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164章 天助我也!
第164章 天助我也!
書院的學子們,大抵還是叫醒了一些人的。閃電劃過天空時,目力好的學子,能看到對面民宅的住戶,正帶著妻兒爬上屋頂。
見到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有點用,學子們喊得更加起勁。甚至還從同窗的寢屋裡拿出碗、盆等物,叮叮噹噹敲個不停。
陳恆因為前頭幾番折騰,精力著實不多。見現場有夫子們看護,索性靠坐在牆邊開始放鬆。他的兩側坐著薛蝌、錢大有、江元白,幾人都是濕漉漉的狼狽模樣。
可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是振奮著他們的心情。大家的神色都算輕鬆,尚能低聲交流著對大雨的看法。
「雨勢好像有些減弱,我看他們已經能看到遠處的東西了。」江元白很留意學子的動靜,聽到他們剛剛的歡呼聲,便有了這樣的判斷。
大家都很認可他的判斷,只是心中的擔心尚不能放下。錢大有憂心忡忡的說道:「還是要停了才好。大雨一陣,小雨綿綿……哎。」
說到最後,他自己到先嘆起氣來。陳恆剛剛從二樓的同窗處借來些乾衣服,他再不把身上的濕衣服換去,正怕自己的小身板扛不住春凍。
四周都是大老爺們,也不用避諱什麼隱私。將自己脫個乾淨,稍作擦拭。陳恆一邊穿上乾衣服,一邊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隨它去吧。」
到現在這個節骨眼,再思考什麼都是白搭。雨要是不停,照這樣繼續下個幾天幾夜,也別考慮什麼府衙救災。大家身上插倆木板,各自跳水逃命去吧。
薛蝌聽到此,突然覺得自己這好友真是有趣。天災沒來之前,大家都在尋歡作樂,就屬陳恆最憂心忡忡。現在天災來了,大家憂心忡忡的時候,反倒又是他看的最開。
薛蝌將自己的發現告訴給其他人,立馬引起江元白的共鳴。後者當即拍手道:「這大概就是相術上說的能人有異象吧。」
「你可別。」換過衣服的陳恆,稍稍感覺體溫回暖。趕忙往兄弟中間湊了湊,跟大家擠在一起取暖,「你還是誇我玉樹臨風,貌比潘安,更讓我高興些。」
「恆弟,你可莫要自己騙自己。」江元白才唬著臉,又自己破功笑道,「咱們之中,蝌弟當屬第一,我嘛,勉強屈居第二。剩下的位置,你跟大有自己分。」
陳恆刻意發出幾聲嘲笑,江元白正得意,只把對方的笑聲當成是嫉妒。幾人轉了轉話題,才聊到城外的家人身上。
這就要說一說揚州的地勢了,城內最高的地勢,是從城西、北兩處往東南順勢減緩,水路的流向也是照此來的。
這其中,薛蝌家的屋子在城中央最好的地段,情況應該第二好。最好的是錢大有家,他爹在城西修建貢院時,就已經掏錢買了所宅子。
知道錢大有今年有參加院試的打算,更是早早搬家過去。希望離文昌帝君近些,給自家的傻兒子沾沾光。這稀里糊塗的一手,反倒讓今夜的錢家走了大運。
除非洪水淹沒揚州半城,他們老錢家才可能有點危險。而江元白的家人,還跟錢家住在一處,順勢也討了個便宜。
最危險的自然是陳恆家,不過陳恆當時買的房子靠近城東城牆。外頭是護城河,揚州府衙為了確保護城河的流向,也是特意加高過那一處的地基。
如此算下來,真正危險的,反倒是他們這些被困在書院的人。四人聊到此處,又是慶幸家人沒事,又是苦笑自己的處境。
「不怕,我水性好。真要不行,你們趴我背上,我帶你們游過去。」江元白拍著胸脯,他自小野的很,常在鄉下的河裡撲騰,水性倒是好得很。
「我不會游泳。」錢大有苦著臉舉手,他體型最胖,小時候家裡管束的多,也沒個下河遊玩的機會。
「我也不會。」薛蝌無奈的攤開手,他的情況,跟錢大有差不多。他自小就有小廝、嬤嬤伺候,薛家的下人怎麼可能讓少爺下河玩樂。
三人一起看向陳恆,後者也是苦笑一聲,『我也不會』。
