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章 消失的記憶
身在涼亭的蘇御,獨坐一晚之後,沒有繼續登頂,而是在日升之前,折返下山,就此離開了天璣林。
在他離開后的三天內,浩浩蕩蕩共有一百七十餘人也跟著陸續離開。
至此,兩百年間,一直在暗中掌控著整個太平洲的臨輝殿,開始正大光明插手進來。
陳家溝的那幫武學苗子,在離開天璣林之後,便三三兩兩的分道揚鑣。
綠髮少年陳索,身上背著娘親為他拾掇好的行囊,依舊穿著掉色的背心,灰色的亞麻褲子,還有那雙草鞋。
平凡少年很平凡,但是跟在他身邊的少女,卻是清秀漂亮,貴氣逼人,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風範。
元月華心裡再不服氣,也改變不了自己如今婢女的身份,而且爺爺在離開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元閥的興衰榮辱,全系與她一人身上。
少女肩上,何曾扛過這樣的重任?
「喂,咱們到底是要去哪?總得有個目的吧?」
離得天璣林遠了,少女語氣間回複本性,不再刻意低下,那樣的偽裝真的很累。
少年陳索走在前面,摸著後腦勺傻傻一笑:
「其實沒有目的地的,這次出門,老爺子說了,走到哪算哪,何時想歸何時歸,」
少女跟在背後,冷哼一聲,隨手拔起路邊一跟野草,甩來甩去,
「我聽爺爺說,你們家老爺子很了不起?」
少年皺眉沉思一陣,苦惱道:
「老爺子啊,他在我們村裡輩分是最高的,叔伯們都很聽他的話,至於了不起嘛……沒看出來,對了.……如果論耍賴皮,老爺子應該是天璣林最了不起的。」
元月華一翻白眼,沒有再繼續搭話,兩人就這麼一路沉默下去。
一個想說不知道怎麼開口,一個鐵了心修閉口禪。
百里之外,陳天真盤坐在一處山巔,暗自點頭。
看不出,陳芳家的這個傻小子,其實還算是個明白人,不過還是看的淺了。
老爺子的耍賴皮程度,何止是雄冠天璣林,簡直就是稱霸太平洲。
護道兩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陳氏兄弟倆在問過很多人之後,得出了一個確切的答案:
就是老媽子。
兄弟倆需要同時看護著二十八個晚輩,其實一點都不難,畢竟是九品通玄境武夫,放眼太平洲,那也是可以和魔教教主叫板的存在。
但是,這兩人懶散,貪睡,心大,好玩,健忘.……
所以他們覺得,殿下交給他們的這個任務,實在是太難了……
反觀姚文錦母女的這趟出門遠遊,則是無比順遂,目的性也很明確,就是走訪太平洲的名山大川。
身邊跟著商秀秀這麼一個狠人,安全絕對無虞。
她們乘坐著一輛馬車,緩緩馳騁在官道上。
修補法袍一事,宜緩不宜急,
姚文錦需要仔細遊覽山河,確定哪些山根水運合適用來修補法袍,畢竟水秀山明袍品軼實在太高,但凡含有雜質的靈氣都不適宜。
商秀秀只有在給蘇御辦事的時候,才會變得非常有耐心,一路陪著姚氏母女步行登山,踩水過河,逍遙山水間。
徐遠山父女也收拾好行囊,離開了這裡,臨別的時候,何飛揚要贈送他幾百兩銀子做盤纏,被徐遠山拒絕了,他說自己有手有腳還有一膀子不弱的氣力,走到哪裡都不會缺銀子花。
他的第一個計劃,就是一路北上,用時三年遊歷大商王朝,然後抵達京城雍都。
太平洲十一大王朝,各具特色,
大商王朝是一個由多民族組成的部族式的王朝,歷史悠久,各民族間都形成了自己的民族文化和生活習俗,單是服飾風格,便差異巨大。
整個王朝水資源豐富,多平原草原,東、西兩面靠海,氣候濕潤,極為適宜養馬,又有著不錯的鐵礦資源,所以並不算能征善戰的大商王朝軍隊,才能縷縷在與周邊列強的爭鬥中不落下風。
靠的就是源源不斷提供給軍隊的戰馬和精良的兵器,以及名揚天下的柔然族彎刀鐵騎。
徐遠山父女倆常年遠遊,自然知道該如何準備,帶足了各類生活用品,一人一騎,揚塵而去。
原本蘇御答應,繼續替徐蓉拖著傷勢,好讓她爹不用每天逼著她練功。
結果,父女倆在天璣林住下的第一天,師秀秀便找來一些藥材,熬煮成了一碗葯湯給徐蓉喝下,喝了葯,發了一身汗,傷勢瞬間痊癒。
那時候的徐蓉,生無可戀。 ……
這一天,天璣林西北口的酒水鋪子,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連見多識廣的孫二娘夫婦都不敢怠慢,
丈夫劉二狗親自下廚炒了幾個精緻小菜,還上了一壇最好的神仙釀。
不要錢。
醒目紅衣,絕世姿容,如瀑青絲上那枚髮釵,唯有插在她的發間,才顯不凡。
其實,原秀清也沒打算給錢,因為她這一次,是來興師問罪的。
收了姜沛寧做為關門弟子之後,她這個做師父的,自然要為弟子傳法授業。
因此,她特地去了一趟映雪宗,
姜沛寧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竟然不明不白成了傳說中的道門至高,十二樓五城之一,師刀樓的祖師嫡傳。
既然傳法,自然要了解弟子的跟腳。
於是原秀清以一縷道胎心神,進入弟子腦中識海,意欲查看弟子過往,摸清楚性情,因材施教。
其實這樣的手段不太光彩,可是她們師刀樓一脈修行特殊,必須要這麼做。
天生的劍坯,絕佳的天賦,這一點毋庸置疑。
唯一的缺憾,是自己這位弟子的識海當中,出現了一抹空白,彷彿一汪清澈湖泊當中一蓬漂浮在水面的雜草,異常惹眼。
以原秀清的能耐,自然看的出,這是有人故意將一縷記憶從徒弟的識海中剝離。
隨後,她遊走弟子識海長河,縝密摸索之下,終於確定這片空白的記憶所在的時間段上,有一個絕對避不開的特殊人物,嬴兗。
奉饒殿的巡狩使陸正光,不會好端端的送給寧兒幾件大禮,他一定是看出什麼端倪。
原秀清記得,自己當初在渡船上進入嬴兗房間時,看到寧兒正在給嬴兗捶背揉肩,嬴兗當時還替寧兒,向自己訛了一套道門法典【御盡萬物根源智經】。
當時她還詫異,嬴兗怎麼會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跟自己索要道門無上修心法典?
