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攜手同逃
他看到了幽靈的眼睛——深咖啡色護面具後面那雙閃著綠光的機器眼。
綠光是弱激光,沒有眼瞼的設計使得機器眼在發出這光時,顯得無比僵硬,缺乏眼睛本來該有的靈動,變成了從黑窟窿里透出的點點鬼火。
的確是鬼火。
能形容射出長長的掃描激光的綠色光源的,也就只有鬼火最貼切了。
難怪機器人和仿生人有本質區別。
怎麼進來的,他不知道,完全沒意識到就進來了,就出現在面前。
他昂起頭看這冷酷的傢伙,十來米高的個頭,令他不得不仰望。
對了,地下室頂多四米高點,怎麼容得下筆直地站立的它呢?
它可不是那些只有一兩米高的初代機器人,也不是三四米高的機器警察,或比人類更高大的機甲特警,而是最先進的全能型機器戰士,至少得三個同樣高度的地下室,才容得下它。
可他媽就站在面前。
他惱怒地想不明白,更惱怒的是這傢伙開槍速度竟比他快許多,而且射出的是電磁機炮彈,轟轟轟,一梭梭子彈不停地射出來,全往腦袋裡轟。
接著就看到腦漿、血、氣泡和紫色、深藍、鮮紅的神經網路、血管如輕煙一樣往腦殼外飄,一盪一盪地,滴著什麼味的溶液……瞬間腦袋開花。
「我怎麼就死了?」
他不甘心,疑惑,眼看著腦漿、血、泡泡在黑暗的空間中不住往下沉,漸漸匯聚成一個模糊的影子,漸漸地變化,熟悉又陌生,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那是什麼?」
他努力回想,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恐懼,忽然看清變化出的是張猙獰的臉,臉中有綠光,綠光是光源,光源是機器眼,就聽一聲凄厲叫聲,是露兒的。
他在叫聲中一驚而醒。
看著她驚恐的眼神和緊張的表情,他有些迷糊,好像仍還在夢裡。
「你怎麼了?」她用極低的聲音極輕聲地問,用手指指地下室上面,說:「噓!有情況。」
「剛做了個噩夢,有點奇怪……」
他一看她表情和手勢,就知怎麼回事,低聲說著,細辯腳步聲有些清脆,知道是武裝機器人,不下五個,皺眉環視地下室,很快發現一個射擊死角。
他迅即提槍,抱起露兒緊貼著牆壁,躡手躡腳地向射擊死角繞過去。
在黑暗中呆久了,他已能看清。
他很快繞過兩堵牆站在死角。
死角位於樓梯後方的一個牆角。
在這個位置,不論掃射還是交叉射擊,都射不到,除非站到呈直線方向的斜對角,但必須先進入地下室,或者用鑽地彈從外面直接打穿堅硬而厚實的泥土,以衝擊波實施面殺傷。
但後者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他更在意的是第一種,從樓梯走下來。
他屏息靜氣地注視著樓梯,默默等待,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彷彿根本就沒什麼十分危險而可怕的事情發生一樣,整個人如大山般堅實、沉穩。
露兒知道這是只有打了幾十年仗的軍人才會有的沉默,在沉默中忘卻生死,心裡湧起一陣酥軟的幸福感,甜甜地伏在他懷裡,真覺得就是依靠。
咯地一聲輕響,蓋板掀起來,透進來一絲暗弱的光,照在木梯子上。
接著是一條由部分合金鋼板和綠、紅等線路構成的機械腿,再一條,然後鋼軀,鋼臂,和安裝在臂上的激光槍,再然後就是一節一節的鋼製頸骨……
從露出頸骨到再露出遮擋金屬頭骨的暗黑色護面具,間隔也就兩秒。
這兩秒中寒光一閃,庫姆抱著露兒飛身撲上,匕首凌厲地劃出,唰地一下將包裹著電線的螺旋形鋼製頸骨斬斷,一腳將鋼軀踢下去,借勢呼地跳出。
天地萬物皆具對稱性,有突出的優勢,就有無法消除的弱點。
武裝機器人的弱點就在腦部、頸項、腰部、手關節、腿關節、腳踝等處,這些部位讓它們有了必備的敏捷性和靈活性,但也因之而脆弱。
如果為了消除弱點,而片面地將這些部位搞得向鋼甲一樣硬邦邦,那麼,靈活性和敏捷性就會大大受到限制,反而變得笨手笨腳,得不償失。
庫姆曾用機甲載具作戰,十分清楚機器戰士的弱點,所以一擊必中。
他只有乾淨利落而又速度飛快地斬斷頸骨,切斷身軀與腦部神經系統的連接,武裝機器人才不會按系統指令條件反射式地開槍射擊和回傳信息。
幹掉腦袋也一樣,只是等不及。
他一跳上去就掄槍掃射,接著就地一滾,手中槍仍嗤嗤射個不停。
與此同時,露兒釋放電磁波,干擾敵方激光掃描成像系統。
蓋板旁邊兩台,裡屋一台,走廊一台,屋外亂石邊一台,他都沒漏掉。
前面兩台以迅猛火力擊毀武器系統,消除迫在眉睫的威脅,後面三台精準點射,腦袋、視覺系統、儲能裝置,雖然每個都沒擊毀,但皆喪失反擊能力,成了無關痛癢的普通機器人。
這驟然而起的突襲,又快又猛,對方雖是智能機器,也反應不過來。
別說這些只是低層次的智能機器人,就是運算速度和計算精度大大超過人腦平均水平的超智計算機,如Data,其整體反應速度也遠遠沒法和人腦比。
