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雛鷹當飛翔,空巢憶哺乳
林蕭啪的一聲跌落在地,屁股開瓣,捂著生疼的屁股,他苦著一張臉在心底暗暗責怪道:
「小森森,屁股很疼。」
然而心中卻沒有小貓咪的迴音,林蕭微微一怔,抬起頭望向小貓咪,小貓咪的視線也在此刻轉來。
小貓咪的目光凄婉,瑩瑩珠光閃爍積蓄在它的眼眶內,不舍與眷戀全數凝結糾合在這一眼。
林蕭心中莫名的一空。
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將要錯過什麼,而且像是此生都不會再擁有的錯覺。
不顧屁股依舊隱隱作痛,他突然拔地而起,在逐漸重新開始流動開的漫漫黃沙中,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跌跌撞撞,不知吞吐了多少黃沙,也顧不得抹去,爬起來便發力朝著小貓咪飛快奔跑而去。
「不能.……不能……」他的心底驀然間反反覆復只有這兩個字。
那蹲立在黃沙上的小貓咪望著那個自己甘願捨棄皇位,也要陪著生死與共,尚未強大,善良懦弱一直浮蕩心底的少年。
顫抖著雙肩,眼神執著,那失神的「不能」低語,在心底不斷地重複在它的心間。
它顫著眸眼,想要閉上,斷去自己最後的念想,卻總是忍不住想沖迎上去,暖軟著身子,蜷縮著爪子,安靜溫和地伏在他的懷中,聞他男兒氣息,聽他嘻嘻哈哈。
「杏兒,與朕歸去!」虛浮在半空中的古獸之皇,隱忍的怒意,和被自己孩子方才密語自己的信息,所帶來的震撼,漸漸將要勃發。
便是一再警告他不許對林蕭下手的雲海潮,都感到一絲不尋常。
雲海潮透過古獸之皇的眼眸,望著自己唯一的徒弟此刻奔行的速度,不禁嘖嘖嘆息道:
「奶奶的,小兔崽子,平時練功的時候也沒見這麼能跑。」
「要不,給他們一個機會?」這句話語中蘊藏的祈求之意讓古獸之皇一愣,分開心神與雲海潮說道:
「它是朕最寵愛的孩子,與一個人類整日晃蕩,成何體統。」
「你個裝逼犯,非得老子罵你,你才肯是嘛!你個老雜毛,你他娘的不是一睡醒就往我那邊跑,讓我媳婦兒給你做好吃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我代我媳婦兒做主了,你要是不給他們倆一個機會,以後甭想吃我媳婦兒的清蒸蘿蔔湯。你妹,你是不是屬兔子的,怎麼喜歡吃蘿蔔湯。擦。」雲海潮怨念登時爆發,狠狠地開罵道。
「朕不許!」古獸之皇冷聲道。
「他娘的,非得老子跟你再拼一場是吧。別忘了老子現在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老子後面有湮修羅和司麗雅。你他娘的要是不答應,老子還能把薩拉丁叫過來,四個人群毆你一個,老子就不信單挑不過你!」雲海潮火氣被這個油鹽不進的木魚腦袋撩撥開,將那些有的沒的能夠在這種狀況下幫到自己的人全數捎帶著對古獸之皇狠狠地威脅道。
或許是真的害怕司麗雅的能力,或者剛才真的被滾心滾的心裡發抖,一直保持冰冷神態和眸眼的古獸之皇,偷偷瞥了一眼司麗雅,生怕她突然暴起。
「你到底答不答應!」雲海潮也隨著古獸之皇的眼眸瞥了一眼司麗雅。
司麗雅輕輕地向上微微掀了掀眼皮。
古獸之皇全身猛然一個激靈。 ……
林蕭淚水肆意流淌著,喃喃自語著衝到小貓咪身前,一把抄起小貓咪,緊緊地摟在懷中,那股力道,讓小貓咪蹙起眉頭小聲喊著:
「輕點。我會被你捏斷的,摳貨.……」
只是被它抱怨的少年已經情難自已,反而更加用力,無奈之下,小貓咪只好輕輕地將自己的臻首放在少年的脖頸下,溫柔地摩挲著,眼眸中盈盈水光,將要泫然而泣。
少年的哽咽聲在自己的耳畔又一次響起,只是這次,不知能否再回到這三年時光里,荏苒光陰,嬉笑怒罵。
或許這便是永別吧。它心中如是想著。
「林摳貨,照顧好自己。我不在了,會有真正的人陪伴你,這短暫的一生。」
林蕭心頭響起熟悉的聲音,他的情緒忽然惶恐驚懼。
「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擁抱了所有,卻最終一一流逝。」那些一個人孤獨行走的長路上,一次次茫然,一次次擁有又消失。
「除了你自己,一切經歷的都不會留存下來。」那個被稱為父親的男人,那句話,再一次回蕩在思緒之中。
「井底之蛙,即便看見天空,終究還是要在井底的嗎?」他喃喃自問。
