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轉戰德城

  一個戰士啊地一聲，說：「難怪好幾次叫你吃東西，你總說不餓……」

  這仿生女人不知什麼時候來的。

  部隊逃難，穿山越嶺，碰到難民就收留，陸陸續續不少，誰也沒注意，天天行軍、打仗，在饑寒交迫和疲累中度過，誰也沒時間仔細分辨誰是仿生人，且林中昏暗，多迷霧，也難辨清楚。

  她不說，還真沒人注意。

  說起來，仿生人的身份既敏感又複雜，說是機器人，又不全是；說是人，也不完全是人，介於兩者之間，很難定性到底該屬誰，勉強算作亞人類。

  Data沒反叛前，人類對仿生人還不怎麼排斥，反叛后，便不能不警惕。

  可要說仿生人和機器人是一夥的，也站不住腳，因為機器人也殺了不少仿生人，而小寶貝為了救阿芙洛和雅娜，還有好些民眾，那可真是出生入死，差點死在歸丘城外，這可是事實。

  總之，正因為這種身份的特殊性，而顯得兩頭不討好，左右不是人。

  另一方面，仿生人所具有的一些特殊能力，如可遠距離遙感探測、通訊，又是部隊目前生處險地所迫切需要的，庫姆挂念小寶貝，就有這原因。

  關鍵是這仿生女人可不可靠。

  庫姆問她從哪兒來的？

  仿生女人說她是HNK老版本的，現已絕版，在仿生人中地位很低，數十天前從歸丘城逃出，從五環出主隧道前還碰到過小寶貝，不信可以找她核實。

  問為何逃出來？她說她們這類淘汰品對機器部隊毫無用處，不逃也死。

  說著，她嬌嬌弱弱地哭起來，一再表明自己不是間諜或壞人，請大家務必相信，最後說：「我和你們在一起一個多月了，從沒出賣過你們。我本來也不想說明，是見大家突陷絕境……」

  庫姆回想這二十多天，的確很少碰到機器部隊，她要真是間諜通風報訊，大家早被滅了，不可能還活到現在，想起小寶貝也是HNK的，有些信了。

  略一沉思，他對仿生女人說：「我們是商量，還沒定，你不可亂講。」

  那女人猶豫著對他說：「我有辦法度過困境，就是要走很遠的路……

  「我之前觀察了下，發現這裡離冠德高速公路不是很遠，大概再走幾天就能到。那邊靠海，有不少村莊，只要我們堅持走過去，就能找到吃的。

  「而且，變異體為對付機器部隊，目前大多集中在冠蓋城，其它地方較少。如果我們沿高速公路去德里蒙城，說不定還能找到武器、彈藥和食品。」

  庫姆聽完仿生女人的想法，覺得她的分析甚有道理，和實際情況相符，想起當年德里蒙城是主動放棄的，未受多大破壞，確能找到亟需的彈藥和食品，便說：「我們商量下再叫你。」

  待仿生女人離開，他問大家意見。

  九排長擔心地說：「大家堅持幾天走過去，應該沒啥大問題。可她畢竟是機器人，又不認識，不像小寶貝，和我們很熟了，就怕這是個圈套……」

  二連長想了想，說：「機器部隊戰力雖強，但數量有限，目前的主攻對象是冠蓋城的變異體大軍，沒法繞過冠蓋城去控制冠德高速公路一線，因而我認為德里蒙城暫時是安全的。

  「如果是圈套，也不可能把圈套設在冠德高速公路，因為那邊是變異體的佔領區，機器戰士不像我們人類矮小，可輕易隱蔽起來，很容易被變異體發現。而且長途調兵，Data起碼要動用太空艦隊才行，也同樣容易被發現……」