他雖然住在村裡,附近也有池塘。不過陳恆讀書早,加之他內在是個成年人,也不願跟著村裡的泥猴子爬上竄下。這門下水的本事,自然沒學會。
江元白這才傻眼,想了半天,作勢要起身,十分興奮踴躍道:「我去他們屋裡,給你們拆些木板來。你們到時候抱著,在水裡撲騰就是。」
薛蝌哪裡能讓他做出這樣丟人的舉動,左右情況也沒到如此危機的時候,趕忙跟錢大有一起將這小子攔住。
這時,忙著慰問關懷學子的徐堇侯,正走到他們的身側。見到他們四人有說有笑,臉上的神色也一起放鬆下來。
「恆兒,這次多虧了你啊。」徐堇侯已經知道陳恆先前的舉動,他不敢設想要是沒有這個機警的孩子,眼下會是如何糟糕的情況。
「夫子,都是我該做的。」陳恆連連推辭,並沒有以此居功的打算。
有些事,學生不放在心上,他這個夫子可得記著。徐堇侯點點頭,將陳恆的義舉記在心裡。又對著另外三人一通安撫,見他們情緒都算穩定,這才去到下一個學子面前。
…………
…………
從下雨那夜開始,林如海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他讓府衙的差役分成兩班,日夜留意城內的情況。忐忑不安的度過一日一夜后,他才在府衙的桌上打了個盹,就被疾奔回府衙的差役告知,大水已經入城。
只是這次的雨勢實在太大,就差役回稟的這點功夫。從渡口處湧入的河水,已經開始吞沒四周的建築。
匆匆睡醒的林如海,也顧不得旁的。強令著府內所有差役冒雨出去,挨家挨戶的叫醒城內百姓,讓他們做好避險措施。自己則帶著其他留守的官員,先去外頭察看災情。
等到林如海帶人趕至城中央的位置,不斷上漲的水位已經沒過腳踝。再往前走,誰也不知道其中的風險。隨林如海一同趕來的知州跟其他官員,勸阻著知府大人繼續往裡走的想法。
「大人,你不可以身犯險啊!」知州張尚賢死命拉著林如海的官袍,「揚州城還要你主持大局,你再擔心裏面的百姓,也要為城內其他百姓想想。」
林如海知道對方說的在理,只好選擇就近安營紮寨。一邊親自看著水位的變化,一邊安排人處理起救災的事情。
這場大雨,雖然來的又急又猛。可林如海不是個坐以待斃之人,早在大雨來臨之前,他就讓人統計好城內有小舟的船夫。
這些人,平日往來於城內和保障湖之間,極其精通城內的水道分佈,最適合救人不過。林如海拿出先前準備的名單,直接挑了些住在附近的船夫。將他們喊來后,當場許諾他們,只要救出裡面一個百姓,府衙賞銀二十兩。
聽到重賞的船夫,有膽大欣喜者,自然就有怯步者。這是人之常情,林如海並不會怪罪後者。只盼著前者平安歸來后,能給他們多些冒險的勇氣。
大雨滂沱,能做的事情不多,件件卻都要命的很。林如海安排完裡面的事情,立馬叫人從城西繞出去,趕到淮河、五湖兩處觀測水位。
揚州附近的河道,早在韋應宏擔任知府時,就利用數萬流民整治過。這麼大的雨勢,來的又如此突然。下了這麼久,能只有眼前一處受災,之前的苦心可算沒有白費。
只是比起天上的雨,地上的河才更叫人害怕。沿著淮河跟洪澤湖往上,就是一條天下人再熟悉不過的黃河。
這條河的脾氣,自然不用多說。可它會跟揚州產生關係,還要從楊廣說起。當時一心想要來江南遊歷的楊廣,徵召天下數百萬民夫,在黃河跟淮河之間,修建了一條通濟渠。
因楊廣引黃河之水入淮,才有了後來通濟渠上千舟過岸,後宮嬪妃與文武百官齊下江南的盛景。
到這也就罷了,偏偏南宋又出了一個叫杜充的殺才宰相。他為了抵禦侵略的金兵,直接掘了黃河水堤,致使黃河泛濫。金兵沒攔住不說,還白白淹死二十萬百姓,受洪水間接死亡者更是數倍於此。
遺臭萬年的杜充先不說,黃河因他的舉動就此改道,成了懸在揚州城頭頂的一把刀。只要它稍有不如意,從此處湧出的河水,將直接通過淮河、五湖淹沒江蘇北部。揚州在長江以北,自然也在其中。
林如海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地方,可惜他只是揚州知府,也沒辦法指揮、協調其他州府。更不清楚這場大雨,是只下在揚州一城,還是遍布江南全境,或是綿延數省?
