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合過唄
說起來,辛千玉一開始也不是故意騙宿衷的。
辛千玉對宿衷是「一見鍾情」,又或者說是「見色起意」。
反正宿衷長那樣,本來就挺招蜂引蝶的。他們是在留學同鄉會裡認識的,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宿衷像花蜜一樣,濃稠的美麗,往會場里點一滴,就招惹狂蜂浪蝶如痴如狂。
但宿衷總是淡淡的,好像誰給他愛,他都不稀罕似的。
就那種特別孤冷,像月亮似的美,才叫動人心魄。
辛千玉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畢竟他老媽就是一個喜歡養小狼狗的富婆。朱璞還老說「XX會所的頭牌牛郎到了你媽的後宮也只配當洗腳師傅」。在這樣的浸淫下,辛千玉自小啥樣的帥哥沒見過?——偏偏就是宿衷這樣的沒見過!
他才算明白了,老媽後宮里的都是星星罷了,星星很璀璨,但是多得很,不稀罕的。就是宿衷那樣的,才是月亮,天上地下僅此一枚,就掛在最高地方,李白都摘不下來。
他偏偏就手癢,欲上青天攬明月,也不怕高處不勝寒,摔著自個兒。
宿衷各項條件都很優秀,卻一直沒有談戀愛,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朱璞說:「就這情況吧,他要麼是X無能,要麼是X冷淡。」
辛千玉同意地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秉著科學的態度,我覺得我要親自去研究一番。」
那同鄉會結束后,辛千玉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宿衷面前,說自己沒車,要蹭車和宿衷回去。宿衷載了他一程,最後,宿衷還問辛千玉:「你學校哪兒的?」
辛千玉說:「嗯……紐約州……」
而宿衷的學校在波士頓。
中間差了兩百多公里,而辛千玉居然說他們「還算順路」?
宿衷一臉認真地問他:「你是不是腦子不太好?」
這話聽著就是罵人的,辛千玉幾乎氣得要罵回去,但一看宿衷那張帥臉就沒脾氣了,哼哼唧唧的:「我的方向感是不太好……」
為了摘取宿衷這朵高嶺之花,辛千玉一得空就從紐約州跑到波士頓。
每次來這邊,辛千玉都能找個由頭,說是他教授在波士頓這兒給他找了一份教英語的工作。他兼職完了,就順道了來看宿衷。
宿衷學業也很忙,不太願意花時間理會辛千玉這個與他無關的閑人。辛千玉只得拚命往宿衷跟前湊。
宿衷對他則是淡淡的——要說完全不理會他,也不至於;但熱情么,那是沒有的。辛千玉努力了大半學期,終於找了個機會和宿衷一起從學校離開,他趁機問宿衷:「你住哪兒?」
宿衷說:「我住外頭租的房。」
辛千玉問:「那方便讓我看看你住的地方嗎?」
宿衷說:「不方便。」
「……」辛千玉被堵了一下,半晌又問,「是因為你和別人一起住?」
宿衷說:「不是,我一個人住。」
辛千玉最後才搞明白,宿衷是那種邊界感比較強的人,他不喜歡別人進他的屋子。因此,他既不和旁人合租,也不歡迎訪客。
辛千玉努力了兩個學期,都沒得到「訪客許可」,一直被宿衷拒之門外。直到一次,辛千玉風裡雨里地趕去波士頓,身上淋滿雨水,皮膚凍得像冰凍蝦仁似的白得發灰了,顫巍巍的好可憐。
宿衷看著他這副模樣,那一貫冷淡的表情也有了絲毫的鬆動,好像產生了惻隱之心。就是這樣,宿衷帶了辛千玉到自己的房子里,還給辛千玉煮了一杯熱咖啡。
辛千玉冷得發抖,捧住熱咖啡的時候,手心頓時溫熱起來,咖啡表面浮起的熱氣也熏蒸得他蒼白的臉龐漸漸有了回春之色。他輕聲道謝。
宿衷聽他聲音末端還有顫音,問:「還冷嗎?」
辛千玉似乎能感受到宿衷語氣里關心的情緒,心弦亂顫:原來、原來宿衷吃這一套嗎!