  庫姆忽然說：「糟糕！忘了她聽得見……」抬頭喊那仿生女人過來，問：「你都聽見了吧？」

  那仿生女人淡淡一笑，點點頭，指著遠處的幾個老人、婦女，說：「你們如果不放心，還可以問問那些人。我和他們一起從歸丘城逃出來，一路互相照顧，可從來沒有出賣過誰……」

  她說著，解開破破爛爛的外衣，露出手臂和身上好多因被酸雨侵蝕而留下的黑黑斑狀傷疤，臉上、頸項上也有幾處輕微腐蝕的傷痕，說：「你們看看，我這像是剛逃出來的樣子嗎？」

  二連長看那些傷一點不像是假的，的確是天長日久在外被酸雨淋成，便點點頭，說：「喲，你傷口這麼多，好些都發黑了，不趕緊處理，會潰爛。」

  那女人慘然一笑，說：「只有到了德里蒙城，才有辦法更換皮膚……」

  九排長去找那幾個老人、婦女詢問，很快返來，對庫姆說：「問過了，的確和她說的一樣。」

  庫姆說：「好，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定下來了……」轉身對那女人說。「……事關重大，我們要靠你帶路，所以必須了解清楚，你要理解。」

  仿生女人嗯了聲，眼中流出滴淚，面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說：「只要你們能相信我就好了。其實，像我這種屬於淘汰版的仿生人，因為性能落後，處處不受待見，連窮人都不如，機器部隊怎麼可能利用我來刺探情報？要用只會用那些智能程度高的……」

  庫姆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仿生女人說我叫露兒。

  方案既定，部隊立即行動起來。

  戰士們看到希望，情緒很快變得高昂，加上庫姆一番誠懇的開導，便不再鬧情緒，紛紛行動起來，先挖地三尺，抓了好多蛇、獾子、老鼠等，又找到地下水，弄了好多食物和飲水。

  庫姆也很感動，顧及戰士們的感受，走過去和那些逃難的民眾商量，說：「我們要去很遠的地方，路上很危險，生死難料。你們如想跟我們一起走，我們會一如既往地保護你們，如果想去其他地方，我們會給你們足夠的乾糧，並派戰士護送你們一段路……」

  那些人多是老人、婦女和小孩，頓時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

  過了半晌，一個老人惶恐不安地對庫姆說：「長官，你……你們是不打算管我們了嗎？我們能往哪兒去啊？我們可都守規矩，沒偷過一點東西。」

  庫姆見他說得可憐，心中不安，說：「沒那意思，就是和你們商量。」

  「長官啊！我們這些老傢伙都活了一大把年紀了，這把老骨頭扔哪兒都無所謂，跟著你們，只是因為能看到希望。這樣吧，你們把這些婦女、小孩都帶走，也別管我們了。行嗎？」

  二連長聽老人話中意思，是為了不拖累部隊，打算自殺，想起遠在火星日日牽挂自己的父母，心裡難過，忙說：「這哪兒行！我們沒說不管你們，大家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準備停當，部隊帶著民眾出發。

  庫姆派出一個尖刀排搜索前進。

  露兒雖是HNK淘汰版的，但偵搜範圍和通訊能力仍大大超過人類，能準確辨識路徑，因而隨尖刀排行動，在前帶路，並與庫姆隨時保持聯繫。

  尖刀排主要是金星籍戰士。

  這是因為金星人普遍只有兩米高，較火星人矮了近一米，在森林中毫不顯眼，利於隱蔽，很難被發現，又因不必穿增重軍靴，行動更加靈活。

  幾天後，尖刀排找到躲藏在山中的幾十名蘇蜜兒籍戰士，他們原是蘇蜜兒十七旅的，在平原打垮后被郝連托托營及時救下，詢問后才知，其他部隊果然全打垮了，四散逃走，死活不明。

