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情由心生
嘭嘭嘭!
啪啪啪!
嗤嗤嗤!
導彈、火箭彈、炮彈、槍彈稀里嘩啦地疾射,身前身後不住炸開。
火光急掠,塵土飛揚。
奪命死神緊追不捨。
庫姆戴著頭盔,穿著作戰服,低著頭,騎著一輛黑亮的飛翼電摩急馳。
電摩飛快地從垮塌的樓房、隆起的磚石和傾倒的鋼筋水泥牆中穿越。
每一次都是千鈞一髮,每一次都是差之毫厘,每一次都是險之又險……
他感到背痛,不知傷哪兒了,但沒有鑽心的痛感,知道還沒傷到骨頭,雙眼瞪視前方,如猛虎的環眼怒睜,雙手緊握方向把,牢牢控制方向。
轟!
爆炸聲起,在身邊炸響。
電光石火間,電摩一彈而起,唰地騰空飛躍,以極快速度從一棟傾倒的樓層中十分危險地平平飛出,險險避開足以粉身碎骨的爆炸,再向前急馳。
他一往無前,不管前面有多大危險,也要衝!只因烈火在胸中燃燒。
身後的七八百米遠處,九排長帶一隊戰士和民兵向敵勇猛射擊,盡全力掩護他,但機器部隊的火力十分兇猛,多次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難以堅持。
他只有三分鐘時間。
兇狠的無人攻擊機一個盤旋后,又飛過來了,急速的火箭彈和電磁航炮嗖嗖嗖、噠噠噠地射個不停,濺起的碎石、泥塊不時擊打在身上,生痛。
前面出現一條隧道。
他強忍著痛驅車凌空飛入。
電摩飛起的剎那,他毫不遲疑地一按發射按鈕,一枚自動尋的導彈早已鎖定目標,嗖地彈出,在車身下閃電般繞了個彎子,突然向後疾射而去。
頃刻間,天空中一聲爆炸,火光閃耀,無人攻擊機散落成碎片飛灑。
同一時間,飛翼電摩駛近隧道橋。
他猛地大喊一聲快跳!
相距還有十多米遠,橋上正在飛奔的一人縱身而起,向著迎面駛來的飛翼電摩遠遠跳下,光影一閃間,正正落在剛剛駛到的電摩後座上,正是露兒。
她一落座便緊緊抱住庫姆。
爆炸、跳躍的一秒鐘,電摩一沉,呼地鑽到橋下,往前飛馳而去。
追擊露兒的幾架無人攻擊機一閃飛至,密集的彈雨噼噼啪啪打在橋上。
這生死相隔的時間,不是相差三分鐘,僅僅一秒,就能決定生離死別。
他和露兒的所有動作,都必須在一秒內完成,容不得半分猶豫、閃失。
能做到這點,只有一個前提:彼此百分百地信任,一聲快跳就足夠。
是什麼讓彼此有如此的信任?
電摩穩穩落地。
庫姆就著手腕上的通訊器通知九排長:「我接到了,你們趕快撤……」
無人攻擊機一衝而過後,呼嘯著迅速爬升,拉高,再掉頭直追回來。
雙方迅速逼近。
又是一番生死較量。
庫姆猛踩油門加速,飛翼電摩呼地飈出,衝進前面黑黑的隧道內。
噠噠噠的射擊聲緊隨著響起,電磁航炮彈在地面劃出一條長長的彈光線,迸出急閃的火星,一路緊追著射入隧道內,相差僅僅十厘米,擊暴後輪胎。
這一剎那,露兒甚至能感覺到因子彈飛射而在空氣中激發出的灼熱。
隧道很長。
進入裡面后,電摩停下。
庫姆對露兒說:「你得睡會。」
露兒點點頭,轉入沉睡模式。
庫姆隨之關閉所有的電子設備。
幾架無人攻擊機在空中圍繞隧道來回盤旋搜索,一直沒搜到裡面的任何電子信號,透視系統顯現的深綠色畫面顯示長長的隧道內沒有飛翼電摩,也無熱成像源,可明明剛進去了的。
不可能沒有!