於是,辛千玉立即皺眉,做出一個更柔弱的樣子:「嗯……」
宿衷便拿了一塊毛毯,遞給了辛千玉。
辛千玉大喜過望,忙將毯子裹住自己的身體。
——這毯子沒啥稀罕的,就是上面沾滿了宿衷的氣息,所以讓辛千玉十分珍惜。
辛千玉這樣用力地接近宿衷,很快引起了宿衷同學的注意。宿衷的同學還跟宿衷說:「那個叫辛千玉的男孩喜歡你吧?」
宿衷一愣:「是嗎?」
「當然啊!不然誰會隔三差五的從紐約州過來找你?」同學一臉認真,「他就是在追你呀!」
宿衷腦子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也不會花時間精力琢磨這等閑事兒。他就直接問辛千玉:「你在追我?」
辛千玉含羞點頭。
宿衷說:「好好學習,有精力多鑽研專業知識,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聽到宿衷這麼說,辛千玉一時又是傷心,又是氣惱,半晌說不出話。但沒過幾天,他又屁顛屁顛出現在宿衷面前。
辛千玉頂著寒風敲宿衷的房門。
辛千玉扮可憐的技能已經入木三分了,臉龐白白的,嘴唇更是蒼白,啞著嗓子說:「我好冷啊,衷哥。」
宿衷嘴唇動了動,沉默了三秒,才說:「進來吧。」
然後,宿衷還是像之前那樣給了辛千玉一杯熱咖啡、一張溫暖的毛毯。
辛千玉就這樣發現了宿衷的「弱點」:宿衷外冷內熱。
宿衷很難對一個人動感情,而且邊界感很強,不太喜歡別人對他太親近。辛千玉每次靠近他,都能感到他的排斥反應,然而,這種情況下「裝可憐」能解決一切:一開始他跑來找宿衷被拒之門外,只要裝作可憐就被放行了。到後來他追求宿衷的「司馬昭之心」被揭破,遭到宿衷拒絕,也是他裝可憐得到了再次接近的機會。
因此,辛千玉就開始了這個「柔弱小可憐」形象的不歸路。
他就跟一個苦心想得到家長關注的孩子要裝病一樣,老把自己弄得慘兮兮的,好讓宿衷那平淡得近乎沒有情緒的臉上流露些許關心。
而這為了賣慘而扮的柔弱,就跟一個雪球似的,越滾越大,滾成一個巨大得能壓死人的謊言之球,緊緊壓在了辛千玉的頭頂。讓辛千玉成了一個生活上的「演員」。
朱璞忍不住說:「你打算演到什麼時候呢?我原本以為你就貪新鮮去玩玩他,所以撒撒謊也無所謂。但你竟然是認真的,還打算跟人過一輩子呢。那你這一輩子都演啦?那你可是本世紀最偉大的表演藝術家。奧斯卡欠你一座獎盃。」
辛千玉也挺頭痛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發展到這個騎虎難下的境地。
朱璞見辛千玉那麼苦惱,便也不調侃他了,反而好聲好氣地安慰:「沒事,誰談戀愛初期不裝呢?等感情到位了,就自然而然地做回自己了。」
這說起來也很有道理,是安慰的好話,但卻聽得辛千玉更不安樂。
因為,辛千玉知道,他和宿衷的感情恐怕很難到位。
辛千玉愛宿衷,自然是愛到不要不要的,但宿衷呢?
辛千玉猜測,宿衷恐怕根本不愛自己。宿衷大概就是被辛千玉給纏上了,又不討厭辛千玉,便在一塊兒湊合過了——一旦撕開這層假象,宿衷大概就覺得不好湊合了,就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