  隨後，又陸續找到兩百多名戰士、民兵，大多沒武器、彈藥，餓成皮包骨頭，情況和蘇蜜兒戰士所說一樣，問過後仍沒輯仲雄、伯輅、吉吉、托托等戰友的消息，庫姆心情沉重。

  部隊走走停停，中途打了幾場小仗，十多天後終於到達冠德高速公路。

  一切果如露兒所說，這一帶的確安全，沒有機器戰士。而且，因冠蓋城發生戰事，呆在德里蒙城的變異體大多早已趕去，故而都沒見到一個。

  穿過公路，鄰近海灘的村莊隱約可見，大海的咆哮聲也隱隱可聞。

  令人深感意外的是，海水大幅減少，露出好長一段海床來，留下不少腐爛、發臭的死魚骨架，大地偶爾也有微微的抖動，顯示地質狀況異常。

  幾經搜索，部隊在幾個廢棄的村莊找到了許多食物，如黍米、高粱等。

  變異體不吃這些五穀雜糧，村民逃亡時也不可能全帶走，故大多依然保存在糧倉，發霉的還很少，而且發霉的只要沒有腐爛，清洗后仍能食用。

  這些雜糧加上海邊隨時可捕撈的魚，足夠吃很長時間，解決了大問題。

  有村莊就有井水，喝水也無問題。

  又因海水含鹽量高，可殺毒，這對負傷的戰士們來說，也是件大好事。

  戰士們所負的傷，主要是和機器部隊作戰時留下的槍傷，有些因急救包不夠，傷口沒很好地消毒，而化膿、潰爛，用海水清洗后，有助於儘快恢復。

  部隊就地休整，軍民喜笑顏開。

  庫姆帶著二連長、九排長等人找到露兒，向她致謝，感激地說：「謝謝你！要不是你提出這個好建議，我們六七百號人肯定困死在大山裡了……」

  露兒心下感動，流淚說：「想不到我這樣的淘汰品還能對大家有用。」

  二連長忙打趣說：「什麼淘汰品！你可是我們的寶，有用的很……」

  露兒破涕為笑。

  庫姆看出她很自卑，說出來的話十分可憐，心下惻然，派人叫來醫務官，要他趕緊用最好的葯給露兒治傷。露兒一聽，慌得連連擺手推辭，說把葯留給那些傷員用，他們比她更需要。

  庫姆把臉一板，認真地說：「你現在就是我們的嚮導和觀察員，重要之極，後面還有很多事需要你，必須儘快把傷治好，不能有任何閃失……」

  說到這裡，他望向遠處的山林，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說：「……小寶貝也是仿生人，腦子裡也儲存了高地的地形圖，怎麼沒把其他部隊也帶來？」

  露兒想了想，說：「我能探測到一兩里，她是高級版，探測距離只會更遠。這一路行來，我們互相都沒探測到，當是她帶部隊去其他地方了，不然也會來這裡。會不會去鳳凰山了？」

  庫姆沉思了下，說：「有這可能。她不像我們，有龍馬。龍馬速度快，聞著空氣中留下的氣味，很快就能找到失散的部隊，應該是找到后直接帶他們去鳳凰山啦，不然不會碰不上。」

  露兒的皮膚和軟組織保養的尚好，主要是酸雨侵蝕后留下的外傷，容易處理。醫務官給她消毒、清洗、打針后，沒幾天就全好了，又容光煥發。

  這天，她興沖沖地去見庫姆。

  庫姆一見到她，大吃一驚，差點沒認出來，之前那個蓬頭垢面、破衣爛衫的露兒消失的無影無蹤，眼中所見，竟是清麗可人，身材高挑，衣著整潔的大美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冠蓋城距此地有好幾百里遠，戰事正緊，隱隱可聞隆隆炮聲。