他只能用這種方法,做好提前防備。只要水位到了警戒線,林如海就馬上動員全城百姓避難,絕不能坐視百萬揚州人身處險境。
…………
………… 旱災好過,澇災卻是人人自危。被府衙差役吵醒的揚州百姓,不論平窮富貴、身份高低,都在惶惶度日。
縱然是腰纏萬貫的鹽商們,也只能祈求著大雨早點停,期望著林知府先前的整治河道有用。
李卞又是其中最難受的一個,他的住處靠近城中低洼處,已經有大水沒過門檻,湧入室內。被下人叫醒時,李卞自己也是大驚失色。
他才剛剛升任五品學政啊。正是人生要大展宏圖之際,怎麼運氣就這麼背,一來揚州就接連碰上倒霉事。
李卞火速收拾好雜物,帶著下人跟師爺,一起躲到自家二樓。他才剛剛脫困,心中翻湧的念頭,又開始不住作祟。
說來說去,還是悔恨自己的貪心。相爺安排揚州學政時,曾許諾過,誰去擔任此職務,只要林如海一走,下任揚州知府必是此人。
李卞年紀輕,在官場上的資歷不如田安。當初他跟田安爭搶揚州學政時,不知使了多少人情關係,才從田安手中搶下此職。
結果李卞前頭才拿下,還沒來得及離京赴任,又撞上金陵知府告老身退。朝廷為此開了幾次廷議,才讓田安這個大蠢貨撿了天大的便宜。
這叫李卞情何以堪,心中自然是一萬個唏噓不服。可木已成舟,顧載庸也只好命二人相輔相成。這也才有了田、李二人雙雙南下任職,才有田安替李卞搖旗吶喊的碼頭舊事。
個中往事已作雲煙,現在的李卞只盼著大雨小一點,洪水低一點。真要到了危機時刻,他這種旱鴨子,是想跑也沒地兒跑,只能跟揚州城共存亡。
站在自家二樓窗口,李卞對著外頭的雨勢一再發愁,心中不住哀嘆著:早知今日,當初就老老實實當個京官,慢慢磨資歷,也好過在揚州擔驚受、連連碰壁。
家中的下人、師爺見老爺走來走去,索性勸他去躺著休息。李卞也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麼,只好在軟榻上抱著官印打盹。
半睡半醒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到一陣歡呼聲『雨小了,雨小了』,他連忙睜開眼,見到窗外灰濛濛的天色下,才發現已經過去一夜。
再看雨勢,哪裡還有昨夜的兇猛勁。連綿的細雨,到底還是讓人安心些。李卞癱倒在軟榻上,長長的出一口氣,道:「老天還是待我不薄啊。」
…………
…………
林如海苦守一夜,才等到這個機會。當即下令,讓所有船夫載著差役進去救人。昨夜水位最高時,已經到了他的膝蓋處,林如海實在不敢想象水災中心的情景。
待這些小舟駛到樂儀書院時,又看到書院的圍牆已經盡數淹沒。船夫嘗試著朝裡面喊過幾聲,立馬引來數百學子的回應。
「可有情況緊急者。」差役站在船頭,朝著孩子們打聽起情況。林如海吩咐過他們,優先救治老弱婦孺、以及受困屋頂的百姓。
學子們的情況都算不錯,大多人都說自己沒事。只是告訴差役們,他們的山長還被困在後宅的小樓中。
這可是個大人物,差役們趕緊讓船夫從旁繞過路。也沒耽擱多久,就將裴懷貞夫婦接出來。