人腦共有十四億個神經元,其中僅百分之二是完全發展的,其它處於休眠或很少使用的狀態。即便按百分之二算,也有二千八百萬個神經元,每個神經元包含約一至兩萬個突觸。
按一萬突觸算,換算成電腦,需14000G/秒的處理速度,才能達到。
Data每秒能處理十萬個神經元,即CPU的處理速度為50G/秒。
相較下,這些智能型武裝機器人更差得天遠,根本沒法和人腦比。
所以,它們擋不住庫姆的突襲。
武裝機器人比人類只高了個頭,約為機器戰士的四分之一,屬輔助兵種,主要執行搜索、偵察等任務,雖靈活,但受到電磁干擾后立刻變得遲鈍。
庫姆抓住稍縱即逝的戰機,趁敵沒反應過來,一頓猛打,再往外疾沖。
短兵相接,只要有哪怕一點的膽怯、畏懼、猶豫,死的便一定是他。
遭遇戰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勇猛、果斷、快速是致勝前提。
露兒看在眼裡,又學到了。
「快放下我。」
一衝出去,她就說。
仿生人的速度通常比人類快,他如一直抱著她,自己反而成累贅。
「你腿行嗎?」他有些擔心地問,轉眼間又奔出二三十米外。
「好多了……」她說著,從他懷中滑下來,牽著他手一起飛奔。
在遠處警戒、搜索的十多台機器戰士很快發現了二人,立即追來。
它們雖因年深日久而多處生鏽,不再那麼錚亮,行動也不怎麼靈便,但長期作戰,系統也升級過很多次,因而所積累的實戰經驗十分豐富,由此形成的態勢感知能力不亞於人類。
這樣的綜合作戰能力,不是靠簡單地拷貝系統,就能完整地掌握的。
追擊聲和槍炮聲猛烈地響起。
它們按戰術要領分組追擊、包抄、圍堵,完全不是機械地往前沖,十分熟練地運用「一點兩面」的三三制戰術原則,這可是華胥軍的致勝法寶。
庫姆見它們嫻熟地運用戰術,而自己還曾和它們並肩作戰,暗暗嘆息。
剛奔出兩條街,追敵就已殺到,高大的身軀清晰可見,腳步聲嗵嗵響。
嗤嗤嗤!
子彈從多個方向緊追著露兒射來,彈光急閃,嚇得她花容失色。
顯然,在那些機器戰士的眼裡,作為仿生人的她,比庫姆威脅更大。
庫姆叫聲不好!猛地抱起她向一堵斷牆急急奔去,竟要替她擋子彈。
他胸口有傷,這一急奔疼痛難忍。
但覺後背一痛,他哇地吐出血來。
剛躲到斷牆后,極速的電磁彈便接連射到,噗噗噗,直穿牆壁。
他抱著露兒滾開,不料腿上又中一槍,卻是作戰服太舊,防禦力減弱。
他把好的作戰服都給戰士們穿了,自己仍穿舊的,便接連受傷。
疼痛鑽心刺骨。
他咬牙強忍,邊戰邊逃,很快被密集的火力壓制住,動彈不得。
突然,兩側迅猛的槍聲驟起,正是二連長帶數十名戰士趕來相救。
一陣激烈的戰鬥后,機器戰士判斷打不過,丟下幾具殘軀退走。
庫姆見到二連長,有些奇怪地問他:「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二連長率部控制著另一個據點,平時沒和庫姆在一起,但相距較近,當下說:「你們失蹤三天,我們一直在這附近找,聽到槍聲,立即趕來。」
庫姆沒想到在地下室過了三天,想起那個奇怪的噩夢,才明白是在昏迷中做的,說:「我和露兒負了傷,藏在一個地下室,沒想到過了三天……」
話還沒說完,他就忍不住痛叫聲,卻是適才一路急戰急逃,胸部本已癒合的傷口又裂開了。
衛生員見他身上好幾處傷口,血不住流,忙拿出急救包給他包紮。
他不待包紮好,便下令快撤,和露兒跳上一輛突擊車,飛馳而去。
兵站、武器庫和軍事基地通常建在市郊等交通方便的地方,戰爭爆發后才在市內分建了些,但出於安全考慮,仍遠離市中心,這也是庫姆他們能在德里蒙城堅持下來的原因之一。
循著一條昏暗而又很長的地下通道,庫姆和戰士們很快回到了營部。
露兒帶回來的情報很讓人失望,機器部隊的指揮部採取了多種隱身和反干擾措施,以她的偵搜能力,無法深入探測,想要發動奇襲,變得不可能。
她邊說邊連接投影播放器,將觀察到的情況逐一播放,一點也沒隱藏。
大家從頭至尾看完,見多處黑屏或雪花點,表明機器部隊的偵搜和反干擾系統等確有很大提升,幾個據點接連被端,顯然與之有關,的確錯怪人了。
幾個班排長提出派重型坦克、車載粒子炮和無人攻擊機發射車等強攻。
庫姆搖頭說:「不行。不解決敵方的偵搜、監控系統,去了白送死……」
二連長說:「粒子炮車雖十分厲害,可只有十幾輛,地面射程有限,需要在坦克、戰車和武直掩護下,才能突前行動。目標一大,容易暴露……」
他是老兵,戰鬥經驗十分豐富,非常清楚利弊得失,所以也不贊同。
那幾位班排長有的是組建合成營時提升的,有的是由民兵隊長轉任的,作戰經驗相對有限,考慮問題不全面,所以提出的強攻建議並不妥當。
庫姆說:「……對頭。要打,就不能打沒把握之仗,不可輕率冒進。」
大家正商議著,一個通訊兵匆匆奔指揮室,向庫姆報告說:「不好了,又有兩個據點被端掉了,死了好些軍民,一些人正向我們這邊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