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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正德帝有古怪

  第367章 正德帝.有古怪


  錦衣衛的權力格局在這六年間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江彬、錢寧主內,掌北鎮撫司,負責監察百官。


  常風、王妙心主外,掌南鎮撫司,負責對外軍情。


  錦衣衛是皇帝豢養的惡犬。皇帝想如何調整錦衣衛的權力格局,常風無力也不能阻止。


  橫豎常風已經厭倦了朝堂中各種雞鳴狗盜、栽贓陷害的腌臢事。他正好順水推舟脫身,專註於韃靼軍情事。


  對付外敵是上保國祚、下護黎民的正義之事,總比干那些栽贓、綁票、暗殺的營生要好。


  常風的老弟兄們譬如巴沙和手下的土家袍澤,全部被調入了南鎮撫司。


  錦衣衛上面雖有個東廠。但東廠督公張永忙於十二團營諸事,根本沒有精力管錦衣衛。


  這日,兩個身穿八品服色的官員騎著馬來到了正陽門前。


  正陽門前是有北鎮撫司的便衣校尉當值的。便衣校尉立即注意到了這兩人。


  正陽門的守門千戶問:「二位是何官職?為何進京?」


  高個子拱手道:「在下江西寧王府典寶副使閻順,這位是寧王府典膳陳宣。進京.有要事。」


  典寶副使在王府管印信,典膳則是個廚子頭兒。二人的身份皆不高。


  守門千戶問:「有朝廷頒發的入京令嘛?」


  藩王屬官無令不可入京。這是太宗皇帝當年定下的規矩。


  太宗是靖難(造反)出身。他還是燕王的時候,派了大量燕王府屬官進京,四處走動。或刺探情報,或拉攏朝臣

  當皇帝之後,他自然忌諱這件事。


  閻順道:「我們入京是要去錦衣衛稟報一件大事。雖無入京令,請不要阻攔。」


  錦衣衛的便衣校尉立馬上前:「哦?你們去錦衣衛稟報什麼事?」


  閻順答:「事關重大,我們只能面告錦衣衛的常侯爺。」


  便衣校尉道:「成。你們二人隨我來。」


  閻順和陳宣跟著便衣校尉來到了錦衣衛北鎮撫司。


  便衣校尉立馬去找上面的百戶,百戶上稟千戶,千戶上稟了江彬、錢寧。


  閻順和陳宣遠在江西。他們依舊認為錦衣衛是名震天下的功勛老臣常侯爺一手執掌。


  殊不知,北鎮撫司已經歸了江、錢。藩事屬這二人的管轄範圍。


  不多時,江彬、錢寧在北鎮撫司大堂見了閻順、陳宣。


  江彬開門見山:「你們身為寧王府屬官,不在南昌好好待著,跑到京城做什麼?」


  閻順拱手:「下官前來稟報謀反之事!」


  江彬眉頭輕挑:「謀反?誰謀反?」


  閻順答:「寧王謀反!這幾年來,寧王與致仕回南昌的都御史李士實、王府謀士劉養正、江西都司葛江等人共謀不軌,暗造戰船。又收攏北贛土匪、盜賊、流民。逼死良民富戶,侵奪財產以充軍費.」


