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過渡篇Ⅳ
子信淡淡地一笑,接著說道:「後來我在死者房間的茶杯里,聞到了一點細微的香氣,是一種非常獨特的花香。我便懷疑是那茶杯里被人下了毒,但是驗毒的銀針卻沒有絲毫反應,這又是讓我困惑的一點。」
「後來呢?」陸雲湘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院子里的那些奇怪的小花給了我答案。」子信手語並茂地說,「於是我腦海里便有了一個大膽的推論。假設兇手是一個用毒的行家,他所用的毒是來自一種特殊的花草。兇手事先在死者的茶杯里下毒,但這種毒無色無味很難發覺,並且不會立刻致人死命,而是過一段時間才會發作。那麼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陸雲湘不以為意地一哼,說道:「這也不過是你的猜測而已。」
子信搖頭笑道:「現在聽起來是這樣。可是你還犯了第二個錯誤,也就是那個前來州衙報案的村民倪二,我想你不會不認識吧?」
陸雲湘當即一愣,撇嘴道:「笑話,本姑娘怎麼會認識他?」
子信又道:「這可就奇怪了。據那村民交代,他昨天晚上曾經到過那古廟,還發現裡面躺著一具屍體。當時廟裡還沒有燃起大火,那麼兇手當時又會在什麼地方呢?」
陸雲湘道:「我那會兒確實見到有人從外面進來,所以就躲到了樑上。那人與我並無仇怨,我沒必要殺他。本姑娘可不像某些人口中說的什麼殺人不眨眼。」
「先前是我失言了,姑娘莫怪。」子信賠笑著說,「你的確沒有殺他,反而讓他幫了你一個大忙。」
陸雲湘冷笑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
子信解釋道:「上陽坡距雲州城有將近二十里,已經屬於陽泉縣的境內。那人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農夫,遇上這種事情,避之還唯恐不及。即便有心報官,也應該先告知附近的里長,或者去到更近的陽泉縣衙。可他呢,卻一反常態地跑到了州衙報案,這不該是一個普通人的做法。」
「不錯,是我讓他去州衙報案的。」陸雲湘點了點頭,又揮手說道,「此事先且不提,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麼會懷疑到我的頭上?」
子信笑道:「這就得感謝客棧的掌柜了。我向他問起店裡有沒有從江南或是荊楚地區過來的客人。他告訴我說,北側樓的天字二號房住著一位從襄陽來的姑娘,又和我說起了相貌、衣著方面的特點,最後還特意提到了一個我非常在意的細節。」
「又是這個討厭的店掌柜,總是和我過不去。」陸雲湘嫌棄地罵道。
「嗯?」子信奇道,「怎麼,你和掌柜的有什麼過節?」
陸雲湘哼道:「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閑事,否則別怪本姑娘殺人滅口。」
「好好好,姑娘的手段我是怕了的。」子信連忙答應道,「說回我自己的吧。掌柜的特意提醒我說,你這位從襄陽過來的姑娘,似乎很喜歡換裝,而且經常是一身男兒裝束。不過由於你白天一直出門在外,我也沒能見到你。」
「呸!這個多嘴的市儈,早知道就不住他這店裡了。」陸雲湘啐道。
子信見她生氣的模樣頗有些可愛,不禁笑了起來。陸雲湘轉臉一問:「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子信直言道:「我在笑你,一個行走江湖的女子,武功又是如此之高,何必與一個普通的市井商人過不去?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你是在說我氣量小嗎?」陸雲湘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問道。子信忙向她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又向屋外指了指。她便輕輕哼了一聲,坐下說道:「本姑娘不和你這小賊一般見識,你繼續說吧。」
子通道:「就這樣,我便初步假定天字二號房的客人便是殺人兇手。她在殺害死者后,從他身上取下了蒼影衛的令牌,連夜叫開城門返回了雲州。於是問題來了,蒼影衛是皇室的鷹犬,他們所辦的事定然和朝廷有關。那麼在雲州城,最近有什麼事能驚動到朝廷呢?」
陸雲湘遲疑著問道:「所以你就想到了盜聖?」
子信點頭道:「沒錯。蒼影衛來到雲州,極有可能是為了追查盜聖馮歡的下落。聯想到今天盜聖突然在城裡出現的事情,我便再一次去到了上陽坡的古廟之中。果不其然,原先的太極圖已經被人抹去,取而代之的是這朵黑色的梅花。這正好應證了我之前的判斷,那幅太極圖就是兇手為了與人聯絡而故意留下的,而且與他聯絡的人就是盜聖馮歡。」
