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盜聖迷蹤(三)
陸雲湘獨自在房間里來回踱步,臉上寫滿了焦慮的神情。她不甘心就這樣苦苦等待,卻又別無辦法。正午過後,已經有兩撥官差來過長寧街,甚至有些還穿著便衣,稍不留神就會暴露身份。
將近酉時,夕陽漸漸落山之際,子信才急匆匆地回到小院。從永安大街一路過來,發現路邊巡哨的衙役竟比早晨多了許多。他心中牽挂著陸雲湘的情況,也沒與達蘭台先生一塊兒回興隆街去,便徑直往長寧街趕來。
子信剛一進到屋內,雙手隨即關上了房門。但見陸雲湘仍在房中,便頓時放寬了心。
陸雲湘也不禁鬆了口氣道:「你可算回來了。再這麼待下去,我真怕自己會憋瘋的。」
子信鄭重地道:「官府果然開始行動起來了,現在大街上到處都是官差,像是在挨門挨戶地搜查。天黑之前,你絕對不可以出去。」
「也只能這樣了。」陸雲湘無奈地點了點頭,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笑著問道,「你怎麼打扮成這個樣子?剛才看你進院,我一時都沒認得出來,還以為是哪家店裡的夥計呢。」
子信對此毫不在意,也笑道:「不這樣打扮,又如何進得了忠義伯府?」
陸雲湘沉聲道:「怎麼樣,有什麼收穫嗎?」
子信走到桌邊,往杯子里倒了一些涼茶,然後一飲而盡。隨後才慢悠悠地說道:「當然,而且收穫還不小。」
「這麼說有盜聖的消息了?」陸雲湘眉梢一揚,連忙問道。
「別急,聽我慢慢說。」子信長舒一口氣道,「今天下午我混進忠義伯府,想查探一下有沒有關於盜聖的消息。畢竟我心裡想著,盜聖既然要與人接頭,那麼挑這種熱鬧的場合是最有效的,喬裝混進府內不會有什麼人懷疑。」
「不要賣關子了,說重點的。」陸雲湘急著催促道。
子通道:「我在伯府之中勘察了大約半個時辰,果真在東跨院的一處牆角找到了一朵黑色的梅花圖,和上次在古廟之中所見的一模一樣。」
「他真的在那裡?」陸雲湘喜出望外,恨不能立馬飛去城西。
子信點頭道:「這一點可以肯定。只是伯府之中賓客眾多,我又與盜聖從不相識,所以沒有找到他人。」
陸雲湘短嘆一聲道:「是啊,府上那麼多人,又怎知道是誰呢?我自己也沒有見過他,而且相傳盜聖馮歡精通易容之術,找起來就更加困難了。」說著又不由得沉下臉來。
子信望著她略顯憂鬱的面龐,忽然眼珠一轉,故意試探著說:「雖然我沒有見到盜聖本人,但卻有另外一點線索,想聽聽嗎?」
陸雲湘忿忿地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是想急死我嗎?」
子信笑道:「其實你不用如此心急,反正天黑之前是什麼也做不成的。」
陸雲湘道:「話雖如此,不過我還是勸你趕緊說出來,也好早些商量一下晚上的計劃。」
子信於是緩緩說道:「我仔細觀察了那朵黑色的梅花,發現它的塗料竟然是木炭。而且顏色有些泛灰,顯然已經過了好些時辰,說明盜聖並不是今天才混進府內的。我便用唐林交給我的官牌,假裝成衙門的官差向院子里的一名僕役打聽情況,問他這兩天伯府之中有沒有出現什麼異常。你猜他怎麼說?」
「這我怎麼會知道?」陸雲湘略顯嗔怒地望著他。
子信湊過頭低聲說道: 「那僕役還真告訴了我一件奇事,昨天晚上伯府後堂負責燒炭的啞巴老人居然開口說話了。」
「什麼?啞巴說話?」陸雲湘一怔,腦海里頓時有了一些奇特的想法。
「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子信笑了笑說,「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那名僕役昨晚去後堂找那老翁要些焦炭,不料那啞巴老翁竟然回答了一聲『是』,讓他覺得非常詫異。但那僕役也沒有聲張出去,畢竟只是應了一聲,也算不上真的開口說話。」
陸雲湘搖了搖頭道:「我覺得沒這麼簡單。你剛才說過,那個黑色的梅花圖案是用木炭抹上去的,是嗎?」
子通道:「沒錯,正因和這件事聯繫在了一起,我才越想越覺得蹊蹺。」
陸雲湘凝眉細想了半晌,若有所思地道:「看來,今天夜裡我得去拜訪一下這位啞巴老人了。」
子信見她沉著的臉彷彿有了些起色,便又說道:「對了,還有一件事,對我們來說也是個好消息。」
「什麼?」陸雲湘抬頭問道。
子信慢悠悠地說道:「相傳每逢二七之日,忠義伯府後園內的月湧泉便會有溫水從地下噴出,水柱可達一丈之高,場面非常壯觀。今天是初二,晚上一定會有非常多的人聚集在花園之中觀泉,那時後堂一定人少,正是潛入進去的好時機。」
陸雲湘遲疑道:「可是,我畢竟沒有去過那裡。既然是伯府,想必佔地一定不小。」
