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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過渡篇Ⅴ

  過不多時,外邊的街頭響起了打更的聲音,不知不覺竟已到了三更時分。子信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思索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陸雲湘則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頭,時而對著窗外發起呆來,顯得心事重重。

  「你在想什麼?」子信沉思半晌后,方才一語打破寧靜。

  「你猜。」陸雲湘望著外邊的夜色,漫不經心地回道。

  子信見她愁眉不展,比起那日初見之時更惹人憐了,遂說道:「是為了盜聖馮歡的事吧。現在他已經看到你留下的記號來到了城裡,你心裡一定很著急,因為官府也在四處找他。」

  陸雲湘點了點頭,淡淡地道:「不錯,我是在想這件事。」

  「你為什麼要殺那名蒼影衛?這可是在和朝廷作對啊。一旦被官府得知,你想到過後果嗎?」子信鄭重其事地問。

  「後果?」陸雲湘不以為意地一笑,「在我來這兒之前,就已經把一切都放下了。」她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卻又透露著些許的無奈。

  子信想了想道:「能和我說實話嗎?」

  「我可以相信你嗎?」陸雲湘反問道。

  子通道:「當然,否則我也不會只身前來見你了。」

  陸雲湘仍舊有些顧慮,搖了搖頭道:「這可是和蒼影衛還有朝廷有關的事,我不想連累你。」

  「那你昨天還讓我幫你打聽盜聖的下落?」子信隨即又問。

  「那是昨天,現在不一樣了。」陸雲湘悠悠說道,「雖然曉緣姐姐說我有事可以找你,但我還是不想把你牽扯進來。」

  子信的目光一直沒有從她身上移開,緩緩說道:「可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現在感到非常迷茫,需要別人的幫助。」

  陸雲湘臉色一變,故作冷靜地笑道:「你覺得你能幫得了我?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子信也報之一笑,當即坐回椅子上說道:「如果只是在城裡和盜聖取得聯繫的話,這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莫非你有辦法?」陸雲湘滿懷期盼地問。

  「當然。這追查盜賊的本事,我自認為還過得去。只要他不離開雲州城,一日之內一定能找著。」子信自信滿滿地說道。

  「你不怕嗎?」陸雲湘若有所思地望著他,認真地問道。

  子信笑了笑,悠然說道:「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被伯父趕出歸雁山莊嗎?因為我殺了一個人,一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那年我才只有十二歲。離開長安后,我四處流亡來到雲州,從此對那些王公貴族的醜事嗤之以鼻。生活中一旦沾上他們的氣味,總會讓我覺得無比噁心。」

  陸雲湘聞言一怔,想他竟然會主動提起這些往事,無異於是將把柄交到了自己的手裡,實在出乎意料。

  「怎麼樣,現在可以信任我了嗎?」子信望著她問道。

  陸雲湘輕輕嘆了一聲,說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將這件事的始末緣由和你說清楚。」

  「洗耳恭聽。」子信喜道,「首先說一下你的身份吧,你到底什麼人?」

  陸雲湘正襟危坐,緩緩說道:「實不相瞞,本姑娘乃是關西天一道的第十六代弟子,師傅是本派前任掌門人天蠶子。」

  「天一道?」子信雖然先前聽卓原說起過,但還是不由得一驚,「可我聽人說,此教派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朝廷下令取締了,怎麼……」

  陸雲湘點了點頭道:「說得沒錯。不過雖然如此,本派的許多弟子卻仍然在關外的很多地方暗中活動。星星之火此起彼伏,又豈是官府一手之力能夠撲滅得了的?」

  「是啊,朝廷對於關外的很多情況,確實是有心無力。」子信耐人尋味地說道,「你繼續說吧。」

  陸雲湘思忖片刻,說道:「那我就索性和你直說了吧。我這次前來雲州,乃是奉家師之命,從盜聖馮歡手中拿到那幅《大漠沙行圖》。其實這也是盜聖向天下散布消息的目的,他並非真的想要出賣那幅畫,只是想借霄雲樓之口,讓家師得知此事後前來雲州與他聯絡而已。」

  子信聞言,一臉疑惑地問:「你師傅和盜聖之間是有什麼約定嗎?」

  陸雲湘笑道:「是的,七年前盜聖潛入襄陽王府偷取《大漠沙行圖》,正是受家師所託。他從王府盜出畫后,本欲趕來涼州交與家師。可誰曾想,之前從未出過事的盜聖馮歡,竟然會在關中被蒼影衛所擒。這一關便是七年,而那幅畫也在其間失蹤,直到一個月前。」

  「那盜聖出獄后,為何不直接去關外找你師傅,卻要跑來雲州呢?」子信不解地問。

  陸雲湘嘆道:「這七年裡,為了躲開朝廷的耳目,天一道的總壇換了不知多少地方。即便是本派各分壇的其他弟子,都很難知曉總壇的具體位置,更別說盜聖這個被關押了七年的外人了。實在是迫不得已,他才出此下策。」

