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馬不吃回頭草
難得辛千玉放假,朱珠和朱璞便飛過來找他玩。
朱璞本來就是富貴閑人,他能力一般,也沒什麼野心,靠著親戚關係在人事那兒混著。而朱珠倒是有點本事的,卻因為辛千玉的退場而被投閑置散。所以總體而言,朱璞和朱珠都是有關係的清閑人士,請年假旅遊不是什麼難事。
辛千玉和他們好久沒見了, 很高興地接待他們。
朱璞走到了辛千玉的公寓里,環視四周,幾乎落淚:「天啊,你居然住這麼寒酸的公寓嗎!簡直就是『家徒四壁』!」
辛千玉嘴角抽了抽:「這是極簡風。」
喜歡富麗堂皇的朱璞是無法理解這種雪洞似的裝修風格的。
朱珠指著一把放在客廳角落的椅子,說:「這是這是設計大師漢斯·瓦格納的作品。」說著,朱珠又坐在藍色洗白的簡約沙發上,說:「這張是英國產Ercol的沙發。」朱珠隨手指了一下沙發旁邊的立燈:「這個是西班牙Marset。」
朱璞一愣一愣的。
朱珠笑道:「這些都是專做簡約風的設計品牌,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啦。」
「我確實不知道。」朱璞撇撇嘴,「但聽你口氣,這些都是貴价貨,那就說明小玉過得好。小玉過得好,那我就放心了。」
辛千玉竟也有些莫名不安起來:「這些東西很貴嗎?」
朱珠吃了一驚:「你不知道嗎?」
「燈具我是知道,因為是我自己買的。」辛千玉搖搖頭,「但這兩把椅子、沙發和桌子都是宿衷送來的。他說這些都是助理湯瑪斯從二手市場來的,不值什麼錢,我看著也挺好看的。我估摸著給他打了5000塊錢,就全部收下了。」
仔細看的話,確實能看出這些簡約風的傢具都是二手的。
「5000塊錢應該夠了吧?」朱璞鬆了口氣,「我看這些確實是二手的,雖然保養得不錯,應該也不值錢吧。」
朱珠嘆了口氣:「就是二手才值錢。就好比這張Ercol沙發就是1960年代產的,現在市面上基本上買不到了。」
辛千玉真沒想到這個關節:「還有這個講究!」
「嗯啊,算了算了,就當不知道吧!」朱璞勸慰道,「不然你還想找一卡車把這些傢具拉回去嗎?」
辛千玉沉默了一下。
朱珠見辛千玉似乎有些沉重,便打圓場說:「雖然是挺有價值的,但其實在外行看來就是普通貨色。就算是我這樣喜歡收藏傢具的,也不覺得這些很值錢。你自己買也買得起的,用不著覺得欠了他的。」
辛千玉倒不是覺得這錢,倒是心意的問題。
他也不覺得宿衷送這些東西來,是為了讓辛千玉覺得虧欠。宿衷的意圖應該是很簡單的,他就是想把好東西送給辛千玉用。
辛千玉揉了揉額頭:「嗯,那是。」
朱璞倒是很快抓住了重點:「宿衷還給你送vintage傢具呢?還給你布置新家哦?你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了,辛千玉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和宿衷現在算什麼關係?
宿衷明確地告訴辛千玉複合的意圖。
而辛千玉也明確地拒絕了宿衷,不止一次。
雖然如此,宿衷還是出現在辛千玉面前,毫無版權意識地複製粘貼了辛千玉當年的路線。
當年,宿衷說了「好好學習,有精力多鑽研專業知識,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辛千玉認為自己是被拒絕了。但他仍然沒有放棄,死纏爛打之餘,又裝可憐博同情,冰天雪地的站在外頭等宿衷心軟,放他進屋子。
現在輪到宿衷可憐兮兮的求辛千玉關注。
如同當年的宿衷,現今的辛千玉也無法硬起心腸將宿衷拒之門外。
這時候,辛千玉不禁想起宿衷說的「我當初沒有拒絕你,只是叫你好好學習」。現在想來,大抵如是。按照宿衷的性格,如果不喜歡辛千玉,就不會心軟。
反觀自己呢?
辛千玉忍不住自省,如果他真的不愛宿衷了,為什麼還是會心軟?為什麼還是會讓步?