子信看出了她的顧慮,忙打了個響指,隨即拿出紙筆坐在桌前畫了起來。此刻天色漸晚,陸雲湘點起了一旁的燭火,想看看他在寫些什麼。
稍許,子信停筆說道:「大功告成。有了這個,你就不會在府里繞圈子了。」
陸雲湘接過宣紙一瞧,正是那忠遠伯府的平面圖。畫得雖說不甚精細,但主要的房屋、道路都有標明,一眼就能找到後堂的所在。
子通道:「我今天把整個伯府能去的地方都逛了一遭,整座宅院的建構大體上都能記下來,你將就著看一下。如果他真是我們要找的人,晚上就一會在後堂等著你。」
陸雲湘點了點頭,忙把圖紙折好放進了口袋裡。這時,小院之外忽然傳來一陣喊聲,聲音非常渾厚。子信讓陸雲湘進了裡屋,才輕輕推開房門,只見唐林正帶著一眾衙役站在院外,頗有些來者不善的氣勢。
子信慢悠悠地走下樓,打開院門笑著問道:「唐大哥,這又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兒來了?」
唐林淡淡地道:「例行公事而已。值此多事之秋,我們自己也很頭疼,還請諒解一下吧。」說罷左手一揮,七八名衙役便不由分說衝進院內,開始四處翻找起來。
子信點頭道:「官差搜查人犯,這也是理所應當之事。」他一邊說,一邊用餘光觀察著樓上的房間,已經見有兩名衙役進了屋去。
唐林一言不發地站在大門口,兩隻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小院里的每一處角落。子信倒顯得一臉輕鬆,經驗告訴他,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保持鎮定。他知曉唐林作為雲州捕頭,在察言觀色這一方面自然也是頗有心得,因此絕對不能露出一絲的緊張情緒。
不出一會兒,兩名衙役便從樓上走了下來。子信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但依舊面不改色,彷彿從來沒有就在意過。
唐林忽然一個眼神望向他,悠悠地說道:「子信,一個時辰之後,我在長盛街的太白酒樓等你,可不要辜負我的美意啊。」
「這……」子信一臉愕然,不知他是何用意。唐林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散發著一股冷厲的寒意,隨即又朗聲大笑起來,帶著衙役們往下一家去了。
子信一個人站在小院里,腦海中頓時變得茫然無措:如此緊要的關頭,唐林為何突然約自己出去呢?從今天早上見面的時候起,他就對自己變得頗有戒心,難道是發現了什麼痕迹?又兀自思索了半晌,才恍恍惚惚地回到了房間。
陸雲湘料定官差已然走遠,才從裡屋走了出來。正要問話之時,卻見子信神情獃滯,坐在桌前一動不動,不禁問道:「出什麼事了,怎麼像失了魂一樣?」
子信沉默良久,方才細聲地開口說道:「陸姑娘,答應我,今天晚上哪也別去好嗎?」
陸雲湘聞言一怔,不明就裡地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好像今晚會有大事發生一樣。」子信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地說。
陸雲湘氣憤地道:「那些官差給了你什麼錯覺?明明已經有盜聖的消息了,你卻打起退堂鼓來,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子信抬頭望了一眼窗外,只見夜幕已悄然降臨,便喃喃地道:「但願是我多心了。」
陸雲湘的眼神非常堅定,毫不猶豫地說:「不管今晚發生什麼事,忠義伯府我是一定要去的,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說完又看了看他,柔聲道:「放心,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心裡實在過意不去。等今晚拿到那幅畫后,我就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說完,又一個轉身進了裡屋。子信兀自坐在窗前,思前想後地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最終打定主意,回身朝裡邊叫道:「陸姑娘,要不這樣……」
他話音未畢,便察覺到了几絲異常,連忙走進裡屋一瞧,發現陸雲湘果然已經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