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血戰到底肝腸斷
戰爭的殘酷就在於,它是以奪取對方的生命為目的,也以付出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你要想活著,就要殺死對方,對方要是活著,自己就得死!
生命在這樣的交易中變得一文不值,這實在讓人感到難過。
昨夜一戰,彤弓等人拯救了整個漁門鎮,這一點看的最清楚的是青魚坊和黑魚坊的坊民武裝,這些淳樸的百姓已將彤弓等人視為天人。
通過實戰也表明,這些坊民武裝的戰鬥力遠遠超過曹安國統領下的正規軍隊,特別是以曹安國為首的大小統領基本都是酒囊飯袋、驕奢淫逸、卑躬屈膝之徒。
這樣的隊伍,平時高頭馬大、列隊整齊,讓李海雕感到很有面子,可一旦遇有戰事,就一觸即潰、望風投降,真真是一堆廢物。
而兩坊坊民通過昨夜一戰,推舉了一名作戰最為勇猛的坊民作為頭領,大家士氣高昂,一大早便集結在東門外,紛紛表示要誓死守衛漁門鎮。
坊民頭領名叫宋大權,膀大腰圓,一身虎氣,方臉闊耳,濃眉大眼,生的一副忠厚之相,平時願意仗義疏財,在坊間名聲甚好。
宋大權帶領坊民幫助彤弓等人埋葬好苗寨焦骨,整齊列陣,拱手抱拳道:「我乃梁山好漢宋江之後宋大權!現代表兩坊坊民感謝各位義士昨夜出手相救,使我漁門鎮生靈免遭塗炭,再生救命之恩,永世沒齒難忘!」
「叛軍走狗,無節無義,人人得而誅之,何須言謝!」彤弓看著宋大權抱拳道。
「義士說的好!人人得而誅之!請各位義士帶領我們與叛軍決一死戰!」宋大權說的斬釘截鐵,顯然志意已決。
彤弓看著這一眾坊民,都是草履布衣,與李海雕的奢華形成鮮明對比,心中有些不忍的道:「你們都有家有口,戰事一開,生死不明,我等與叛軍有血海深仇,自當決死一戰,你等莫要強求!」
「我不殺敵,敵就要殺我!為了活命,請義士帶領我們與叛軍一戰!」
宋大權說著竟激動起來,突然振臂高呼:「誓死一戰!」
「誓死一戰!」
「誓死一戰!」
……
兩坊坊民都振臂齊聲高呼。
這時楊傲看向彤弓道:「叛軍現集結在西門,休整補充之後勢必再次進攻,西門已經燒毀,門隘盡失,無險可守,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漁門鎮居高臨下,佔據天時地利,出敵不意,或可勝之!」
「南永忠是用兵高手,現在天色已亮,要出其不意已無可能,若能虛實結合,以攻為守,或可一戰!」
楊傲點了點頭,意同彤弓所言不無道理。
「我們願聽各位義士指揮,請帶我們與叛軍決一死戰!」宋大權再次振臂高呼。
彤弓和楊傲對視一眼道:「好!兵貴神速,去西門!」
說完便帶著上千坊民向西門開去。
走到錦魚坊的時候,彤弓等人看見李海雕正坐在李府的廢墟上大哭,不知道是哭自己的家業盡毀,還是哭李歡歡對自己的背叛,亦或是哭機關算盡卻人財兩空。
李府的府兵和侍衛等站在身後,金魚坊和錦魚坊的大戶也帶著府兵圍在李府,像是來興師問罪,都在質問所捐銀兩為何不翼而飛。
大兵壓境,隨時屠城,生死關頭這些人居然還在關心自己的銀子,彤弓無奈的搖了搖頭。
鯉魚坊和鯰魚坊的坊民武裝也集結在李府周圍,都在等著李海雕帶領大家去抗戰迎敵。
李海雕的這種狀態顯然已經崩潰,漁門鎮群龍無首,官紳商賈各懷鬼胎,只有這些青魚坊和黑魚坊的農民、漁民最有抗戰的決心。
彤弓知道,當務之急是要把大家團結起來,否則全鎮百姓必遭塗炭之苦,想到這裡,彤弓大喊一聲:「知鎮大人,全鎮數萬百姓還在危殆之中,此刻不是痛哭悔恨、追責指責的時候,請帶領大家抗戰殺敵。」
李海雕聽聞此言抬頭看向彤弓,瞪大的眼神中滿含歉意、悔意、謝意和愧意,轉而又黯淡下去,嚎啕大哭不止。
「知鎮都不打了,還打什麼打?投降吧!」郭千金說完就要帶隊離去。
「對!打也是白白送死,先保住命再說!」徐萬財緊跟著附和道,眾人議論紛紛,準備散去。
彤弓見狀立即離地飛起,凌空站在李府門前的一匹馬背上大聲喊道:「各位鄉坊!叛軍無義,甘為走犬,殺我族民,毀我祖陵,國恨家仇不共戴天,今叛軍仍嘯聚門庭,大丈夫不求一死,徒留尺軀何用耳?」
眾人聞言立時寂靜,正在猶疑之時,西門揚起狼塵,南永忠的騎兵發起了進攻。
眾人開始驚慌失措,紛紛持械上馬,但卻不知是戰還是逃。
「大家不要慌,弓箭手移位路中,準備射擊,步兵殿後,準備接應,騎兵分列兩翼,保護弓箭手!」彤弓說完騎馬奔向路邊列陣就位。
鯉魚坊和鯰魚坊的坊民武裝主要是弓箭手,聽到彤弓指揮都跑向路中準備射擊。
宋大權帶著青魚坊和黑魚坊的坊民武裝在後方壓陣,錦魚坊和金魚坊的各府騎兵和李府侍衛見狀也都紛紛跟隨彤弓列陣兩翼。
