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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沉眠

  第59章 沉眠

  顧修涯做了個夢。


  在夢裡,他再次來到了高天之上,身後有洞穿天地的青銅巨尺聳立。


  巨尺上的刻度相較於之前有明顯上漲,顧修涯以目視粗略丈量,再換算過單位,最終的讀數約摸等於……


  三萬零四百三十米。


  不到一個月,上升了足足百米。


  「升空的高度每提升百米,你能看到的神明也就更多、更可怕。」


  顧修涯想起了克利夫的話,苦中作樂的想著自己的未來應該是和太陽肩並肩。


  如果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他抬眼遠眺,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昏暗雲霧遮蔽,內中隱約能看到各種或龐然、或猙獰、或詭異的身影。


  那是這個世界的神們。


  ……如果在這裡直視祂們,和在現實世界會有什麼區別?

  顧修涯心裡閃過這個念頭,隨即眉頭一皺,為自己的瘋狂想法詫異。


  就在這時。


  他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說聽其實不準確。


  突如其來的聲音並沒有『介質傳播』這一過程。它毫無徵兆的閃現於腦海,以一種相當蠻橫的架勢佔據在意識的中央,揮之不去,閉目久存。


  就像是.糾葛於這片天地的無數群體意識,在向所有留存於此的生物,傳達某種重要信息。


  顧修涯理解不了信息的含義,只能憑藉腦海中的聲音去進行有限的猜測。


  他閉目聆聽,聽到無數人的聲音交匯成唱詩般的曲調。


  那調子一開始激昂澎湃,彷彿一首奮鬥的進行曲。但中段過後卻開始頹唐,猶如英雄落幕,蒼涼難言。


  到末尾,更是如泣如訴,悲悸異常。


  顧修涯感覺腦海中隱約有一幅幅畫面閃過。


  那是無數吟唱者的祈念上達意識之海后,勾動靈感所映照出的現實。


  顧修涯嘗試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卻不得全功,只是模糊窺見了一張又一張淚流滿面的絕望面孔。


  他們為何哭泣?

  又為何感到絕望?

  答案只有一個。


  神隕。


  雲霧中,有一巨大身影於無聲中破碎,彷彿雪崩。


  數之不盡的流光碎片四散紛飛,那是凝聚成各種形狀的意識之力。


  不是說神靈一旦誕生便永存不滅嗎?這是怎麼回事?


  顧修涯難以置信。


  他看到雲海開始翻騰,無數身影相繼涌動而出。


  祂們追逐著各色流光,開始了一場饕餮盛宴,意圖將某位偉岸聖靈的一切吃干抹凈。


  被吞噬的流光並未消亡,它們如同拼圖一樣貼在了一位又一位新主人的身上,化作獨特卻並不獨立的光斑,伸出一根根絲線,將顧修涯曾經看到的畫面鏈接。


  顧修涯突然有一絲明悟——神的確隕落了,但屬於神的東西卻恆古永存。


  它們只是換了個新主人,什麼都沒有變。


  突然。


  雲海中有一頭龐然大物躍出。


  那是一尊如鯨魚般龐大的扭曲巨物。


  祂的脊背上布滿大片嶙峋的節支狀長足,長足劃破雲霧,速度之快甚至產生了幻燈片般的殘影。


  和其它追逐流光的身影不同,祂並未參與到盛宴之中,反而以極快的速度調朝顧修涯沖了過來!

  顧修涯心臟狂跳。


  超越凡俗的生命體恐怖而威嚴,祂甚至不需展示祂超絕的偉力,單隻是曝露一鱗片甲的面貌,便足以讓一切目視祂尊容的卑微螻蟻陷入惶恐,不可自拔。


  強烈的恐懼讓身體失去了控制,顧修涯在這一刻動彈不得,只能目視那龐然身影洞穿了自己,呼嘯中消失於天際。


  不知道過了多久。


  顧修涯在恐懼中回神,發現自己居然毫髮無損。


  他先是一驚,繼而突然對所謂的『界限』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靈感的界限不光分割了人與神,它同樣分割了神與人、神與神。


  這是屬於群體意識之海的法則,連神也不能違背。


  它公平而冷漠的界定了一切意識生靈之間的邊界,使之可以保持獨立久存於此,不因強弱之差而隕落。也剝奪了祂們在群體意識之中鬥爭殺戮,進行成長的可能。


  除非有強大奪目的意識之力作為信標,否則即便是神靈亦無法接觸近在咫尺的他人。


  眼前的畫面開始破碎。


  強烈的情緒波動讓他脫離了群體意識之海,回歸現實。


  當顧修涯再度睜開眼,就見到太陽高掛在頭頂,已然是正午時分。


  四周隱約傳來壓抑的人聲。顧修涯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下心情,起身出門。


  他穿過大殿,來到前院,就見到半開的道觀大門外,跪滿了密密麻麻的格蘭仕居民。


  「你可算是出來了。」


  馬恩站在門邊皺眉朝里打量。


  見到顧修涯出來,他快步上前道:「我知道你對他們有怨氣,但他們也跪了一天了。再跪下去要出人命的。剛才還抬走了兩個暈倒的。」


  顧修涯想要說的話停在了嘴邊,變為一句疑問:「一天?」


  「伱不知道?」


  馬恩疑惑的看著他,繼而彷彿想起來什麼,眉頭一跳:「老天,你不會睡了一天一夜吧?!」


  顧修涯沒有說話。


  他避開馬恩的視線抬起手錶看了眼,這才發現錶盤月相下的日期已經到了5月8日。


  整整一天。


  顧修涯心裡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時間錯位感,他不知道自己的昏睡是因為香灰中的新知識,還是源於群體意識之海的驚怖經歷。


  希望只是偶然事件。


  顧修涯壓下心裡的情緒,越過馬恩,來到門口。


  雜草叢生的道觀外跪滿了格蘭仕居民,大部分都是接受過恩賜的青壯年。也有些陪在家人身邊,跪坐於地的孩子和女人。


  顧修涯注意到不少人都是臉色發白,神情恍惚的樣子,明顯是快要撐不住了。


  「起來吧。」


  他揮揮手。


  「閣下,請允許我們向您獻禮。」


  安格列五體投地的匍匐下去:「這是我們的懺悔。」


  「懺悔不須以作踐自己來體現,亦不可裹挾他人。」


  顧修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如果你真的感到慚愧,就該做一些更顯虔誠的事情。」


  安格列不解:「您的意思是」


  顧修涯看向柴爾德:「昨夜死了多少人。」


  「十二個。」


  「也就是說,格蘭仕還有三百六十名常住人口。」


  顧修涯看了眼柴爾德,見他點頭,對安格列道:「開倉放糧,傳播神恩。」


  「重點照顧窮苦家庭,以及家中有勞力去世之人。」


  「今天太陽落下前,我要看到三百六十名順天聖母的信徒。」


  安格列顯得很緊張:「閣下,我沒做過這些事情。」


  顧修涯看了眼馬恩。


  馬恩冷著臉與他對視:「幹什麼?你想我幫你?你覺得可能嗎?」


  一個信奉天父的牧師,幫助異教聖徒傳播信仰,這確實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顧修涯只用了一句話,就擊潰了馬恩的堅決。


  「我可以讓你的女兒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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