不,不是這樣的。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把我投映到這個時空,可我知道,我不會一次又一次的讓已經擁抱的從懷中溜走。它們是我生活下去唯一的,唯一的溫暖。
「不要.……不要走。我不想讓你走。你說的,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你還要把我訓練成殺伐果斷,不懦弱,厚黑無恥的大壞蛋的。」林蕭牙關顫抖著,仰起頭突然對著天空大喊:
「師傅!師.……傅.……」
「沒出息。」雲海潮看著自己徒弟的模樣,皺著眉頭嘆息道。
「真性情。」古獸之皇卻提出迥然相反的評價。
「我擦。你腦子壞掉啦。這麼懦弱的傢伙,你居然說真性情?三觀絕對不正啊!」雲海潮訝異地驚呼道。
古獸之皇凝視著仰天長嘯悲苦無助的少年,和少年脖頸下自己最寵愛的孩兒顫抖的溫柔,輕聲問道:
「雲海潮,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嗎?不是你將身子借我降臨的真正意圖嗎?」
雲海潮一怔,繼而沉默:「難得聽你不用『朕』,還真有些不習慣。」
「你去過獸元空間,知道裡面的情況。杏兒是我最寵愛的孩子,如果它一直跟隨著一個冷血殘酷的人,那麼我還不如將它帶回獸元空間,那裡的血色殺戮更適合磨礪它的性子。但如果是林蕭這樣的小子,呵呵,我到願意它能夠就這樣跟隨著他,安安心心,平平淡淡的生活著,至少生活會有點色彩。不必為了打打殺殺,生生死死,整日提心弔膽。」古獸之皇頓了頓,繼續說道。
一番話說得雲海潮沉思良久,聲音略有些沉鬱地提到:
「林蕭身負一個血海深仇,他能夠在短短三年內,將我書齋中數千本藏書全部看完,並記在腦子中,已然讓我感到吃驚。若非他身子孱弱,況且又是世間罕有的無魂之體,現在的他已經可以獨擋一面,甚至越級斬殺一個觀緣期的高手都綽綽有餘。你真的決定將自己孩子留在這樣一個註定要走上殺伐之路,披荊斬棘,甚至會成為整個世間都仇恨的人身邊?」
「不是有你我嘛。」古獸之皇望著抱著自己孩子流淚傾訴的少年,第一次用雲海潮的面容笑著說道。
「你真的這麼想?你的性子我可熟悉,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反駁的。」雲海潮懷疑道。
「你,湮修羅,司麗雅,還有下面閉目沉思的那個青灰面容的老者。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呵呵.……更何況你以不給我喝蘿蔔湯為殺手鐧,我難道還有反駁的餘地嗎?」
「也是。這天下間像這小子一樣,身後站著一個鍛靈期高手,一個古獸之皇,還有整個黑森林,以及絕不會加害於他的湮修羅。即便他將整個死亡地界捅出一個大窟窿出來,我們都能給他兜著。除非這小子不知死活地撩撥十方舍尊,不然這世間還真沒有誰能真正傷害得到他。現在想想真心羨慕這小子的運氣啊。」雲海潮咂摸著嘴,流著口水說道。
「杏兒。」正沉浸在突然真情大爆發,又一次哭得稀里嘩啦各種傾訴各種眷戀林蕭懷中,無限傷感的小貓咪,心中猛然間響起父皇威嚴的聲音。
小貓咪心下一抖,睜開眼睛,一滴眼淚吧嗒著從林蕭眼角滑落,滴落在它的眼睛中:
「這就是眼淚么?現在想想,你好像為我也哭過好幾回了啊。是不是每一個你覺得重要的人,你都會在失去的時候哭泣呢?你可真是讓人不省心啊。可是,我要走了……父皇不會讓我留在你身邊的。」它眨了眨眼睛,將那滴眼淚掩進自己的眼眸中,深深地凝藏在心底。
抬起頭,望向方才被古獸之皇光波照耀,小古獸撲倒的地方,還有長長的拖拽痕迹,那個黑色怨念消失的空氣中還隱約散發著一種淡淡的惡臭感。
「.……娘,你在哪?」它在心底低聲自問道。
「父皇,只要你不傷害他,我願意和你走。」它的識海波盪無休,一隻赤黃色眼眸浮現在其中,它的神識倏然回縮到識海中,跪伏在父親面前懇求道。
「唉。雛鷹當飛翔,空巢憶哺乳。父皇思來想去,你這些年來只在外遊歷過一次。」眸眼柔和,陷入追憶中,笑著道:
「侍衛長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小手上還抓著一條雪銀狐鯊,津津有味的吃著。朕那位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的侍衛長,居然被你支使著去做一個苦力的搬運工,看他扛著一大籮筐,數百條雪銀狐鯊,還有遞上來的那封來自於凈土宗老頭兒的信,朕除了哭笑不得以外,也非常開心自己的孩子能在這樣的世界中保持如此單純執著的古獸信條。你母后離世得早,朕五個孩子中,你最調皮,最貪吃,也最單純,是朕的小小開心果,朕真捨不得就這麼把你丟給一個哭哭啼啼的少年啊。若是哪天他知道你的真身……呵呵……」
古獸之皇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最小的孩子,他的開心果,已經泣不成聲。
「識海中流出的淚,終歸是虛擬的。唉,死亡地界無數原住民想要一滴淚而不得,得之便是死亡之時。正如蜉蝣化羽,羽成便是壽終之刻。有得必有失,杏兒,父皇准你與這小子待在一起。直到你哪天厭惡了或者他身死,亦或.……朕死去。」
「父皇.……」
「去吧。死亡地界的天,已經不是那個天了。無魂者,控心者,聖哲者,天選者,紛紛出現。成住壞空,天則之下,已然開始崩塌。杏兒,記住一點,無論如何,你的背後都有父皇與整個獸元空間為你撐腰。」
說到最後,古獸之皇的聲音漸漸嚴厲,卻充滿著對子嗣的寵溺。 ……
「兒行千里母擔憂。不省心的倆小犢子。」雲海潮搖頭笑著說道。
「那麼接下來……」古獸之皇漠然張口,聲如亘古荒涼的古鐘,蒼涼悠遠,響徹這片天地:
「眾生抬眼,看這裡,笑一個!」雲海潮突然搶過身體控制權,乘著古獸之皇轉動惘然之眼的最後時刻,在空中大聲說道。
「林摳貨,快閉眼!」林蕭還沒來得及抹去淚花,匆忙在小貓咪的催促下閉上眼睛。
一干眾人本能地聽從空中的話語揚起臉,紛紛露出笑臉。
而後,一片閃目的光歘歘掃過。
天幕黑沉的撒葉城上空,突然狂風呼嘯,雷聲轟鳴。
天際閃耀著曲曲折折的電光,像一條條火蛇,瘋狂舞動。
清晨時分,方才弱了勢頭的暴雨再次滂沱,雨點是藍色的,彷彿無情的鋼鞭,劈頭蓋臉打下來。到處是疾閃的藍色線條,像凌厲的閃電,撕開層層夜幕。 ……
「臭小子,這次就不抓你回去了。自己好好在這世間遊歷,祝你早日解開五大封印。記住,你背後站著的是你師娘和師傅我。有條件就要闖,沒條件製造條件也要闖……」
「有你這麼當師傅的么。居然唆使自己徒弟到處闖禍。」
「屁。還不是因為你三年憊懶性子的影響。你師父以前可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一株梨花壓海棠的。」
「然後,就被師娘抓到黑森林做苦力去了。」林蕭沒心沒肺地說道。
「找打。」雲海潮笑著拍了拍少年的頭,最後說了聲:
「你師娘讓我給你帶句話:做事多動動腦子,學學厚臉皮,別整天像個娘們兒似的哭哭啼啼的。」
「哪有,我很難得才哭的好吧。」林蕭伸手抹了一把淚花。
「嗯嗯,是的,是的。呃……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雲海潮也不揭穿徒弟的謊言,笑著說道。
「有。」
「什麼?」
「你屁股後面有個洞。」
撲哧一聲,小貓咪捂著嘴咯咯笑出聲來。
雲海潮老臉不紅不臊,把褲子往上扯了扯,對一直等待自己的湮修羅二人,招了招手,光著個腚消失在深遠的黑暗中。
「都怪你這個裝逼犯,害的我也裝了一回逼。」
「送朕回去。」黑暗的空間中,古獸之皇冷冷地說道。 ……
「林摳貨,我留下來,你開不開心?」露出暖軟肚子望著天穹消匿了身形的那三個人,小貓咪抬眼開口問道。
「小森森。剛才你老爹臨走前對我交待說,以後要經常給你找雪銀狐鯊,可是.……那種魚貌似只有凈土境有吧?而且聽說已經被你吃的快絕種了哎。」
「我可不管。我老爹的話,你要是不聽,小心我一生氣離開你。」
「小森森,你的脾氣越來越刁蠻了,像個女孩子。話說你不會是個姑娘吧。」林蕭突然想到這個可能性,將小貓咪舉得高高的,朝它的胯下看了半晌:
「啊咧?小森森你這個毛毛底下到底是什麼啊?看不清哎。」
「去死吧。你個林摳貨。趕快想想怎麼把這批昏死過去的人送回去吧。」
「啊咧?小森森,我想問一下,我們這是在哪啊?薩都老頭說這是西北方向……吧?」林蕭極目遠眺,將這片荒原四周來來回回看了好半晌,神情疑惑地問道。
「大概,我們迷路了……吧?」小貓咪窩在林蕭懷裡,蹙著白色的小眉毛,咬著小爪子迷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