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南永忠見漁門鎮的坊民列陣齊整,遂叫停騎兵,沒敢突出冒進,雙方短時間內形成對峙。
彤弓見南永忠的騎兵不再前進,心中大喜,向隊伍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隊伍按隊形緩緩前進,雙方開始逐漸接近。
南永忠的騎兵如果加速衝來,弓箭手最多只能開弓兩次,就會被快速衝來的騎兵碾壓,彤弓的騎兵數量很少,難以擋住這樣的衝擊,隊形一散,此戰必敗。
但南永忠人老多疑,沒敢冒然衝擊,這就給了彤弓緩慢接近的機會,待雙方的距離達到弓箭手射程的時候,彤弓下達了射擊的命令。
這時南永忠終於看清了彤弓的意圖,但已經為時已晚,此刻如果後撤,彤弓的騎兵必定追殺,弓箭手齊射,損失將難以計數。
所以,南永忠別無選擇,只能選擇再次衝擊,但對方已經發箭,騎兵速度還沒有起來,漫天飛矢接連而至,騎兵紛紛中箭倒下,只能憑著數量優勢繼續衝擊。
騎兵快要接近時,宋大權帶領步兵擲出了標槍,遠處弓箭,近處標槍,南永忠的騎兵立即人仰馬翻,這時彤弓帶領騎兵從兩翼進行包殺,宋大權帶領步兵對無法再次啟動衝擊的騎兵進行掩埋式攻擊。
彤弓想起苗雨煙和被活活燒死的苗寨人,滿腔怒火化作滾滾殺意,左衝右突無人能擋,憋在心裡、壓在胸口的一口惡氣也得以散出。
苗雨魂所帶蝴蝶鏢全部散盡,中鏢騎兵十分驚駭,遇之避之,避之殺之,苗雨魂早已抱必死之心,在這戰陣之中亡命突殺,頗為慘烈。
李麟兒和裴大名一快一慢,並排擊殺配合的十分默契,給後面的騎兵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楊傲在倉促之中沒有搶到馬匹,只能跟著宋大權的步軍一起奔逐追殺,宋大權之勇與楊傲之智形成了很好的互補。
在彤弓等人的帶動下,坊民武裝士氣大震,如排山倒海一般瞬間將叛軍擊出西門。
南永忠的騎兵損失慘重,慌亂奔逃,南有德帶領步兵和弓箭手用門前隘的條石築起了一到防禦牆,發射硬弓止住了彤弓等人的追殺,掩護殘兵退回營壘。
南永忠做夢也沒有想到,僅僅一夜之隔,漁門鎮守軍的戰鬥力竟然飆升數倍,自己也被彤弓砍中一刀,腹下汩汩流血。
南永忠拄槍站立,包紮傷口,滿眼無奈和失望,看著南有德恨恨的說道:「漁門鎮是攻不下了,點兵回撤吧,這一刀之仇我早晚要報!」
南有德聽令后立即清點兵馬,讓傷兵在前,步兵在中,騎兵斷後,一萬多人已折損八九,殘軍徐徐向西潰退,叔侄二人和晉國寶的如意算盤就此泡湯,肝腸寸斷。
……
彤弓等人大勝歸來,漁門鎮百姓夾道歡迎,送衣送食送銀兩,彤弓等人只拿了一些乾糧充饑。
這時卻看見李海雕披頭散髮的跑到大路上,手中拿著一隻從廢墟中摳出的銀碗,手舞足蹈的哭喊道:「沒了,沒了,全沒了!」
然後歪頭看看銀碗,眼睛向上一挑,尖聲尖語的叫道:「咦?這是銀子兒!」
盯著銀碗看了一會兒后又重新哭喊:「沒了,沒了,全沒了!」
然後再歪頭看看銀碗,眼睛向上一挑,尖聲尖語的叫道:「咦?這是銀子兒!」
然後再盯著銀碗看一會兒,再重新哭喊:「沒了,沒了,全沒了!」
然後再歪頭看看銀碗,眼睛向上一挑,尖聲尖語的叫道:「咦?這是銀子兒!」
……
李海雕徹底瘋了!
其實他從見財忘義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瘋了,從他財物盡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瘋了,從他機關算盡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瘋了。
他沒有等到勝利的這一刻,因為這樣的勝利不在他的世界里,他的世界早已經崩塌了。
從此以後,漁門鎮的大路上始終有一個拿著銀碗的老人,不停的重複哭喊:「沒了,沒了,全沒了!」然後聲音一挑,「咦?這是銀子兒!」
宋大權苦苦挽留彤弓等人留在漁門鎮。
楊傲拍拍宋大權的肩膀說道:「人各有使命,我們在漁門鎮的使命已經結束了,而你的使命才剛剛開始。」
楊傲說完,即上馬離去。
彤弓等人走後,眾人推舉宋大權為漁門鎮知鎮,宋大權帶領各坊坊民重修防務,恢復秩序,並組建一支經過大戰洗禮的護鎮守軍。
彤弓等人騎馬向東走去,路過東門苗寨孤冢的時候,幾人下馬祭拜。
苗雨蝶在這裡自殺,那孤鷹在這裡出走,苗寨的人在這裡慘死。
彤弓等人默祭許久才上馬離去,背影蕭瑟,肝腸寸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