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既會打仗又會做人的王勛
第368章 既會打仗又會做人的王勛
常風感覺正德帝的兩道旨意有古怪。
與此同時,七百裡外的大同。大同總兵王勛也遇到了一件古怪的事。他收到了一封蹊蹺的公函。
這封公函來自京城,來送信的是御馬監驛使。
公函的大致內容是:老王,你在大同要好好練兵,加緊備戰。盡好朝廷邊鎮大將的責任,護佑百姓,為朝廷立功云云。
全都是勸勉的話。
如果這封信來自兵部的尚書、侍郎,又或者御馬監的哪位公公,那信中內容一點都不稀奇。
信蹊蹺就蹊蹺在落款——「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
王勛好歹也是朝廷的正二品武官,雖說是個老粗,肚子里沒啥墨水,但不是沒見識的鄉下人。
這官職他從未聽說過。
至於朱壽這個名字,他亦聞所未聞。
王勛找來了自己的幕僚諸葛仁:「你看看這封信上的落款。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官職啊。」
諸葛仁看后一頭霧水:「怪哉。大明只有總督某某地方軍務事。從未有過總督軍務大將軍,後面還加了個總兵官。」
王勛問:「會不會是朝廷恢復舊時的老官職。你以前不是跟我說過,太祖還是吳王時,有許多顯赫的軍職。譬如都督府大都督之類,後來取消了。」
諸葛仁道:「容我查閱下實錄。」
過了一個時辰,諸葛仁回到了王勛的書房:「鎮帥。我翻閱了吳王府時期和洪武朝的實錄。並沒有這個官職啊!」
王勛道:「那就是新設的官職?也不對啊!若朝廷新設武官軍職,還是總督、大將軍、總兵官合三為一。一定會見諸於邸報。我不可能不曉得。」
諸葛仁附和:「是啊,莫不是有人在捉弄鎮帥您?」
王勛卻道:「來送信的是御馬監的驛使,有官牌。不像是捉弄。」
諸葛仁道:「那就怪了。」
王勛又道:「還有,這人名叫朱壽。五軍都督府的指揮使以上將領里,絕對沒有此人。十二團營都司及以上將領里,亦沒有此人。邊軍指揮同知以上更沒有此人。」
諸葛仁道:「姓朱。但名只有一個字,沒有皇家字輩。此人肯定不是宗室。會不會是勛貴?」
王勛疑惑:「勛貴,姓朱?」
諸葛仁自言道:「姓朱的勛貴莫不是成國公朱能一系?」
王勛擺擺手:「不可能的。我進京述職時,跟第四代成國公朱輔喝過酒。他的子侄里根本沒有叫朱壽的。」
諸葛仁每年領王勛三千兩銀子的幕酬,要是連搞清楚一封信的署名來歷的本事都沒有,那他可以捲鋪蓋卷滾蛋了。
諸葛仁道:「有了!既然信是來自於京城,想搞清楚來歷就得詢問熟悉京城官場的人。」
「錦衣衛宣大千戶所的高千戶就住在大同城北的鐵獅子衚衕。鎮帥不如去問問他。」
高千戶本名高文澤,原籍大同。弘治初年在錦衣衛做管檔千戶。三十年過去,他已是七十歲的老人。
前年常風照顧他,將他調到了宣大。
高文澤這個宣大千戶所名義上的最高官員其實並不管事,只是領一份俸祿,在大同城中養老而已。
王勛和諸葛仁來到了鐵獅子衚衕。
滿頭白髮的高文澤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揉著核桃,一個俊俏小丫鬟幫他捶著腿。
高文澤看著小丫鬟的俏臉,自嘲的想:要是倒退三十年。我此刻揉的就不是核桃,而是女乃子了!唉,不服老不行啊!當年頂風尿三丈,如今順風濕一鞋.