而這段過往,恰好便處在那段空白記憶的時間段。
嬴兗到底對我的弟子做了什麼?
原秀清很疑惑,但她在檢查寧兒身體之後,確定是完璧無疑,可是寧兒與嬴兗之間,卻又實實在在有過親密的舉動。
以嬴兗的性情,為什麼會發生的這樣的事?
為了解開謎底,原秀清化身道姑,找到了洗劍池的應無雪,強行進入對方識海之後,看到了一份不存在於寧兒腦中的記憶……
應無雪私下底,一直在套寧兒的話,而寧兒這丫頭又很純真,不知不覺中,其實已經暴露了。
原來,
自己這位新收的寶貝弟子,已然對小魔皇,情根深種,而那段消失的記憶,其實就是寧兒深藏在心裡的那段情愫。
將所有的信息匯總結合,原秀清得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
嬴兗在躲避,他在躲避寧兒的一往情深?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要知道,像嬴兗這樣道心穩固如磐石的頂端強者,心境之牢固,幾乎不可能被身外之事影響,他又怎麼會主動躲避一個天真女孩的大膽示愛呢?
於是,原秀清來到金雁渡,施展無上神通,逆轉光陰長河,時光倒流,
從嬴兗到達金雁渡的那一天開始,每一個細節,她都不願錯過。
原秀清走在光陰長河之中,目光始終鎖定在嬴兗身上,
喝酒,殺人,睡覺,救人,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疑點。
直到映雪宗宗主曲柔清,帶著宗門內大批弟子趕到金雁渡。
嬴兗開始變的不一樣了……
原秀清以神通開啟時光逆流,便如同這道光陰長河的主人,所有人、物、事件,都被她一一串聯起來。
如同幻境的光陰長河中,所有的一切都虛幻縹緲,走馬燈一般從從原秀清的識海中掠過。
她就站在酒館外面,盯著酒館內嬴兗的一舉一動,雖然無法窺探他的心神,但是她注意到,嬴兗的目光時不時便會望向遠處。
將嬴兗的視線拉長成一條直線,原秀清驚訝的發現,這條線的終點,便是姜沛寧。
也就是說,最開始,是嬴兗先注意到的寧兒?
她像是找到突破口一樣,急忙運轉術法,加快了時光的流轉速度。 ……
金雁渡,孤崖邊上,一顆蒼勁老松。
瓜子臉的少女坐在樹杈上,擺動著雙腿,眺望遠方雲海,雪白勁裝的襟口處,綉著一對青荷。
酒館內,嬴兗起身了。
他步行來到一座屋宇背後,凝望著遠處的少女,目光柔和。
原秀清就站在他一旁,驚奇的打量著他臉上的神情。
不多時,嬴兗低頭沉默半晌,開始向前挪步,並且取出畫板和筆墨,來到距離蒼松不遠處的一塊青石上坐下,抬筆落畫。
「小子,我可事先說好,待會若是讓我覺得畫得不好,我可是一分錢都不會給。」
「放心,你這一顆小榆錢,我賺定了。」
一直站在嬴兗背後,看著他畫畫的原秀清,剎那間愣住了……
畫板中的玉人,是一位三十歲的少婦.……
模樣與寧兒九分神似,眸子中缺了寧兒的幾分靈動,卻多了一份深如浩海的智慧,面龐圓潤如玉,眼神溫柔似水。
這.……這是寧兒以後的樣子?
不對!
或者說,這是寧兒,曾經的樣子?
原秀清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在不經意間,發現了小魔皇嬴兗的一樁驚人秘辛。
她毫不猶豫揮散光陰長河,直衝天穹,找到坐鎮天幕的天官樓主張百齡,直接劈頭蓋臉道:
「立刻查一查,我那關門弟子的前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