三架無人攻擊機沿隧道出口方向追下去,另外四架懸停空中等待。
電摩停在一條黑黑的窄道深處。
厚實而堅硬的石牆、泥土本就能屏蔽光源、熱源,電磁探測並非全能。
雙方都在耗,看誰經得起耗。
這方面,人類沒法和機器比。
庫姆知道還有無人攻擊機沒飛走,卻耗不下去了,怕時間一長,機器戰士趕到,進入隧道內搜索,兩頭一堵死,就是死路一條,不由輕輕地罵了聲。
露兒頭伏在他背上,睡得很香。
他猶豫了下,毅然決定喚醒她,啟動電摩突然衝出。
露兒啊地一聲驚問:「飛走了?」
「沒,在等我出去。」
他從長長的隧道盡頭一衝而出,一架無人攻擊機從側面飛來。
剛衝出,電摩就騰空飛起。
同一時間,他手中豪酷機步槍一個速射,疾閃的電磁彈瞬間擊中機翼。
那架無人攻擊機剛偏向打出一長串航炮彈,便冒著黑煙,嘭地栽落。
生死一瞬的絕快反應!
電摩呼地凌空倒旋,鑽回隧道。
驟急的航炮彈擊在隧道口的一邊。
「還有三架。」
他低聲說了句,駕駛電摩往前飛馳,不久望見另一邊的隧道出口,迅速把槍交給露兒,說聲打左邊,接著一按按鈕,向出口外射出數發煙霧彈。
電摩從濃濃的煙霧中急沖而出。
嗤嗤嗤,電磁槍聲輕響。
露兒飛快地扣動扳機,不用回頭看,掃描同時揮槍疾***確命中。
一團猛烈的火光在空中驟閃。
緊接著,才是爆炸聲響起。
另外兩架無人攻擊機從隧道兩邊的側方飛來,很快追上急馳的電摩。
「導彈和煙霧彈都打完了。現在就看你的了……」庫姆平靜地提醒。
「那我該怎麼打?」
「一,換彈要快,照我教你的,剩最後三發必須兩秒內換彈匣,不然易卡殼;二,敵機一右一后,右邊在前。全向掃描,發現就開槍,不能猶豫。」
「你又沒看,怎知右邊的在前。」
「聽聲音。」
「可我怎麼總分辨不出來?」
說話聲中,露兒一個掃射,快速掃描鎖定,幹掉右邊的無人攻擊機。
「打中了!」她興奮地叫聲。
「抱緊我!」庫姆突然大喊一聲。
落在後面的最後一架敵機暗中加速,倏地一個超低空急掠,快速爬升后呼地飛到前面,剎那間居高臨下,一邊掉頭俯衝而來,一邊瘋狂射擊。
庫姆兩眼緊盯著敵機,猛地一踩油門,迎頭飛上,機、車正正相對。
飛翼電摩剛飛上去便中彈。
車身剛一震,庫姆便急踩車身彈起,半空中急吼:「射電摩油箱!」
鹿兒保金庫姆,隨他飛身而上,手中槍一掄,閃電般準確命中。
轟!
機、車高低空直直對撞的瞬間,電摩凌空爆炸,緊接著又是一聲爆炸。
雙方都在玩命。
敵機本有居高臨下的絕對優勢,卻沒算到庫姆會以自殺方式將電摩飛上天來對撞,匆忙間邊射邊自動調整飛行姿態,可速度太快,時間太慢,明明已偏向了,因夾角太小,還是沒閃避開,被狂噴而出的烈焰驟然捲住,眨眼間爆炸,散落成無數碎片,嘩嘩飛落。
這剎那的兔起鳧舉,機車同毀。
庫姆重重摔下,胸口流血。
露兒驚呼聲,但聽遠處槍聲響起,一隊機器戰士追來,背起他飛奔。
仿生人速度就是快,轉眼跑過幾條街,她累得直喘氣,因庫姆太重。
幾名武裝機器人從側方搜來,她仗著HNK系列的智能速度比他們快,又跟庫姆學到許多作戰本領,瞬間抄槍點射,槍槍爆頭,但打第五個時,腿上中了一槍,好在先幹掉對方。
腿很痛,痛的流淚,她直想破口大罵,一鼓嘴,卻不知道怎麼罵。
系統自動屏蔽了HNk高級版本不斷強化的狂放、狂野特徵,以便騰出足夠空間,為使用神經網路、大數據和機器學習技術的智能分析網路擴容,因而令她在這方面顯得格外遲鈍。
總體來說,她還是挺溫柔的。
她奔到一個角落放下庫姆,見他臉色卡白,冷汗直流,趕緊解開作戰服,見胸口嵌著塊彈片,血不住流,心知如果不是有作戰服隔著,他肯定死了。
她看他一眼,眼中充滿柔情,緊張地說:「我拔彈片,你能忍嗎?」
庫姆說不出話,艱難地點頭。
她拔出匕首,先點起火給刀尖消毒,然後將刀鞘塞進他嘴裡讓他緊緊咬住,再用匕首抵住彈片,正要用力挑起,卻又不敢了,生怕這一挑,庫姆就此死掉,看著他,猶豫不決。
庫姆深吸口氣,急叫快拔!