  「其不軌之心昭然若揭!」


  江彬和錢寧對視了一眼。


  江彬道:「伱指控的罪名不小啊!可有證據?」


  閻順道:「我們二人便是人證。整個南昌城,人人曉得寧王有不臣之心。錦衣衛只需派員前去核查,一查便知。」


  江彬閉上了眼睛,沉默不言。


  錢寧一拍公案:「大膽的賊子!」


  閻順還以為錢寧罵寧王是「賊子」呢。他道:「寧王的確是個亂臣賊子。還請錢指揮使、江都督立即將此事稟報常侯爺。」


  沒錯,江彬產房傳喜訊——升了。人家現在是左軍都督,大明的最高級別武將。


  錢寧大怒:「你敢污衊大明的親王?你才是亂臣賊子!」


  閻順目瞪口呆。


  對於京城的權貴們來說,寧王朱宸濠是一個送財童子般的人物。


  每年端午、中秋、春節三個大節,寧王府總會派人進京大撒幣。江彬、錢寧身為正德帝身邊的寵臣,自然是寧王府的重點送禮對象。


  這二人這些年來少說拿了寧王府幾十萬兩銀子。


  江彬開口:「你身為寧王府的屬官,不為主人好好當差,反而私自跑進京來,誣告構陷自己的主人。錢指揮使說的好啊,你們二人是實打實的亂臣賊子!」


  錢寧怒道:「誰不曉得,寧王殿下對皇上忠心耿耿!是江南有名的賢王!你們卻說他會造反?簡直胡說八道!」


  錢寧不光收過寧王府的節禮銀、冰炭銀,還收過寧王府送來的三個南昌美女。其中一個還被他正式收為妾室。


  江彬更出格。寧王壟斷了南昌城的鹽業。其中有四成乾股是江彬的。


  南贛巡撫王守仁雖對寧王的不法情事早有耳聞。奈何南昌在北贛,不屬於王守仁的管轄。他鞭長莫及。


  閻順瞬時明白了。眼前這二位早已被寧王買通。


  閻順高呼:「我要見常侯爺!」


  江彬怒道:「侯爺日理萬機。是你一個小小八品芝麻官想見就見的?他哪有功夫聽你編造謊言,誣陷藩王!」


  閻順大喊:「藩王謀反事關社稷安危。常侯爺掌錦衣衛,應該.」


  錢寧一拍公案:「閉嘴!喊什麼喊?侯爺如今已不管藩事。藩事是我們二人管轄!」


  江彬道:「來啊,將這兩個大逆不道的混賬東西押入詔獄!要單獨關押,任何人不得與之交談,以免他們妖言惑眾!」


  閻順、陳宣大呼「冤枉」。


  江彬、錢寧的手下們不白給。直接用綉春刀的刀鞘狠狠抽向二人的嘴。抽得二人滿嘴是血,說不出話來。


  閻順、陳宣被押走後,江彬跟錢寧商量:「你說,寧王會謀反嘛?」


  錢寧笑道:「謀反?除非寧王腦袋裡灌了糞!這可不是建文年間了!藩王手裡才有幾個兵?就說那寧王府,不過只有兩衛護軍員額三萬人。」


  「護軍各級將領至少要吃一半兒的空額!他手裡撐死有個一萬五千兵。再去除占著茅坑不拉屎的老弱,恐怕可用之兵只有幾千。」


  「光江西一省的衛所軍,便有六萬之眾!更別提南贛還有個持王命旗牌,可調贛、閩、粵三地駐軍,出了名會打仗的王守仁了。」


  「只要寧王不是蠢豬,就不會謀反!」


  江彬思索良久道:「錢兄所言極是!寧王絕對不會反!除非他瘋了!」


  錢寧和江彬雖收了寧王不少禮,卻從未見過寧王本尊。


  他們不知道,寧王這人腦子不太正常。用後世的話說就是「思路清奇」。不能以常人的思維方式去揣度寧王的想法。


  錢寧道:「既然咱們已經算定寧王不會謀反。那下一步就是想想如何處置閻順、陳宣。」 江彬道:「自然不能把他們交給侯爺。侯爺若見了他們,定然會派人去查寧王府。」


  「寧王雖沒有謀反之心。但他年年給京城官員送禮啊!其中也包括咱哥倆。」


  「皇帝近臣收藩王的重禮,別管藩王有沒有謀反之心。一旦查出,近臣都要受懲處。」


  錢寧點點頭:「江兄言之有理。這事不能讓侯爺知道。侯爺那人百般都好,惟一的缺點就是太愛較真。」


  「我看咱們將閻順、陳宣給」錢寧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江彬擺擺手:「不妥!殺人之事,能不自己動手盡量不自己動手。借刀殺人才是上策。」


  「我看不如這樣。咱們定閻順、陳宣一個『背義私逃』的罪。各自杖責五十,發往孝陵衛種菜。」


  「再做個順水人情,給寧王去一封信。寧王自會半路將讓他們永遠閉嘴。」


  錢寧伸出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啊!這樣一來咱哥倆既沒在手上沾血,又給寧王做了人情。」


  「端午節快到了。他不得給咱們再送一筆厚禮,供咱們花差花差?」


  江彬笑道:「哈哈,寧王會做人。咱們幫了他的忙,他自然會有所表示。」


  錢寧又道:「寧王這些年強佔民田,擄掠民女之類的事兒應該沒少做。各地的藩王多得是干這種齷齪事兒的。」


  「但要說寧王會謀反,我斷乎不信。閻、陳二人污衊自己的主人。要是被主人殺了純屬咎由自取。」


  就這樣,一樁藩王謀反案,被江彬、錢寧生生壓了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也為兩年後的那場叛亂埋下了伏筆。


