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第333章 常風重建耳目網,劉瑾貶謫楊廷
第333章 常風重建耳目網,劉瑾貶謫楊廷和
銀子有了,接下來常風要在東廠編織一張碩大的耳目網。
隔壁錦衣衛有一張無孔不入的耳目網,遍布兩京十三省。
那些耳目並不在錦衣衛的人員名冊上,不領餉銀。若耳目提供了有價值的情報,便可領取可觀的賞錢。
無數市井無賴、高官府邸里的婢女、下人都是錦衣衛的耳目。
常風跟張永商量。短時間內在兩京十三省建立完善的耳目網幾乎不可能。為今之計,得先將京城內的耳目網建起來。
東廠大堂。
張鶴齡、張延齡兄弟領著一群京城的「鍋伙頭」走了進來。所謂鍋伙頭,說白了就是地痞無賴的小頭目。
兩位國舅爺不著調的很,平日里跟京城的地痞無賴稱兄道弟。京城的大地痞他們就沒有不認識的。
常風笑道:「二位老國舅,你們來了。」
張鶴齡道:「常大哥,按你的吩咐。京城有頭有臉的鍋伙頭我都給你找來了。」
張延齡在一旁吩咐地痞們:「還不快向常爺自報家門?」
一個胖子拱手:「在下南城狗吊子街,崔三賴。」
有一個瘦子拱手:「在下北城倚翠街,趙大疤瘌。」
這二人是這伙地痞頭目中為首的。
其餘地痞也紛紛自報家門:「在下南城套吉霸衚衕抗叉漢,王黑虎。套吉霸衚衕十六家下等窯鋪,都是我看的!」
「在下北城十三條糞道糞主,十三香。」
「在下北城勤行行主,鐵蒺藜。」
眾位地痞頭的名字一個比一個別緻。
張永在一旁忍俊不禁。
常風卻十分正式的給眾人拱了下手。隨後問:「鐵蒺藜鐵兄是吧?據我所知,所謂『勤行』就是各酒樓提茶壺、端油盤、抹桌子的小二。」
「也就是說,京城達官顯貴要在茶樓飯肆請客閑聊,全是伱手下的弟兄在一旁伺候?」
鐵蒺藜結實:「京城的勤行人並不算我的手下。他們只是按月給我交平安錢。有事我替他們出頭罷了。」
「不過我要讓他們留心大人物說什麼,他們不會拒絕。」
常風滿意的點點頭:「好!」轉頭常風又望向十三香:「十三兄。我早知京城糞道是個一本萬利的生意。京城官宦人家的恭房,都是你們掏對吧?」
十三香得意洋洋的說:「正是!咱要是不高興,讓糞道的弟兄歇息三五天,別管是京城土財主還是高官大吏、皇親國戚,家裡的恭房、茅坑都要臭不可聞!」
常風笑道:「嗯。好,好。」
張鶴齡道:「常大哥,這些弟兄都是自家人。你要讓他們辦什麼事,你儘管吩咐就是了。」
常風高聲道:「諸位。我要你們當東廠的耳目。京城中有任何風吹草動,或你們得知任何高官的私密隱事,都儘管來東廠告知我。」
吃窯鋪飯的王黑虎心直口快:「我們把消息告訴東廠有什麼好處?」
常風道:「好處有兩項。第一項,我會按照消息的價值給你們發賞錢。少則一條消息十兩銀子,多則五萬兩!」
常風說的「少則,多則」,像極了後世小說編輯收稿子。動不動就「千字20——1500高價收稿」。說是最高一千五,實際會給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作者開千字幾十塊。
十三香問:「敢問常大人,第二宗好處嘛?」
常風道:「第二宗好處更了不得!你們當了東廠的耳目,就算東廠的人。平日里在京城遇到任何官面上的麻煩,東廠都可以出面為你們擺平。」
眾人一聽這話,個個眼睛放金光。
老百姓怕地痞,地痞怕衙門。
要是東廠給他們這伙兒地痞撐腰,那還不得.起飛嘍啊!
