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同行(上)
馬夫揚鞭擊打著駿馬,沿著撒葉城的主幹道朝著官族區緩緩前進。
清茶氤氳的霧氣裊繞在鋪著潔白柔順獸皮的車廂中,對面安坐的身影在這清香霧氣中有些朦朧。
望著青灰色老者愁思的半霜濃眉,不時地挑起,衝破記印期的喜悅,也隨著這眉梢的上下起伏,而漸漸越來越弱。
林蕭稍稍向前探了探身子,咕噥著口水,潤了潤喉,輕聲問道:
「司祭老丈,如果有什麼想問的,您便問吧。我實在是有點兒受不了你這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薩都耳中聽著林蕭的話語,心中涌動著衝動想開口詢問,那件讓他從林蕭回憶中返回死亡地界后,便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抬眼,張嘴,卻發覺自己不知道該問什麼。
即便林蕭知道他的那位父親為何可以在回憶中看見他們,又能如何。況且那樣黑暗的記憶,原本便應該在回憶結束后封存在內心深處,哪有外人撩撥著將記憶的閘門重新打開,放出其中隱藏著的猙獰惡獸。
他沉默了片刻,望了一眼窩在林蕭懷裡假寐的小貓,想起它離開夢境前暗地裡對自己說的話:
「不管這疑問有多大,你都不許問。否則,林蕭的境界因此不能穩固,我絕對不會饒恕你的罪惡。」
他無奈地笑了笑,自己的遺憾夠多了,能在昨夜將好幾個遺憾一一得以彌補,已經非常幸運的事情,何必再去平添新的麻煩。
他抬手撓了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笑著說道:
「其實吧,也沒什麼想問的,就是有些自己的事兒想不明白罷了。」
林蕭一聽薩都的話,先是「哦」了一聲,隨後身子又向前探了探,眼中閃爍著興奮追問道「那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薩都連忙擺手,將已經想好的託辭順勢拋出:
「是聖哲教派一些條文的解釋。過幾日,我要去城西邊的平民區傳道。這些日子吧,腦力耗得比較多,記憶力有些差勁兒。」說著,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皺著眉頭,一副很傷腦筋的模樣。
林蕭眸光一暗,撇了撇嘴,縮回身子,倚在車廂座椅上,顯然對這個事兒興趣缺缺。
林蕭並非不知道自己在衝擊記印期,回憶長河中發生的事情。
不過他自己也是一頭霧水,自己的魂魄並沒有像某本書中所說,降臨到以前的世界中,像鬼魂一樣四處尋找記憶的節點。
反而有無數的回憶片段不停衝擊自己的精神,迷迷糊糊間他走過很多地方,似乎也經歷了很多過去,然而此刻留在腦海中除了那些過去的溫暖,只有擴大了數倍的識海中出現的小小球體。
隨師傅師娘二人隱居於黑森林時,藏有數千本藏書的茅草書屋中便有一本數百年前一位修禪境歸境期大德著述的《關於初階記印期的淺析與解答》,詳細描述了衝破記印期的要訣和難點,以及可能需要注意的事由。
林蕭初次看到這本書的時候,剛剛邁過破武期,又處於矢志復仇的熱血時期,於是在未曾準備充足的情況下,按照這本書上的說法,強行衝擊記印期。
按照死亡地界修鍊層次的劃分,記印期是九階前三階,又稱為初階的最後一個階段,進入記印期,就等於是一隻腳真正邁入了修鍊序列。
而不再是淬身期,破武期那種只是增強體質,或者說抗打能力的粗淺階段。
所以,初次衝擊記印期的林蕭,無論是體能還是肉體抗打能力,都已經可以一人單挑至少二十個普通人。
但,他失敗了。
記印期的精神衝擊,完全不是他當時強健了身體,卻脆弱了的識海所能承受的。
結局很凄慘,雲海潮一怒之下,趁他在左殷墓前沉睡時,在一個晚上的時間給他刻上了五個大封印。
一覺醒來后,他發現自己從此以後又回到了普通人的體質,甚至還不如普通人。要不是雲海潮出於補償心理傳給他一套強身健體的早操,他估計現在跑個八百米長跑絕對是累死累活,更別說長途跋涉數次出逃了。
為此他連續一小時的時間沒和雲海潮說一句話,並且在一小時后拐彎抹角的從師娘那裡知道如何衝破記印期的辦法。
於是,黑森林數千隻巨獸倒了血霉,有意無意的被他捉弄折磨了三年。
只因師娘說:
「人體的潛能是在危急中爆發的,所以你要時刻將自己放置在危險的境況中。我建議你去找那些巨獸鍛煉鍛煉。或許會對你積蓄足夠的能量衝擊記印期有幫助。」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這五個大封印,居然像是活的一樣,每當他好不容易從那些巨獸爪子下逃出,爆發的潛能積蓄的一丁點能量,還沒等他高興,就被五個大封印當做餐點吃了個乾乾淨淨。
以至於三年來,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解決掉一個封印,不僅可以增強能量,還能少一個搶食的,對於自己未來的修鍊也會大有裨益。
所幸,這些大封印不是每天都需要餐點,基本上每月分食一次。
經過數月的觀察,林蕭發現這幾個封印的食量有限,只要他能夠汲取更多的能量,那麼就可以遺留出一部分供養自己的身體。
於是,黑森林數千隻巨獸在經歷了漫長的白天戰後,又陷入了夜戰中,並且那個時候古森已經來到了林蕭的身邊。
三年時間終於積蓄了差不多的能量,如果不是因為希望解開一個封印,形成雙重激發,為衝擊記印期多一層保障,恐怕自己也就不會想到捨棄三年節省下來的能量去救助病危將死的白採薇了。
然而世事無常,誰能想到小貓咪為了不讓自己三年時光的努力白費,而耗費自己的生命之源,將白採薇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呢。
他回想著之後發生的事情,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跌宕起伏。
數次瀕臨死亡,甚至最後還差點自己把自己搞死。
「該死的封印。」他暗地裡咒罵著。
如果不是左殷那滴眼淚,或許自己現在已經歸於虛無了吧。
他抬起撫摸著小貓咪的手,在脖頸處探出,空空如也。
那個潑婦,死了也不安生。
四次。
救自己救了四次。
他突然輕聲笑起來,想著潑婦最後消失的時候,還語出不遜:
「混蛋,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然,有你好受哦。」
他低著頭笑著,這次沒有流淚。
他望著懷中的小貓,撫摸著它雪白柔順的絨毛,感受著那股溫暖,心中輕聲對已經沉眠於地下三年卻依舊不忘他,也不知為何會出現在識海的那個面目明明清秀,笑容溫婉卻偏偏戴著一張布滿雀斑的假面,沒有明顯身材,喜歡插著腰潑婦罵街的女子說道:
「左殷,不管你在哪兒,你都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無論那些仇人有多強大,我都會將他們一一殺死,祭奠於你的墓前。」
他有些生疏的用意念戳了一下腦海中的光球,那光球嗡一聲,隨後整個神識將眸子內倒映的影像,擴大了數倍,雖然沒有達到纖毫畢現,但人體五丈內,任何人惡意的舉動他都能第一時間感知到:
「因為,如今的我,終於有了不再躲在他人背後懦弱哭泣的力量。雖然只是一個記印期,可我至少不會再無還手之力了。我離為你復仇的道路,又大大的前進了一步。你等著吧,我會讓你在泉下安息的。」
正在這時,感知中突然闖進一道黑影,他愕然抬頭。
【四千字分兩章傳,這是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