她閉上眼用力挑出。
庫姆啊地一聲大叫。
她嚇得手一松,匕首掉地上。
她沒繃帶,撕下內衣替他包紮。
急救包不是沒有,是不多了,只能留給重傷員用,繃帶之類也是東拼西湊,用酒精消毒後來代替,就連她一身衣服也是東一處、西一處撿來的。
艱苦的求存歲月,一切只能將就。
就算沒急救包,沒吃的,為了多活一天,人們仍要頑強地戰鬥下去。
光陰荏苒。
部隊來德里蒙城已二十多年了。
當然,這是金星時間。
期間,庫姆曾經數次派出小分隊回十萬大山尋找失散的軍民,其間雖又找到了一些,但卻一直沒有找到輯仲雄、伯輅等戰友,還因此而犧牲了不少戰士和民兵,最後不得不放棄。
這二十多年間,機器部隊和變異體大軍混戰不止,仍無暇顧及他們。
軍民躲在暗處,為了節省彈藥和食物、藥品等,盡量避免與之交戰。
隨著時間的推移,儲存的物質越來越少,而人數卻在不斷增加,已經陸陸續續有了幾千人。
人多本來是好事,所謂人多力量大,但在險惡的環境中,卻未必如此。
因為人越多,麻煩越多。
像這次出戰,就是因麻煩而起,對庫姆等官兵而言,就是不能不戰。
自到德里蒙城后,軍民分散在十來個據點,每個據點少則幾十人,多則上百人,視儲存的彈藥、食物等而定,之前平平安安,一直沒出什麼大事,但近兩年,好幾個據點被端。
以德里蒙城之大,機器部隊科技再先進,變異體嗅覺再靈敏,要找到據點並不容易,接二連三被端,讓人不能不懷疑哪裡出問題了,可又查不出來。
於是,便有人懷疑上了露兒等十多個仿生人,調查后得不出結論。
懷疑一旦滋生,尤其對象是敏感的仿生人,想要徹底消除很難。
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指揮部!
這指揮部當然那不是庫姆他們的營指揮部,而是機器部隊的。
露兒認為機器部隊一定配備了高性能的電磁追蹤設備,否則,普通偵搜設備仿生人不會掃描不到,決定親自去偵察,能利用的時間,只有晚上。
因為變異體通常要睡覺。
它們和機器部隊廝殺,不是為了復仇,是爭地盤,犯不著死拼,而機器部隊因數量較少,也只能被動應戰,所以生死予奪大權,掌握在變異體手裡。
變異體是大爺,打不打由它們定。
劫難過後,其他地方殘存的變異體紛紛湧來高地,數量越多便越強。
它們雖然喪失了進一步進化的能力,也因食物總量不足,繁殖能力逐步減弱,但數量相對而言仍然十分龐大,因而是金星實實在在的霸主。
所以,部隊執行任務,都會盡量避開它們,儘可能把時間選在晚上。
但部隊真正害怕的又不是變異體,而是喪門星似的機器部隊。
機器部隊的優勢,正正就是人類的弱勢,把人類克制的一塌糊塗。
想要不被滅掉,唯有奮起反擊,端掉機器部隊的德里蒙城指揮部。
這是個非常冒險卻又勢在必行的大膽行動,所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露兒堅信她的判斷沒錯,所以一定要去機器部隊指揮部偵查,既是為了證明仿生人的清白,也是藉機清除最大的威脅,以防再有據點被端掉。
庫姆批准了這次偵察行動,並下令各據點的部隊積極配合,確保安全。
露兒在戰士們保護下走了數十里路,悄悄靠近機器部隊指揮部偵察。
黎明時分,他們返回。
途中,一名戰士因踩中地雷爆炸而犧牲,就此驚動了機器部隊。
埋地雷這招,也是人類教機器戰士的,還製造出專門的埋雷機器人。
人類會的,機器戰士都會,而機器戰士會的,人類不一定會。
這就是致命的差別。
戰鬥一瞬間打響。
