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天恩
飛球繼續前行,越來越低,雖是在楊彪的操縱之下,已儘力的在空中不斷的高高低低,不會猛然摔下,在懸空十幾米之後,終於還是重重的摔下。
轟……
那幾乎已經癟氣的氣球覆蓋著籃筐摔入林中,籃筐在地上瘋狂翻滾,生生的壓彎了一棵樹,方才停止。
「咳……咳咳……」沈傲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已斷了。
若不是藤筐的保護,再加上渾身都裹了被子,有了足夠的緩衝,再加上降下林子時,藤筐不斷在樹木之中翻滾,這個過程,沈傲覺得自己得到肺腑,都要自身體里跳出來。
他渾身依舊被綁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接著,他開始叫喚周臘。
周臘幽幽醒轉,眼睛微微眯開一條線,二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身子被綁的結結實實,努力掙扎了一會兒,卻是無計可施。
「……」
周臘道「楊彪呢,楊彪還活著嗎?」
他氣若遊絲,臉上滿是苦澀,無論怎麼說,那傢伙脾氣是爆了一些,可是……大抵還算好人吧。
至少,人家對自己有救命的恩情。
周臘突的覺得鼻子一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死了嗎?誒,真是可惜,他除了愛撒尿之外,沒什麼不好。」眼睛有些紅了,他突然有點懷念那一股子腥臊了,雖然相識短暫,可他竟很欣賞楊彪那火爆的性子。
索性,周臘也不掙扎著想要將繩索掙開了,靠在藤筐上,仰天唏噓「他是一個好人。」
「是的。」沈傲眼眶裡淚水團團打轉「他是一個好人。」
「什麼都好。」周臘緬懷著,眼淚嘩啦啦的落下來,哽咽道「真是一條好漢子。」
「他奶奶的嘴。」叢林里,一人衣衫襤褸的鑽了出來,拚命的咳嗽,一邊叫罵「早知道,俺的斧頭留著就好了。」
「……」
卻是楊彪。
楊彪樂了「哈哈,想不到吧,掉下來的時候,我被拋起來,掛在了樹杈上,祖宗保佑啊,不,是恩公保佑,恩公有德啊,竟讓俺活了下來,回去一定給恩公燒高香。」
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上前給三人解了繩索。
那周臘的扈從,直接摔的手脫了臼,等他醒轉過來,疼的嗷嗷叫。
沈傲懂醫術,給他正了骨。四人搜尋了藤筐里的肉乾,楊彪道「且慢著,莫吃,俺又尿急了……」
周臘好不猶豫,抓了一把肉乾,便往口裡猛塞。
………………
方繼藩在山海關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楊彪和沈傲回來。
一想到他們二人九死一生,心裡莫名的有些疼,他是個有良心的人,和某些狼心狗肺的東西不一樣,自二人走了,方繼藩便吃住在城樓,脖子上掛著望遠鏡,山海關的文武官員請他去吃酒方繼藩也不理。
每一次方繼藩拒絕,方繼藩都能看到山海關總兵官或是中官像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然後尷尬的道「那就下次,下次……」
一個人的人緣,事關著一個人為人處世,人做的好,朋友就都了,比如,這山海關上下,便有許多人久仰方繼藩大名。
方繼藩待在城樓上,等待著,望遠鏡時不時在天上逡巡。
就在他有些心焦的時候,突然,城樓上有兵丁道「竟有這麼大的鳥。」
方繼藩下意識的抬頭,這哪裡是鳥,卻是一個氣球低空掠過,那突如其來的氣球,讓城樓上的官兵都是面如土色,只是那氣球……在掠過了關隘之後卻依舊向前……沒有停止的跡象。
方繼藩有點懵逼。
老半天,才回過神「備馬,備馬。」
生生的,方繼藩看到那氣球在關內數里之內一頭栽下。
下降的姿勢,用慘絕人寰來形容。
方繼藩卻已懶得理會這些嘰嘰喳喳呼喊著同伴出來看上帝的官兵了,騎著馬,直接出了關隘,朝著事發的地點而去。
行至半途,便見這官道旁,四個衣衫襤褸的人,猶如乞兒一般,軟綿綿的晃著腳走著。
方繼藩勒馬,大叫道「沈傲、楊彪。」
沈傲哭了,這一日的經歷,實在太可怕了,神情緊繃,此時聽到了師公的聲音,一下子,渾身都輕鬆了下來,忙是拜倒在地「師公……」
「恩公……」楊彪驚喜的上前,給方繼藩扶住馬。
方繼藩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們能活著回來,哈哈,第一眼見你們的時候,便曉得你們是有福之人,好,活著便好,可擔心死我了。」
