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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十二(下)

  晚些時候,外面漸漸起風,兩個人牽著手緩步踱回了殿里。

  高公公已經指揮著內侍宮女備好了熱水,楚珩脫去大氅,剛走到裡間,就看見明堂中央擺了長案,上頭晾著兩幅畫好的臘月水仙圖和冬月山茶圖,兼工帶寫,栩栩如生,側邊還題了字,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畫的,楚珩忍不住彎了彎眸子。

  凌燁跟在後頭進來,見楚珩在看畫,緩步走到他身邊虛咳兩聲清了清嗓子,然後抿唇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楚珩側過頭對上凌燁的目光,頓時囅然失笑,抬頭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陛下如願得到了皇后的誇獎,十分飄飄然,剛想得寸進尺商量一下等會兒要如何如何,就見楚皇后敲了兩下桌子,抬眼問道:「還有十幅呢?不是問我要印嗎,到時候我把印給你刻好了,沒有畫,你打算往哪蓋章?」

  陛下頓了一頓,把話又咽了回去,走到桌前默默地鋪宣紙。

  楚珩十分警覺地躲過了凌燁的惡劣新主意,心情很好地去沐浴。

  再出來的時候他只穿了中衣,外頭隨意披了件半新不舊的銀紅色袍子。楚珩留在明承殿的外裳都是厚重的襖子,在地暖蒸騰的裡間穿著就熱了,身上這件是凌燁的衣裳,上頭綉了幾道龍紋,在燈下一照,光澤流轉,顯眼得很。明承殿伺候的人在楚珩來的第一天就見識過了,對此見怪不怪。但尚功局的玉工乍然見到有人穿了皇帝的衣服出來,差點嚇個半死。

  楚珩也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有人來明承殿,不禁疑惑地看了凌燁一眼。

  凌燁解釋道:「這是尚功局的玉工,我們今天在外頭買的玉料等會讓他拿回去,儘快雕個印章的形出來。」

  雕琢玉器是項專門的手藝,楚珩只能篆刻印章的字,玉印的形還是要工匠來做。他們今日選的羊脂玉籽料形狀很是精巧,有種渾然天成的美感,因而印鈕雕工不必複雜,只需切割后稍作琢磨即可。

  楚珩將要求說了,期間尚功局的玉工深深低著頭,直到捧著玉料出了門都還是不可置信地白著一張臉。高公公跟在玉工後頭,仔細囑咐了幾句,玉工是宮裡的老人,自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內室里,楚珩倚著軟榻,拿了本講篆刻的書研讀翻看,頭髮鋪在熏籠上蒸干。凌燁就在書案后畫花兒,這次是八月的桂花——因著晚膳吃了盞桂花酥酪,索性就選了它。

  熏籠里烘著的暖香清甜舒宜,在這種溫馨靜謐的氛圍里,人很容易走神。凌燁提筆蘸顏料時,一抬頭入眼就是對面的人,這一瞬間,他恍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楚珩的時候,就是在桂花清香氤氳的時節。

  於是再落筆時,畫的就不只是花了。

  楚珩察到凌燁的目光時不時的就落在自己身上,站起身走過去,一低眸就看見了筆墨揮就的兩道人影躍然紙上,周圍是迴廊曲折,光影錯落,滿園桂花清香裊裊,飄了一路。

  楚珩第一眼就認出了此間何處,只是那時候,陽光知道,桂花知道,只有他們自己不知道,對方看似平靜的眸子里,蘊藏著多大的悸動。

  不動聲色之下,全是心猿意馬。

  他心頭盛滿了甜,嘴上卻只說:「陛下當初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他指了指那幅畫,說道,「這之後,就是『杖二十』。」

  凌燁輕輕笑了,見楚珩的頭髮在熏籠上已經蒸得半干,便繞過桌案,拿起搭在一旁的布巾,最後再與他擦了一遍。

  凌燁一邊擦,楚珩就持著梳子順他擦過的地方,抬手時寬袖滑下去,露出底下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白天被郡王府護衛捆的麻繩痕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圈淺淺的印跡。

  但凌燁眼角餘光瞥見,還是微微皺了皺眉,他盯著楚珩的腕子,放下布巾將化瘀的碧玉膏取了來。拉著楚珩坐到軟榻上,細細塗抹過後,卻還是覺得不夠,凌燁想了想,揚聲吩咐內侍:「去把庫房裡那對血玉鐲子拿來。」

  楚珩聞言連忙把手抽了回來,「你又想做什麼?」

  凌燁笑道:「是前段時間,鏡雪裡進宮朝見時送的禮,那鐲子質地瑩潤,是很清透的紅色。這種血玉在南隰是女神的恩賜,被稱為貢覺瑪之歌,戴在手間養氣宜人,十分稀罕。」1

  南隰那邊無論男女都喜歡帶鐲子、配耳環,並將此視作有福氣的象徵。鏡雪裡知凌燁沒有后妃,乾脆做了套男子的首飾,除了鐲子,還有一對血玉耳墜——這份禮送的,明顯帶了絲促狹的意味。

  說話間,內侍已經將盒子取了來,凌燁捉住楚珩的腕子,把那對血玉鐲子套在了他手上。

  明燈之下,紅玉折射出瑩潤的光澤,襯著一截皓白的手腕,美得惹人晃眼。凌燁呼吸微微一滯,抬眸掃了一眼楚珩的耳垂,目光轉而落到錦盒裡的那對耳墜子上。

  鏡雪裡當然了解大胤的男子沒有打耳洞的習慣,特地將玉墜子做成了耳夾,輕易就能固定。

  楚珩順著凌燁的視線望了一眼,立刻警覺道:「鐲子就算了,這個不行,你想都別想。」

  凌燁將殿里的內侍宮女全都揮退,拾起那隻墜子在楚珩耳朵上比了比,心裡愈發痒痒的:「就戴一晚上給我看看好不好?」

  楚珩連忙按下他的手,在心裡把鏡雪裡罵了一百遍,發誓下次東君再見到她,一定不會手軟。然後堅決搖頭絕不鬆口。

  凌燁卻不肯輕易放棄,湊到楚珩跟前,左一句右一句的同他磨,時不時地傾身過去親吻幾下。楚珩被他弄得忍不住笑,一邊推一邊躲,最後不知怎麼的,還是同他抱在了一起。

  等情慾被挑起來的時候,再商量什麼,就容易得多了。

  圓圓的明月躍上枝頭,白練一般的清光透過窗子灑下一室柔輝,照見嫣紅欲滴的玉墜,和榻上人紅透了的眉眼。

  這一夜發生了什麼,守夜當值的內侍也不知道。

  但第二天晚上,楚皇后說什麼也不肯回明承殿了,連晚飯都不願和陛下一起吃了,一早就跑去了武英殿。

  由此便可窺知一二。

  當然,這都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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