幾名戰士為了掩護露兒逃走,留下來阻擊敵人,先後壯烈犧牲。
庫姆親率一個排在後接應,危急間疾駛飛翼電摩不顧一切地趕去救援。
作為最高指揮官,他本不該如此衝動,可露兒是他戀人,必須救。
和仿生人相戀,感覺有點奇怪。
但庫姆沒這種奇怪的感覺。
他記不起是如何相愛的。
印象中,好像自然而然。
他記憶中最深刻的,是二十多年前部隊在十萬大山中逃難時,一些士兵因民眾偷走食物,差點嘩變,關鍵時刻露兒出來解圍,幫助大家死裡逃生。
從那以後,他就對她充滿好感。
由喜歡而相愛,的確很自然。
這次,有人懷疑露兒,他心裡不痛快,但尊重大家意見,讓他們調查。
結果就是他和露兒現在陷入絕境。
他無力地躺著,過好一會,才發現露兒腿上流血,心痛地抱起她腿來查看,沒見有子彈留在裡面,這才放下心來,責備地說:「怎麼不說聲?」
「我沒事,又沒傷到骨頭,能走。」露兒說著,秀眉微微一蹙。
他雖然是個大老粗,也還是注意到了她臉上細微表情的變化,知道她一直在強忍著,更加心痛。飛車相撞,是危急間的不得不為,沒別的辦法可用,只是沒想到兩個人都負了傷。
他暗運內力,發現除胸口外其他地方都沒什麼,撐著牆站起來,說:「得趕緊離開才行,別被敵人找到了。來!我背你。」說著便要扶她起來。
露兒忙推開他手,著急地說:「不行不行!你傷這麼重,怎麼能行。」
「沒事,我能忍住。」
「周圍還有敵人啊!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晚上再走吧。」
他知道露兒是擔心他傷重,但覺說得也有理,便問:「去哪裡躲?」
露兒掃描片刻,手指一處說:「那邊倒掉的樓房下,有個地下室……」
他向那邊望過去,見一座頂部配炮火削平了的大廈邊,有一排垮掉的樓房,周圍全是亂石斷牆、彈坑,十分荒涼,想了想,說聲好!扶起她便走。
倆人警惕而小心地慢慢走過去,盡量不發出聲響,到了那排樓房前,找到有地下室的那間房子進去,剛進門,露兒就驚喜地說:「有香水!」
她說著,一瘸一拐地奔進裡屋,很快從翻倒的梳妝台中找到一瓶香水和其它化妝品,興奮地出來,拿香水往自己身上噴了幾噴,這才笑眯眯地看著庫姆,問:「你覺得我香嗎?」
噴了香水會不香?
女人有時問的話,比廢話還廢話,但細細地想,又絕不是廢話。
庫姆見她臉上頗多灰塵,伸手輕輕替她抹去,笑眯眯地說:「香。」
二人很快找到地下室蓋板。
庫姆正要鑽下去,露兒說:「得找些什麼東西蓋住,不然易被發現。」
找什麼呢?
屋裡亂七八糟。
庫姆把梳妝台、衣櫃、爛床墊、破布希么的統統找來,讓露兒先鑽下去,自己把那些雜物陸續推放到蓋板上后,這才用力掀開蓋子鑽下去。
地下室黑黑的,散發著濃重的霉味,隨處可見蜘蛛網,還有台冰箱。
冰箱沒電,裡面的食物全壞了,發霉,生蛆,瞧著噁心,根本不能吃。
庫姆還要找,露兒卻說算了,指著牆邊,說:「那兒有張沙發。」
他這時也看清了,是開啟頭盔上的全彩激光夜視系統后,才看清的。
倆人躺在破沙發上,他握著槍。
槍不離手,是他幾十年的習慣。
露兒輕輕依偎在他懷裡,沙發窄,緊貼著,小心不將頭碰到他傷口。
地下室里十分寂靜,靜到能彼此清晰地聽到對方均勻的呼吸聲。
戰鬥的歲月里,好難偷得這麼點片刻的恬靜,讓人在暢想中體悟溫柔。
這甜蜜的恬靜很快打破,一陣嘭嘭的腳步聲傳來,是機器部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