「精彩,精彩!」陸雲湘拍了拍手,毫不吝詞地稱讚道,「我出發來的時候,曉緣姐姐跟我說,她這個弟弟從小就有著不輸於大人的敏銳和洞察力。我本來還不太相信,現在算是見識到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子信沒有理會她的稱道,話鋒一轉地問。
「別急,我想聽你繼續說。」陸雲湘神態自若地道,「還是那句話,你有什麼證據表明我就是殺人兇手?」
子信娓娓說道:「南門守城的衛士說,你進城時頭上帶著面紗。不愧是江湖中人,行事如此謹慎。但是有一點你想過沒有,人的長相可以掩蓋,馬的長相怕是隱藏不了吧?」
陸雲湘心中一驚,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言不發地陷入了沉思。
「只要把昨晚馬場里那位年輕公子所借的馬匹帶給守城的衛士加以辨認,你的身份便會立馬暴露。」子信有一種順暢的語氣說道。
「普天之下,長得相似的馬也不少,這又能說明什麼?」陸雲湘辯解道。
子信有意咳了一聲,望著她說道:「你不願承認的話,我還能找到更直接的證據,就是那塊蒼影衛的令牌。如果我沒猜錯,它現在應該就在你的身上。」
陸雲湘瞠目道:「你……你這是自作聰明。」
子信沉沉地道:「我找遍了你的房間,沒有發現那塊令牌。像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是肯定不會丟棄的。那麼只有一種解釋,就是你一直將它帶在身邊。」
「反正我已經承認了,現在怎麼說都由你,哼!」陸雲湘臉頰帶著慍色,把頭一轉看向了窗外。
子信略一思索,笑問道:「但我還是想驗證一下自己的判斷。姑娘如果不介意,可否讓我搜一下身?」
「你敢?」陸雲湘厲聲說道。
子信哈哈大笑起來,擺手道:「我也只是開個玩笑,姑娘不必如此動怒。不過說真的,我確實很想見識一下那塊令牌,不知姑娘能否賞個臉?」
陸雲湘略顯嗔怒地看著他,湊近來輕聲說道:「現在本姑娘心情不好,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子信一聲長嘆:「可惜,可惜了。」
話音剛落,陸雲湘忽然又拔出佩劍指向了他。子信反應也是極快,立刻伸出兩指一夾,那把鋒利的長劍頓時停在了空中。
「陸姑娘,你這又是何意?」子信又驚又疑地問道。
陸雲湘冷冷地道:「你這個愛管閑事的小子,居然和官府一同算計我。剛才你在門前假扮黑影引我去碧波亭,害我白跑一趟不說,還差點落到官差的手裡。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
子信連忙解釋道:「姑娘武藝超群,那些官差哪是你的對手?我不過是想把你引出房間,好進屋查探一番,並沒有惡意。」
「那你擅自闖進本姑娘的房間,這筆賬又該怎麼算呢?」陸雲湘一字一字地說道,言語間鋒芒畢露。
眼見她咄咄相逼,似乎非要討個便宜不可。子信眼珠一轉,笑著說道:「那……改日我請姑娘到舍下做客,好酒好菜招待如何?」
陸雲湘啐道:「哼!你住的地方難道是皇宮不成?本姑娘可不稀罕。」
子信頭腦中一片茫然。像她這樣要強的女子,自己先且還真沒怎麼碰上過,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付,只好無奈地問:「那依姑娘之意,要在下如何賠罪才肯息怒呢?」
陸雲湘沒有回答,轉而問道:「關於本姑娘是殺人兇手這件事,你都告訴那些官差了嗎?」
「當然沒有,我一開始就沒打算這樣做。」子信毫不遲疑地回答說。
陸雲湘斥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如果沒有,那些人又怎麼會提前埋伏在碧波亭周圍?」
子信笑道:「姑娘誤會了,那只是我與雲州捕頭唐林的一個約定。我告訴那些衙役,今夜初更時分,我會把那個兇手引到碧波亭來。至於能不能抓得住,完全靠他們自己,從此這樁案子便再與我再無任何關係了。」
「他們就不會再來找你?」陸雲湘眉頭一緊。
子信搖了搖頭道:「他們為了盜聖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哪還有多餘的功夫關心這些?」
陸雲湘臉上慍色漸退,又問:「這麼說,你並不會把我交給官府?」
子信笑道:「抓人是他們官差的任務,我不過是個愛多管閑事的好事之人罷了。何況我與姑娘昨日便已相識,怎會做此出賣朋友之事呢?」
「我就姑且信你這一次,反正那些官差,本姑娘也並不太放在心上。」陸雲湘輕意地一說,便把長劍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