  子信恍然大悟道:「我說盜聖為什麼要置自己於眾矢之的,原來是這樣的緣故。可是這未免也太冒險了些,若是讓朝廷得知自己的下落,不是適得其反嗎?現在蒼影衛已經潛入了雲州城,肯定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陸雲湘搖了搖頭,說道:「朝廷想捉住盜聖絕非易事,難的是我們要怎樣在不驚動官府的情況下與他取得聯繫。好在如今他已經進到了城內,有你的幫忙應該很快能找到他。」

  子信眼色深沉地望著她,揣測道:「你殺死那名蒼影衛,就是想從他口中得知盜聖的下落?」

  「不,這件事其實是一個誤會。」陸雲湘淡淡地說。

  「哦?」子信聞之一愣,「這又怎麼說?」

  陸雲湘道:「那人是在我入住的第二天進店的,也就是八月二十七日。有天晚上我回來得很晚,當時一進店便發現有雙眼睛在盯著我。我抬頭一看,正是那天子九號房的客人,於是我便記下了他。接下來兩天我發現此人行蹤非常鬼祟,總是早出晚歸,有一次還與那店掌柜發生了爭吵。我覺得非常可疑,於是昨晚趁他不在的時候,便悄悄潛入了他的房間,想要查一下這人的身份。」

  「後來呢?」子信追問道。

  陸雲湘又道:「他的房間非常乾淨。或者換句話說,非常簡樸,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除了一雙特別的馬靴。那雙靴子做工非常精緻,而且底部刻有本朝皇家衛隊專配的飛鷹圖樣。我當時心裡感到非常詫異,料定此人的身份必然和朝廷有關。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樓下卻傳來了他和另外一個人講話的聲音。於是我便從窗戶溜出,躍上了樓頂偷聽他們的講話。」

  子信點頭道:「我說掌柜的一直待在台前,怎麼會沒發現有人進到了這間房裡。要想從二層的房間破窗而入,這人一定是個輕功高手。」

  陸雲湘接著道:「與那人一起來的是個帶著黑斗篷的男子,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很小,我只隱約聽到那個黑斗篷說什麼事態緊急,又說誰『已經來到了雲州』,隨後又拿出了一封信,要他趕快送出城去。」

  「我猜你一定以為他們所說的是盜聖馮歡,所以便尾隨在後,希望從那人口中得到一些線索。」子信推測說。

  陸雲湘點了點頭:「沒錯,他換上了那雙馬靴,又喝了一口茶杯中的水,便同那個黑斗篷一起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子信沉吟了片刻,又問道:「那杯茶里是被你下了葯吧?」

  陸雲湘得意地一笑,說道:「那是本姑娘特製的沉香丸,入水即化,藥性要過大約一刻鐘的時間才會發作。不過美中不足的是,此丸原本無色無味,可一旦溶入水中,兩三個時辰后便會揮發出一種淡淡的香氣,很久不能消散。否則,只怕你也不會懷疑到我了。」

  子信長吁一口氣,苦著臉感慨道:「太可怕了,幸虧我沒選擇和你做對。」

  陸雲湘笑道:「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說起來,這些不過是道上慣用的伎倆。你將來闖蕩江湖,不了解這些門道可是會吃苦頭的。」

  「多謝姑娘的忠告,在下以後一定多長個心眼兒。」子信拱手笑了笑,隨即又問,「你剛才說,這件事是一個誤會,莫非……」

  陸雲湘道:「他們所說的並不是盜聖,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是誰?」子信張大了雙眼,一臉詫異的望著她。

  陸雲湘又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說道:「我想,這你就沒必要了解得太多了。既然與盜聖的事情無關,那也就不在我們的約定範圍之內了,不是嗎?」

  子信笑道:「話雖如此,只是我心裡實在好奇。蒼影衛來到雲州,除了為追查盜聖的下落,莫非還有其他什麼事情?」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或者看本姑娘什麼時候心情好了再和你說。」陸雲湘悠悠地道。

  「看來雲州的水好像深得很啊。」子信嘆道。

  陸雲湘點頭道:「經過我這段時間的觀察,已經有不少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來到了這裡。再加上官府和朝廷的人,以及那些外族勢力,現在雲州城內可以說是暗潮洶湧,危機四伏。我們的每一步行動都必須格外小心。」

  子信沉默了半晌,轉而問道:「你在古廟裡留下那個天一道的圖案,就這麼確定盜聖一定能發現?把官差引來金陽客棧,這不是置自己於危險之地嗎?」

  陸雲湘短嘆道:「前幾日我在城內四處查探盜聖的下落,卻一直毫無線索。後來我想,離金蘭花會還有些日子,雲州城風聲日緊,他很可能並不在城內,但也決計不會走得太遠,因為我們的人會來雲州找他。於是我在殺死蒼影衛后還點火燒廟,就是想製造一點大的動靜,讓盜聖發現我留在古廟之中的圖案。盜聖此人生性多疑,碰上古廟失火這種事,一定會前來一探究竟。然後只需稍加打聽,便可順藤摸瓜到金陽客棧來找我,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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