  一直過了三十多日，部隊行蹤才被變異體大軍發現，分兵來殺。

  瞭望哨急報。

  部隊雖在休整，但做好了隨時出發的準備，立即轉進德里蒙城。

  經過三十多天的休養，官兵們早已恢復狀態，精神飽滿，鬥志昂揚，傷兵也基本痊癒，唯一缺的就是武器、彈藥，所以不敢和大隊變異體交戰。

  部隊走後沒多久，印娜娜率嘯龍戰艦飛臨鳳凰山，雙方再次錯過。

  數十日後，部隊到達德里蒙城。

  德里蒙城的變異體果然很少。

  一如露兒的判斷，它們為了剿殺人類和機器部隊，早就去了冠蓋城。

  為安全起見，軍民分批進城，接連找到好幾處兵站、武器庫和軍事基地，迅速補充武器、彈藥和給養，特別令人振奮的，是先後找到了幾百輛坦克、戰車和運輸車，不少還是簇新的。

  人類當年主動放棄德里蒙城，沒打大仗，所以留下不少武器、裝備。

  庫姆本來打算立刻返回十萬大山，繼續尋找、解救失散部隊和民眾，誰知接連遭遇地震和大海嘯，公路被淹，好幾處地段毀壞，隨後寒冬來臨，氣溫驟降，漫天飛雪不止，無法成行。

  開春后，一支機器部隊殺進城，隨後變異體大軍又殺來，混戰不止。

  部隊躲躲藏藏，就此留下。

  一天，幾名在高樓頂上放哨的戰士意外發現嘯龍戰艦呼嘯飛來，還在德里蒙城上空空投了些物質，激動地放聲大喊，可惜嘯龍沒探測到，很快飛走。

  十多天後，嘯龍又飛來一次，後面跟著緊追不捨的十多艘Data太空戰艦，雙方在德里蒙城上空激戰不止，互有損傷。嘯龍單艦對敵，十分被動，又沒找到軍民，不敢戀戰，只得飛離。

  部隊想盡辦法和嘯龍聯繫，可就是聯繫不上，卻是嘯龍戰艦為安全起見，已多次更換通訊頻道和密碼，二來機器部隊也在不停地偵搜、干擾。

  之後的幾年，嘯龍和其他戰艦還陸續來金星找過幾次，後來再沒見到。

  輯仲雄、伯輅、吉爾吉烏、郝連托托各部的確是在被小寶貝找到后，依靠龍馬去了鳳凰山。

  輯仲雄和伯輅、吉爾吉烏的傷勢都較重，第一次撤離時，為了讓其他傷兵先走，他們主動留下來指揮作戰，因收到一旅提供的一些藥品和武器、彈藥，得以治好傷，並堅持戰鬥下去。

  但因多次遇敵，彈藥也所剩不多，幸好小寶貝及時趕去，並找到他們。

  嘯龍戰艦率其它戰艦再來后，留守在鳳凰山的部隊終於全部撤離。

  撤退過程中，印娜娜聽一些從山裡逃出來的民眾講，曾見到一支部隊保護民眾往德里蒙城方向行進，料到必是庫姆營，便多次飛來德里蒙城尋找，還投下救援物質和武器彈藥等。

  但因同來的戰艦隻幾艘，既要救人，又有對付Data太空艦隊，故而每次飛來德里蒙城，都十分匆匆，無法仔細搜尋，也因城內有機器部隊，為怕庫姆他們暴露，也不敢用明碼聯繫。

  再後來，又聽人說在其它地方見到過一些戰士，又去那邊尋找。

  就這麼來來回回，一再錯過。

  最後，聽說庫姆他們犧牲了，加上Data太空艦隊來戰，不得不放棄。

  這些年，庫姆帶領軍民一直在德里蒙城打游擊，頑強作戰。

  為了避免被變異體和機器部隊圍殲，部隊和民眾分守在多處據點，由庫姆、二連長和幾位排長分別帶領，平時互相保持聯繫，戰時密切配合。

  機器部隊殺進德里蒙城后，因忙著和變異體大軍爭奪地盤，爭做山大王，誰也顧不上去對付人類的這些殘兵敗將，也可說根本就沒將之放在眼裡。

  雙方隔三岔五小打，過個半年一年大打，你來我往，刀光劍影，血肉飛濺，忽兒嗨喲地殺翻天，各有優勢，到頭來誰也滅不了誰，仍殺個不停。

  也因這般昏天胡地地亂殺一通，軍民們得以休養生息，有了一千多人。

  露兒和庫姆在一起，藏身處就是宓妃後來曾去過的那個武器庫。

  這世上有很多的巧合，但未必每一次巧合，都給人以驚喜。

  因命運而牽連在一起的人，在同一條時間線的不同節點，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事後談起，確有驚喜、感慨，又因這種巧合而驟然生出親切感，但在當時，卻又是那麼地平淡無奇，不知不覺。

  如果真的有上帝，而上帝又是如此地安排，那會是什麼意思？

  反之，如果什麼意思都沒有，那就說明這條時間線有可能錯了。

  問題是不同的時間線能重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