方繼藩落馬「周臘那孫子呢?」
周臘臉色又青又白,此時,他豈會不明白,方繼藩是誰,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
猶豫了片刻,周臘乖乖的跪下,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啊,這就相當於,當初他爹娘造了他一次,方繼藩重新造了他一次,周臘磕頭道「見過新建伯,新建伯救命之恩,銘記於心。」
方繼藩心裡想,這就是周臘?很醜的樣子嘛,一點都沒有得到太皇太后的遺傳啊。
方繼藩樂了「記住了就好,不過眼下當務之急,卻是趕緊回京去,時候來不及了。」
周臘爬起來,還是覺得自己渾身骨頭散架了,討好似得道「新建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真實非凡啊。」
「噢。」方繼藩沒功夫搭理他。
周臘樂了,他就喜歡方繼藩這小性子,說實話,和楊彪呆了一日,他突然發現,每一個人都變得可愛起來,這點小性子算啥,看看人家的暴脾氣。
方繼藩道「前頭有個驛站,我們去那裡,取幾匹快馬,越快趕回京師為好,太皇太后病重,這可是耽擱不得的事。」
周臘也凝重起來,收氣嬉皮笑臉「外祖母病重了?真是該死。」
於是方繼藩打馬向前,四人疾步尾隨其後。
周臘似乎覺得慚愧「我只聽說,大漠深處,有一種鷹,端的是厲害,想尋它的幼崽,將它養活了,哪裡想到,居然中了埋伏,這些該死的韃子,可惡至極。」
見方繼藩不理他,他又討好似得道「新建伯,你和楊大哥、沈兄救了我一場,我真記得恩的,等我回去,你等著瞧,我定要好好為你們請功,外祖母最心疼我了。」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方繼藩心念一動,看著周臘。
周臘搓搓手「直說便是,我心裡對新建伯佩服不已,莫說是幫忙,便是刀山火海,那也不是什麼難事。」
方繼藩道「公主殿下尚未婚配,待字閨中吧。」
「……」
周臘覺得有些眩暈「啥意思?」
「你說呢?」方繼藩朝他冷笑。
周臘打了個寒顫「這個……我想想,要從長計議。」
他悶著頭,一下子癟了,似乎覺得這事有一些的難度。
眾人至驛站,亮明了身份,不等當地驛丞巴結,便已匆匆朝往京師去了。
………………
「陛下有旨。」
沈文臉色鐵青,一臉蒼白,軟噠噠的跪在地上,站在他面前的,乃是一個宦官,宦官同情的看了沈文一眼「奉天承運皇帝,敕曰翰林大學士沈文之女,待字閨中,靜容婉柔,麗質輕靈,風華幽靜,淑慎性成,柔嘉維則,文華無雙,今太子長成,採納妃室,迫在眉睫,即令沈卿取沈氏生辰,入宮問吉……」
沈文渾身顫抖。
完了。
徹底的完了。
陛下竟然要納自己的女兒為太子妃。
以往宮中雖也選秀,再從秀女中挑選妃子,充塞東宮,可是……
沈文哭了,老淚縱橫。
可是這一次不同啊。
自己的兒子,去了山海關,據聞……是要去營救周臘去了。
他心裡忐忑不安,四處打聽消息,可又打聽不出什麼來,正急如熱鍋螞蟻的時候,皇帝突然要問自己的女兒的生辰,這還不夠明顯嗎?
十之八九,是沈傲八成出事了,又或者九死一生,總而言之,就是死定了。
否則,宮中為何有此恩旨。
當今皇帝,只有一子,太子妃是註定將來要母儀天下的,這對於沈家而言,當然是大喜之事,可這……分明是自己唯一的嫡子沈傲拿命換來的啊,想來宮中對此,頗有些過意不去,想要借著賞賜,撫慰自己,畢竟自己是老臣,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多教人傷心的事啊。
如今,採納自己女兒,不就是陛下格外開恩,對自己懷著同情嗎?
這恩旨不來還好,一來,意思就再明顯不過了,沈傲完蛋了!
沈文哽咽,匍匐在地,只是痛哭流涕。
宦官道「沈學士,還請接旨意吧。」
「老臣……老臣……」沈文哽咽著,他自然知道,雷霆雨露,俱為天恩。也知道,這一道恩旨,對於沈家而言意味著什麼,可是……沈傲啊沈傲……我的兒啊……
他心中潸然,極艱難的道「老臣接旨,謝……謝……謝陛下恩典。」狠狠叩頭,額頭青紫。
宦官道「此乃天恩,咱倒要恭喜沈學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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