「山長!」
見到恩師脫困,學子們都很興奮。站在走廊上頂著細雨,沖舟上的裴懷貞不住揮手打招呼。
「孩子們,你們都沒事吧。」
裴懷貞也是擔驚受怕一整夜,深怕書院的學子有個什麼閃失。此刻見到他們個個精力充沛,也是長長的鬆口氣。
「山長,我們就是餓,別的都沒事!」
「學正跟其他夫子,也跟我們在一起呢。」
「山長,我要吃飯!」
「好好好,為師出去就命人給你們送吃得來。」裴懷貞當即答應下來,兩方人隔空又交代幾句。
見到小舟載著山長離去,學子們才興高采烈的聚在一起,數著面前劃過的船隻。如今水位雖未下降,雨到底是小了,大家的心情放鬆許多,再不見昨日那般緊張。
有不少苦熬一整夜的學子,打算在府衙的物資送來前,先去同窗的寢屋中補覺。
陳恆跟薛蝌也在其中,他們倆在後半夜就開始打盹。如今情形一好,困意立馬湧上來。兩人隨便挑了個人少的房間,陳恆躺在床上才迷迷糊糊睡過一會,又被人從夢中搖醒。
被外人突然吵醒,陳恆還以為情況有變,立馬急問道:「怎麼了?雨又下大了?」
叫醒他的那位學子連忙擺手,臉上不住的笑道:「沒有,沒有。學兄,是你的家人來找你,你快出去看看吧。」
家人?陳恆先是一驚,反應過來自己沒有聽錯。趕緊從床上下來,朝著屋外跑去。
他猜測,必然是家裡的爹、娘擔心不下,才會冒著如此危險的處境過來。只是不知道他們用的什麼手段,才能越過洪水、雨水。
陳恆小跑出門,路過一群沖他莫名微笑的同窗。就見到過道上的樓梯口,站著兩道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個是信達,另一個……竟然是甄英蓮。
怎麼會是她?!
見這倆人身上都有被雨水打濕的痕迹,陳恆人才稍稍站定,忙說道:「你們倆怎麼來了?家裡還好嗎?」。
「好,二哥,家裡都……」信達站在原地,才張嘴解釋半句。一道倩麗的身影已從他身後衝出去,如沖向夜空的煙花般闖入陳恆的懷中,綻放。
「我以為你出事了。」
甄英蓮帶著顫抖的哭腔。從家中趕來的一路,她比任何時候都害怕碰面的場景。此刻見到陳恆活生生站在面前,一直緊繃害怕的情緒終於鬆懈下來,眼淚當即順著臉龐滑落。
陳恆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身旁早就準備看熱鬧的同窗們,紛紛發出起鬨的呼聲、以及口哨聲。十七八歲的少年剛剛逃脫大難,哪裡還顧得上平日的禮教約束。一個個到比陳恆還興奮,不住的沖旁人說道。
「哈哈哈,我剛剛就打賭,肯定會有這場面。」
「那些唱戲的,果然沒騙人。」
有人見到陳恆的雙手垂在身側,還沒有抱回去的意思,又給對方加油鼓勁道:「學兄,你抱她啊!」
「佳人不顧危險,冒雨涉水趕來見你。學兄,你可不要讓我等失望啊。」
「學兄,你行不行,不行讓我來。」
今天事情多,八點才下班回家。寫到現在,晚飯都沒吃。太可憐了,求些票。順便去吃個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