就在此時,王勛和諸葛仁進了院。諸葛仁手裡提溜著一個小匣子。
諸葛仁笑道:「高千戶,我們王鎮帥來看您老了。」
高文澤連忙跪地拱手:「末將高文澤,見過王鎮帥。」
錦衣衛再顯赫也是明軍序列。千戶給總兵見禮是應當應分的。
王勛連忙將高文澤攙了起來:「哎呀,老千戶這一拜,我怎麼受的起!您以前在緹帥錦安侯手下效力多年,是京城裡的老資格了!」
高文澤笑道:「老資格三個字不敢當。」
王勛道:「我家祖上五代都是大同邊軍。跟老千戶伱是實打實的老鄉。咱們同在桑梓,一向有失親近。」
高文澤道:「下官久仰王鎮帥。只是鎮帥軍務繁忙,不曾拜會。」
王勛問:「老千戶祖上軍籍亦是大同邊軍吧?」
高文澤答:「正是。我的曾祖從洪武朝起就戍守大同。正統朝十四年秋,大同鎮兵入京勤王,家父立了功,才受賜了錦衣衛世職。」
文官盤道拜碼頭,上來先問中的哪一科,名次出身,座師是誰。
武官盤道拜碼頭,則是先問軍籍、世襲軍職。
王勛道:「不知老千戶祖上軍籍是大同哪支邊軍?」
高文澤答:「祖上在大同鎮虎威右營前鋒千戶所效力,世襲總旗。」
王勛聽了這話驚呼一聲:「啊呀!在下祖上亦是在虎威右營前鋒千戶所效力。是世襲的百戶。」
「咱們的祖宗可能在一口鍋里攪過馬勺。要這麼算,我與老千戶是親切的世兄弟!我該稱你一聲高老兄。」
說完王勛給諸葛仁使了個眼色。
諸葛仁連忙奉上手中的小匣子,打開匣蓋。裡面是兩錠金花銀。
王勛笑道:「弟無以為敬,謹具拜儀金花銀一百兩,高老兄權且收著。今後咱們多多來往。」
高文澤推辭:「我怎好拿鎮帥的銀子?」
王勛這人會打仗,更會做人。他立馬露出急了眼的表情:「你我世好,就如至親骨肉一般。若要推辭,便是見外了!」
高文澤只得將銀子手下。在錦衣衛里混了整整五十年,老高也不是盞省油的燈。
他心知肚明,王勛一定是有求於他。不然堂堂鎮帥,大同的土皇帝為何要屈尊降貴,來給他一個半退隱的千戶送禮?
高文澤試探著問:「王鎮帥最近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王勛一拍手:「噫!我高世兄簡直料事如神!實不相瞞,我的確遇到了一件事,但不是難事,而是蹊蹺事。」
「京城裡有人給我來了一封信,落款的官職署名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說完王勛掏出了那封信:「還請高世兄給長長眼。」
高文澤看了信后,大為驚訝:「總督威武大將軍總兵官,這官職我從未聽過。但朱壽是當今皇上給自己取得別名啊!」
王勛一冷:「您說朱壽是當今皇上?」
高文澤點頭:「正是!當初皇上在西苑開了買賣街,扮作賣草鞋的落魄人。名諱便是『朱壽』。」
「當時常帥爺,啊,也就是如今的錦安侯,調錦衣衛的人去買賣街扮演百姓、商販。我亦在其中。」 「我的那個豆腐攤,就在皇上的草鞋攤邊上。故而曉得朱壽便是皇上。」
王勛大喜:「啊呀!原來如此!世兄在京里當差小一個甲子,果然見識廣博。」
諸葛仁在一旁問:「那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
高文澤笑道:「皇上行事不拘一格。總愛編一些官職封給自己。以前皇上還封過自己『錦衣衛查緝嫖宿、通姦事總旗』呢!」
老高真是個老狐狸。
高情商:行事不拘一格。
低情商:做事沒譜兒。
王勛喜上眉梢:「這麼說,是皇上給我寫了一封勸勉信?」
高文澤滿嘴過年話:「依老朽愚見,皇上親自給王鎮帥寫信,說明他老人家看重您。今後您必有一步升騰。」
「像寧夏的仇鉞一樣,封個伯爵也說不定!」
王勛笑道:「那就借老世兄的吉言了!」
他心想:這一百兩金花銀花得真值,要不說,還是朝中有人好辦事呢?老高根本不算朝中權貴,只是個錦衣衛退下來的千戶而已。
想到此,王勛道:「高老千戶為錦安侯效力多年。應該與他老人家感情深厚.我對錦安侯仰慕已久,您可否休書一封,將我引薦給錦安侯?」
「我會隨信給錦安侯備一份厚禮。」
高文澤連連擺手:「大可不必。你不了解錦安侯的為人。若你是有真本事,能打大勝仗的將領。即便你不給他送禮,他也願意結交。」