事實上,辛千玉能說「我們不可能」「我們不適合」來拒絕宿衷,卻無法說出「我已經不愛你了」這樣的理由。
因為他無法自欺欺人。
他心裡還是有宿衷的。
但這卻讓辛千玉更加裹足不前。
他知道宿衷對自己的影響有多大,他知道這份感情能讓自己有多受傷。
就是因為他那麼愛宿衷,時隔數年,也不減分毫,才讓辛千玉感到懼怕。
但是,當宿衷剖白說「我最喜歡的是你」、當辛千玉得知宿衷情況特殊不得不求助心理治療時,辛千玉又被提醒,可能受傷的人並不止他一個。
而朱璞仍在忿忿不平地說:「宿衷算什麼東西?不是以為送兩張椅子就能彌補他的過錯吧?」
辛千玉吐出一口濁氣,略感滄桑:「我覺得當年走到分手那一步,不完全是他的錯。」
辛千玉一開始用謊言去包裝自己、接近對方,後來又只顧著自己生悶氣、從不和對方溝通,如果說宿衷錯在沒有好好表達自己的感情,那辛千玉也沒有好好表達自己的情緒。這段關係的破裂,完全怪在宿衷頭上的話,也許是不公平的。
聽到辛千玉這麼說,朱璞吃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小玉,你沒事吧?你為什麼要檢討自己?」
「我沒有檢討。」辛千玉乾咳兩聲,「只是冷靜下來了而已。作為理性的成年人不能完全將錯誤推給別人啊。」
「管他誰對誰錯呢?」朱璞無所謂,「反正咱們小玉是金枝玉葉,就該被捧著。」
朱璞真是發揮了護短的特性,完全不考慮任何理性。
朱珠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小玉,你進行這樣的反思,還幫宿衷找補,是因為你想複合嗎?」
朱珠這話十分犀利,刺得辛千玉一陣心虛。他下意識的搖頭:「當然不是!」
朱璞附和著點頭:「我支持你!千萬別和宿衷複合!」
辛千玉下意識不安:「為什麼?」
朱璞被問住了,也想不出什麼好理由,就說:「好馬不吃回頭草!」
「我看小玉不是好馬,是芳草。」朱珠玩笑道,「他是被吃的那一個。」
辛千玉的臉皮明明在商場里練厚了,但聽到朱珠這麼說,他還是不由得臊了。
朱珠看出來辛千玉開始不自在了,便轉了話題,問他工作的事情:「你確定要讀完MBA再回國?」
「是的。」說到這個話題,辛千玉也變得堅定而自信,「我一定會把學位拿到手。」
朱璞擔心地說:「可是你放心讓辛斯穆主持上市項目嗎?」
「你忘了嘛?」辛千玉說,「M-GLOBAL也要加入董事會了。」
辛千玉對宿衷有一種信任感,他相信,只要宿衷在,那就不會出事。
送走了朱珠和朱璞之後,辛千玉坐在那張VINTAGE沙發上,頗有些不安樂。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宿衷的號碼。
宿衷很快接了:「小玉。」
辛千玉想問他沙發的事,但轉念又放下了,只說:「我要在這邊把書念完,就拜託你受累回國一趟,盯緊點項目。」
宿衷說:「沒問題,我會幫你處理好的。」
辛千玉下意識地想劃清界線:「什麼叫『幫我』?你投進玉琢的十億又不是花的我的錢。」
「是。」宿衷立即改口,「我是幫我自己。」
掛了電話后,宿衷便去大老闆辦公室彙報,說:「我想儘快回國,你幫忙安排一下。」
大老闆的血壓又上來了:「衷,你玩我呢?怎麼我才安排你去亞太,你又要回來,我給你安排了回來,你又回亞太!」
宿衷說:「做這行的飛來飛去很正常。」
大老闆氣沖沖:「你再這樣耍我,我還有什麼權威可言?總之,除非你把我砍死在這兒,否則我不會答應放你回亞洲的!」
宿衷說:「我回去是為了一個跨國企業的百億IPO。」
大老闆說:「那還不趕緊訂機票!」
看著宿衷大搖大擺地離去,助理酸溜溜地對大老闆說:「要說,宿衷也太目中無人了。像他這樣行事,確實會挑戰您的權威啊。如果放任他一直這樣肆無忌憚,以後公司的管理就難了。」
大老闆挑眉,問:「那你有什麼好主意?」
「我有個拙見啊,」助理低聲說,「等他出了國,就慢慢削掉他手裡的資源,封鎖他的部分信息渠道。那他的盤肯定就越來越小,不出三年,他的業績就會縮水至少三分之二!」
「你真是個天才!」大老闆摸著下巴,「等他收入縮水到三分一,那我們對家就能用市價三分之一的薪酬把他挖走啦!」
助理臉色一僵。
大老闆拍著桌子說:「你是不是有病?他那麼能掙錢,做人單純、不搞事、不爭權奪利,簡直就是世界上最棒的員工!他就算在我頭上拉屎,我都不會有意見!你懂嗎!」
助理冷汗立即冒了一額頭。
「以後不要讓我聽到任何針對宿衷的言論!」大老闆喝令,「知道嗎?」
「知道、知道。」助理趕緊點頭。
由此可見,M-GLOBAL的大老闆和玉琢集團的老爺子完全是兩個風格的管理者。
辛老爺子任人唯親,而且不容忤逆。而M-GLOBAL的大老闆就是看價值,對價值低的員工,莫說是親孫子,就是親爺爺,都叫他滾蛋。而面對價值高的員工,他俯首甘為你孫子,孫子不行就曾孫子。
也是如此,宿衷能和他相處良好。
然而,這可能預兆著,宿衷和辛老爺子大概率是處不來的。
因為宿衷不可能給老爺子拍馬屁、伺候他的脾氣,而老爺子也很難放縱一個外姓人插手內務。
這一點,其實辛千玉也有些預料到了。
辛千玉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問情況。
辛慕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來的第一天,宿衷就把整個董事會所有人得罪光了。」
辛千玉說:「我為什麼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