王黑虎道:「今後我們這群弟兄,願聽常大人、聽東廠差遣!」
常風笑道:「好!來啊,給眾位好漢登記姓名,上冊。以後東廠派人按照名冊,每個三日聯絡他們一次。」
事情辦完,張鶴齡和張延齡領著地痞頭子們離開了。
張永問:「耳目網就這樣編織成了?」
常風卻搖頭:「咱們只解決了『耳』,卻沒解決『目』。耳是幫咱們打聽消息的,目則是幫咱們盯梢的。」
二人正說著話,尤敬武道:「義父,京城丐幫的幫主楊六指到了。」
常風道:「快請。」
不多時,楊六指來到了常風面前。
常風拱手:「楊幫主。」
楊六指很懂禮數,直接給常風跪倒磕頭:「見過常帥爺。」
常風笑道:「十三年前咱們曾有過一面之緣。」
楊六指道:「是有過一面之緣。當時順天府尹要搞什麼『清街面』。將京城乞丐全都趕走。」
「我託了許多人,通過九夫人求了您。您跟順天府尹說情,給了京城的乞丐們一條活路。」
常風道:「那次是我幫了你,這回得你幫我了。」
楊六指道:「常帥爺何必言一個『幫』字。有什麼事情您儘管吩咐就是了。」
常風道:「好,楊幫主痛快。京城丐幫有多少人?」
楊六指答:「不好說,總有四萬多人。」
常風道:「你挑兩千名機靈些的,今後幫東廠盯梢。每盯梢一人,事罷我給五兩銀子,如何?」
「另外,你若答應我,今後丐幫有什麼事盡可以來找我。只要我能力所及,就一定會幫。」
楊六指當即應允:「這算什麼事,舉手之勞罷了。我們怎麼能拿常帥爺的銀子?」
常風笑道:「錯了,不是拿我的銀子,而是拿東廠官家的銀子。官家的銀子不拿白不拿。」
跟楊六指說定后。常風又問張永:「張公公你久掌京營。舊部遍及軍中。你把舊部們的名字給我,我去找。今後他們就是咱們在軍中的耳目。」
張永道:「好,我這就擬寫名單。」
常風花了大約半個月,將東廠在京城內及京郊駐軍的耳目網初步建立了起來。
這日傍晚,常風下差回了家。
一回家,常破奴便跟父親抱怨:「爹,劉公公也太不像樣了!」 常風問:「哦?怎麼了?」
常破奴道:「皇上去年讓劉公公修南海子。劉公公把差事交給了我們順天府。」
「今日工程完畢。我去找劉公公報賬。實際用銀七萬兩,他卻讓我改賬,改成三十五萬兩。還說多出來的二一添作五。」
常風一愣:「你照辦了?」
常破奴答:「我不敢在明面上忤逆他。按照他所說把賬改成了三十五萬兩。但他所說的『二一添作五』,我卻堅辭不受。只說多出來的銀子權當我這個當侄子的孝敬他老人家。」
常風滿意的一笑:「你越來越油滑了。你若拿了多出來的銀子,便有把柄掐在了劉瑾手裡。待到劉瑾與我爭鬥時,他便可拿這事要挾我。」
「只改賬目不拿銀子則不同。以後即便除了事,也是權宦立皇帝逼迫你這麼做的。」
「立皇帝權傾朝野,你一個小小順天府尹只能從命。」
常破奴道:「唉,我雖把自己摘乾淨了。可損失的卻是國帑!一個南海子修繕工程,他便能貪二十幾萬兩。」
「朝廷里這麼多事,這麼多用銀子的地方,他得貪多少?」
常風卻道:「你記住我一句話。肉爛了在鍋里。劉瑾即便貪再多銀子,也只不過是皇上養的一頭年豬罷了。」
「皇上一心想御駕親征,北伐草原,封狼居胥。等到劉瑾身敗名裂,遠征的巨額軍餉也就有了!」
常破奴頷首:「嗯,爹,你說的有道理。」
常風笑道:「年豬肥了就得宰。存錢罐滿了就得摔。劉瑾就鬧吧,鬧得再歡,遲早也逃不過被宰被摔的命運。」
「他整天以為朝廷是棋盤,他是棋手。殊不知,朝廷的棋手只有一位,便是皇上。他不過是皇上的一枚棋子罷了。」
翌日,乾清宮內發生了一場風波。
先皇在位時勤於治學。一直到他駕崩前一年,還是五日一大經筵,三日一笑經筵。
正德帝登基后沉迷射獵。讓他安穩坐在乾清宮裡,聽老夫子們之乎者也,他是受不了的。
但經筵是從宋朝就流傳下來的皇帝治學舊曆。正德帝又廢不得。
