敢了,你別殺我。”
周景泗噗的笑了,“看到了吧,這就是要等死的滋味。藍瑩瑩你膽子也不大,怎麽敢開車去撞顧暖,你說呀。”
“我錯了,我是鬼迷心竅,我錯了,求你了。”
周景泗笑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很好,知道認錯就好。好好保重吧,藍瑩瑩。”
大伯派人來帶走藍瑩瑩的時候,周景泗已經不在了。
此時他躲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吃了一把止疼藥。
他其實也不知道哪裏疼,反正就是身體裏到處不舒服,心悸、頭暈、眼花、還時不時的出現幻覺,他知道該去醫院檢查。
可是現在不行,顧城的事兒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他不能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