「遇到事,他也願意施以援手。」
「若你是打敗仗的庸將。你送銀子去,他說不準會讓錦衣衛辦你一個賄賂罪。」
「啊,王鎮帥乃是百戰悍將。我想錦安侯是願意結交的。我可以給你寫信引薦。」
高文澤之所以答應王勛寫引薦信,是想從王勛手裡再敲一筆豐厚的銀子養老用。
王勛是明白人,他連忙道:「我願再給世兄五百兩的潤筆銀!」
高文澤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這怎麼好?」
王勛笑道:「請勿推辭。咱們是親切的世兄弟嘛!哈哈哈!」
高文澤道:「那我就託大,喊你一聲二弟?」
王勛拱手:「大哥。」
二人同時爆發出爽朗的笑聲:「哈哈哈!」
片刻后,高文澤突然收斂笑容:「還是蹊蹺。」
王勛問:「哦?蹊蹺在何處?」
高文澤道:「按照皇上信中所言,似乎北方即將有大的戰事。」
「沒道理啊!按我們錦衣衛這邊的情報,韃靼小王子最近並無南下入寇之意。」
王勛道:「那大哥看小弟該如何應對?」
高文澤道:「按照信中所言,好好練兵,加緊備戰便是了!真打起來,你得打出彩,讓皇上刮目相看!」
王勛一揮手:「嘿。不是小弟吹噓。小弟寫文章狗屁不通,寫字像是狗爬。但就一樣本事,會打仗敢拚命!」
「真要是爆發大的戰事。我一準殺韃靼人一個人仰馬翻!」
王勛還真是不是扯著嗓子吹牛伯夷。
這廝從小就在邊軍中長大。小時候的遊戲是拿父親砍下的敵首當球踢。踢完拿著敵首幫父親跑腿,去經歷官那兒換賞銀。
他十四歲承襲軍職,十五歲打仗見血殺人。十七歲統領一個百戶所斬敵首八十級。
他這大半輩子除了打仗砍敵首換晉陞、換賞銀之外,就沒有別的興趣愛好。
這廝的軍事才能,不在寧夏仇鉞之下。
雖說久為鎮帥,他沾染上了官場人情世故那一套。但會做人跟會打仗並不矛盾。譬如後世的戚繼光。
王勛起身,朝著高文澤一拱手:「大哥,小弟與您一見如故,相逢恨晚。」
「不過既然皇上讓我加緊備戰,我得趕緊回軍營去。」
高文澤笑道:「給錦安侯的信我儘快寫好,派人送到鎮帥府去。」
王勛跟著諸葛仁出得高家小院。
王勛笑道:「這普天下就沒有花錢的不是。才用了一百兩金花銀,就弄清楚了這封信的來龍去脈。」
諸葛仁建議:「我看大帥回營之後,應立即按照皇上信中所言,整軍備戰。」
王勛點點頭:「傳令全軍枕戈待旦。那些探親的、請假出營嫖女人的,立即統統召回。」
「另外去函宣大總督衙門、大同鎮守太監衙門,請求調撥足額的軍糧、炮葯、箭矢。」
諸葛仁有些疑慮:「調撥軍糧、炮矢?總督衙門那群腐儒和鎮監衙門那群閹人恐怕會說您有不軌之心。」
王勛大笑:「虧你還姓諸葛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你的參謀幕僚呢!」
「他們要是多嘴多舌,就把這封信亮出來便是!咱們有當今皇上撐腰,還怕要不來糧食、炮矢?」
諸葛仁一拍腦瓜:「哎呀。要麼說您能當鎮帥呢。還是您英明。我怎麼把這封信給忘了!」
王勛回到鎮帥府後,立即召集麾下千戶以上大帳議事。沒別的,就一條:備戰!
在不久將來那場與韃靼人的大戰當中,王勛將成為最重要的配角。
至於主角自然是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大明戰神正德大皇帝朱厚照。
且說京城那邊。
傍晚時分,常風下了差,騎馬去南城驢吊子衚衕老宅邊上的豬頭肉鋪割了二斤豬頭肉。
他騎著馬,拎著豬頭肉,哼著小曲兒回了北城侯府已是月上柳梢頭。
一進門,劉笑嫣便迎了上來:「皇上又讓青雲在豹房留宿了?」
常風微微搖頭:「沒啊。豹房那邊的大漢將軍都是我舊屬。要是青雲在那邊留宿,他們會告知我。」
劉笑嫣道:「怪了。這小野驢不知跑到哪兒瘋野去了。到現在沒著家。」
常風笑道:「馬上就要娶徐家姑娘了。徐家姑娘厲害的很。完婚之前,就任青雲隨便瘋野吧。橫豎也瘋野不了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