  且說南贛巡撫治所,贛州。


  王守仁正在書房中批閱公文。


  他的學生兼幕僚何廷仁走了過來:「王先生。巡撫衙門的暗探得知了一條消息。」


  王守仁問:「哦?什麼消息?」


  何廷仁答:「有三百名九連山的殘匪逃到了北贛。」


  王守仁點點頭:「給江西巡撫衙門發協查文書便是。」


  何廷仁卻道:「這協查文書若發出,恐怕絲毫無用。暗探聽說,這三百殘匪被寧王所籠絡。成了寧王府的門客。」


  王守仁皺眉:「又牽扯到了寧王?」


  一個「又」字,說明這種網羅盜匪的事寧王以前沒少干。


  何廷仁建議:「學生以為,先生應上書朝廷。將寧王的狼子野心告知皇上。」


  王守仁搖頭:「沒有實證,我便風聞言事,說一個親王有謀反之心?寧王在京城收買的那些人,會用參劾奏疏將我淹死。」


  「到那時,我必被革職。我革職是小,南贛來之不易的太平局面得而復失是大。」


  「要做事,先要確定目的。我擔任南贛巡撫的目的是保南贛一方平安。至於寧王.若他真有反叛的一天,我定不會袖手旁觀。」


  王守仁早已悟道。悟了道便能洞悉人世間的一切問題。他不僅是一個哲學家,更是一個實幹家。


  何廷仁拱手:「學生受教。」


  王守仁又道:「我雖不能上奏疏參劾寧王。卻可以寫封信,給京城裡的常風提個醒。」


  且說京城那邊。


  常風正在跟王妙心等南鎮撫司袍澤議事。


  王妙心道:「侯爺。正德六年您散出去的那個謠言威力巨大啊!草原方面的暗樁傳回消息。小王子到現在還認為朝廷通過查抄閹黨贓財得軍餉幾萬萬兩。」


  「阿蘇特部首領準備帶領部眾南下入寇。被小王子嚴詞斥止。」


  常風笑道:「算小王子識相。」


  巴沙卻道:「可是.屬下覺得皇上如今最盼望的事便是韃靼人南下入寇。那樣他就能名正言順的御駕親征。」


  常風道:「我們不能讓皇上冒險。雖說當今皇上不是英宗爺但大明經不起第二次土木堡之變!」


  議完了事。常風笑道:「哦對了,一個月後我家青雲將迎娶定國公家的二小姐。諸位袍澤全都來我府上喝喜酒,一個都不能少。」


  巴沙驚訝:「這麼快?不是剛納采嘛?侯爵世孫娶公爵千金,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每一禮都要隆重盛大。起碼也得半年啊。」


  常風苦笑一聲:「青雲那小野驢,昨日好容易答應了我這門親。我怕他變卦,還是快些的好。六禮能從簡則從簡。也省得文官們說我招搖。」


  王妙心笑道:「那成。到時候老弟兄們一定都去討一杯喜酒喝。」


  常風道:「我事先言明。喝喜酒可以,別給我家送賀禮。省得我在婚禮當日學東漢時的南陽太守羊續,在房樑上掛死魚。」


  常風離開錦衣衛,回了家。剛到家門口,恰好碰見常破奴從官轎中下來。


  常破奴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經過十幾年的宦海沉浮,他已是一個老道、精幹的能臣幹吏。


  常風道:「今晚不在戶部那邊住了?」


  常破奴點點頭:「嗯。今夜在家裡住。」


  父子二人邊往府里走邊說著話。


  常破奴苦笑一聲:「唉,我給皇上做軍餉大管家,可算得罪了滿京城各衙的官員。」


  「前日皇上降旨,命工部在十五日內趕製一百門洪武鐵炮。讓我撥銀子。」


  「可戶部最近銀根吃緊。皇上便說先苦一苦京官。停發京官兩個月的俸祿,把俸祿銀交給工部。」


  「官員們自然不敢對皇上的旨意說三道四。一股腦的全罵我。」


  「他們還給我起了個綽號,叫『虐官侍郎』。還有個順口溜呢『常侍郎,真賣力,逼得官員餓肚皮』。」


  常風勸慰他:「隨官員怎麼說你。只要上對得起天地良心,下讓皇上滿意便可。」


  「對了,你說皇上降旨十五日內趕製一百門洪武鐵炮?怎麼這麼急?大明又沒有大規模的戰事。韃靼也沒有南下入寇的跡象。」


  常破奴道:「我也奇怪呢。皇上啊想起一出是一出。」


  就在此時,尤敬武在常風身後喊了一聲:「義父。」


  常風轉頭笑道:「呵,太陽真是打被窩裡出來了,咱們父子三人難得湊齊。」


  尤敬武如今是掌十二團營六分之一兵力的都司。經常在京郊軍營里一住一個月不著家。


  尤敬武道:「義父,我是來找您老告別的。皇上剛剛下旨,命我率奮武、顯武兩個營明日開拔,去宣府進行秋操。」


  常風大惑不解:「前幾年皇上調團營去邊關秋操,都是九月。這才四月怎麼就讓你開拔了?」


  尤敬武道:「不曉得。」


  正德帝又是讓人趕製洪武鐵炮,又是調團營去宣府的。常風敏銳的感覺到了異常。


  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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