於是他乾脆改為一年一次大經筵,一次小經筵。
今日是他自己所定的經筵日期。
經筵的主講人是大儒、閣員楊廷和。
楊廷和道:「稟皇上,今日臣想給皇上講史。」
正德帝問:「哦?不知楊先生要講哪一段史呢?」
楊廷和答:「今日臣要講東漢靈帝時的十常侍之禍。」
這是一個萬分敏感的話題。
天下早有傳言,大明的八虎就是漢時的十常侍。劉瑾是張讓、谷大用是趙忠。
閹黨最忌諱有人說十常侍的話題。
楊廷和在一年一度的大經筵上講十常侍之禍。這哪裡是在講史,分明是在打劉瑾的臉。
當日傍晚,司禮監值房。
劉瑾和除張永外的八虎成員,聽說了今日經筵的內容,個個氣得臉色鐵青。
劉瑾學著朱家皇帝們的樣子,一摔案頭的硯台,高呼一聲:「欺天啦!」
谷大用怒道:「劉公公說得沒錯。楊廷和欺天啦!他竟指桑罵槐,暗諷咱們這些人是禍國殃民的十常侍!」
丘聚道:「此人不除,將一直是我們的隱患!」
劉瑾道:「依我之見,咱們得痛下決心了!自古整人最便當的法子便是文字獄。楊廷和主持修撰過《孝宗實錄》。」
「據張彩說,《孝宗實錄》一共一百三十六萬零十六個字。一百多萬個字里,總能挑出幾處有大不敬之罪的錯處來。」
谷大用附和:「劉公公說的是啊!別說一百多萬字的巨錄了。就算一百多個字的詩詞歌賦,想要挑毛病也總挑得出來。」
「譬如什麼借古諷今,什麼妄議當下,什麼思戀舊朝,什麼暗藏謀反之心。」
劉瑾道:「挑毛病的事交給書蟲焦芳去辦。只需找到那麼一兩句逆反之言,咱們司禮監便擬旨批紅,將楊廷和調往南京六部養老。」
楊廷和畢竟是閣員。殺他、抓他不現實。最多只能調到南京六部,終結他的政治生命。
谷大用有些遲疑:「可是,起草詔旨的事,皇上交給了楊廷和負責啊。」
劉瑾笑道:「糊塗了不是?楊廷和可以擬有關任何人的詔旨,卻不能擬關於自己的詔旨。此謂之『迴避』。」
「他調往南京的詔旨由咱們司禮監草擬,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谷大用豎起了大拇指:「劉公公高見。」
魏彬道:「只是.咱們擬旨將楊廷和調去南京。皇上那邊該怎麼說?」
劉瑾此刻顯露出他的狂妄:「楊廷和在修撰《實錄》時故意寫入狂言,有辱先皇。將他貶謫南京是在為先皇出氣!咱們占著理呢!就算皇上反對,到時我也敢在皇上面前爭辯!」
劉瑾瘋了。他真把自己當立皇帝了。他忘記了他的權力是正德帝給的。沒有正德帝的扶持,他連個屁都算不上。
他如今自詡是曹操。可他望了,曹操是有將有兵有謀士有地盤有糧餉的。整個中原的兵馬全聽他孟德主公的,沒人聽漢獻帝的。
可在本朝,經過正德帝最近三年一頓操作猛如虎。邊軍也好,內陸衛所軍也好,京營也罷,如今全都掌握在皇帝本人手中。
你劉瑾再權傾朝野,再飛揚跋扈,也只不過是正德帝手裡的一個提線木偶罷了。
你有跟正德帝據理力爭的資本嘛?
劉瑾連這一層都想不透,活該來年被千刀萬剮。自然,千刀萬剮是后話。
史書載:「正德三年五月。劉瑾設計陷害,因孝宗實錄中有悖逆言,楊廷和改調南京戶部尚書。」
楊廷和調任的聖旨,是司禮監的這幫人矯詔,並非出自正德帝本意。但正德帝聽聞此事後,卻不發一言。彷彿朝中從未存在過楊廷和這麼個人。
似乎相比於朝廷閣員的任免大事,他更關心明日射獵能中幾隻野雉。野雉烤著吃還是燉著吃更美味。
只是似乎而已。
正德帝絕不是昏聵之君。這少年郎聰明著呢。他對楊廷和的事視而不見必有深意。
劉瑾調走了楊廷和,更加囂張跋扈:瞧,內閣閣員又如何?只要我劉瑾看著不順眼,想讓他滾蛋他就得遠遠滾到南京去。
大明立皇帝,我名副其實!
劉瑾生出這種想法,說明他快作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