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第153章 152報信
第153章 152.報信
楊登歡神色淡然,如同走累了的行人,徑直走向茶攤,挑了一張乾淨些的小板凳,一屁股坐了下來。
「老夥計,來一碗大碗茶!」楊登歡大聲說道,滿口山東腔調。
靠在大槐樹上打盹的老頭猛然一驚,睜開眼睛,慢吞吞地坐正了說道:「好傢夥!這腔調,嚇了我一跳。」
「俺們山東人都是這個樣子,嚇著你了吧?」楊登歡憨厚地一笑說道。
「北平城裡山東人多,當家菜都是魯菜,所以說山東人在北平,不能算是外地人。」
老頭笑著站起來,先是拿了一個大粗瓷碗,隨後倒了一些濃濃的茶水,最後又倒進大半碗開水,隨手遞給楊登歡。
楊登歡彷彿渴壞了一樣,咕咚咕咚一口氣將水喝完,把碗遞給老頭說道:「大爺,您給再來一碗!可把俺給渴壞了!」
老頭笑著又沏了一碗遞給楊登歡,這一次楊登歡沒有像上一次牛飲,喝了兩口放在桌上。
「俺是碰到壞人嘍!今天俺從前門火車站下車,本來要去復興門,誰知道被人拉到了阜成門!真是倒了大霉嘍!」楊登歡搖頭晃腦地說話,眼睛卻掃向四周,觀察環境。
五金店斜對面是一家布莊,招牌是四海布莊,看招牌的陳舊程度,應該是一家老店。
挨著五金店是一家書店,裝修的卻是十分時髦,整體漆成綠色,書店大門居然是玻璃門。
這樣的店面,大多都在崇文門附近,沒想到在這老衚衕中也能見到。
五金店在衚衕口,拐進衚衕,和五金店挨著的是一家院子,雖然沒有掛招牌,但是門上挑著的大紅燈籠,門口站著身穿旗袍,肆無忌憚嗑著瓜子,眼睛放肆地盯著往來男人,即便是不打招牌,也知道這些人是做什麼生意的。
院子對面是一家賣燒餅的鋪子,不時聽見裡面傳出來「芝麻燒餅,芝麻燒餅」的叫賣聲音。
衚衕里不時飄出濃郁的滷肉香味,楊登歡使勁吸溜了一下鼻子,眼神左顧右盼,口中說道:「真香!這是醬肉吧!我聞著怎麼這麼像醬肉的味道!」
老頭哈哈笑了一下,指著楊登歡說道:「我瞧你啊,準是餓了!你說得不錯,就是醬肉!而且在咱們西城,那可是大大有名!提起來盧老大醬肉,沒有人不知道!再說了衚衕口就是燒餅鋪子,芝麻燒餅夾醬肉,咬上一口,那就是神仙!」
楊登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笑了一下說道:「醬肉,這下好了!有地方打牙祭嘍!」
楊登歡喝足了大碗茶,站了起來,朝著衚衕口芝麻燒餅鋪子走過去,幾個還算有些姿色的女人湊了過來,幾張花手帕把楊登歡給圍住,手帕上劣質香粉的味道,沖的楊登歡腦仁疼。
「大爺來玩啊。」
「大爺裡面可好玩了,有好多玩具。」
「大爺,別走啊。」
楊登歡驚慌失措,左右躲閃,嘴裡說道:「俺不玩,俺牟有那個閑錢,俺要去買醬肉吃!」
姑娘們一陣格格嬌笑,有得更是裝模作樣掩起嘴巴。
「醬肉有什麼吃頭,我們裡面也有肉吃,還有海鮮,好吃著呢!」
「俺不要!俺要買醬油。」楊登歡落荒而逃,後面又是一陣奚落的笑聲,特別刺耳。
「這尼瑪怯老趕進城,伱也不看看是不是花錢肯花錢的主。」後面突然想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徐輝!
楊登歡即使不回頭,也能聽出來徐輝獨特的公鴨嗓子。
「嗨!這不就是圖一樂嗎。」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這兩天都給老子規矩點,完事了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那我們就不上街做生意了?就等著您給我們好處了?」女人又輕佻地說道。
「扯淡!該幹什麼幹什麼!很平常一樣!要是出了半點紕漏,老子燒了你這個王八窩子!」徐輝惡狠狠地說道。
楊登歡心中一驚,徐輝好手段!居然把人埋伏在堂子里!
眾所周知,堂子中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即便是有一兩個礙眼的,也不會招眼。
這可比在外面放一兩個人,時刻引起別人注意要好的多!
堂子中即便是白天,拉起窗帘也很正常,畢竟不是表演,誰也不會引起懷疑,所以在房間中觀察外面,實在是再方便不過了。
敵人布置如此周密,如果這時候組織上來人接頭,恐怕在劫難逃!
楊登歡要了一個芝麻燒餅,又朝前走了幾步,果然香味越來越濃,順著香味,果然順利找到了盧老大醬肉。
果然名不虛傳,楊登歡三口兩口將醬肉夾餅吞下肚,在街口要了輛洋車,朝著羊蹄衚衕過去。
這件事,必須和老王商量,看怎麼挽救損失。
楊登歡到了德勝門外羊蹄衚衕,沒有貿然進入藥鋪,而是遠遠地站在衚衕口,饒有興緻地看幾個老頭下棋,面朝著藥鋪方向,無論誰從藥鋪進出,都不可能逃過楊登歡的眼睛。
地下工作,一切以穩為上,一次不經意地疏忽大意,就可能帶來犧牲。
自己不能老是到藥鋪找老王,這樣不正常,早晚有一天會暴露!
看來是時候改變一下聯絡方法了,得想一個萬全之策才好。
楊登歡在等機會,等老王出門的機會。楊登歡就不相信老王能一直不上廁所!
像這種不是前店后鋪,僅僅是一張單獨門臉的鋪子,很少有自己的廁所,大多是去外面公共廁所解決。
其實能去公共廁所的人,已然算是上等人,一般的普通老百姓,大多就地解決了。
果然,楊登歡不過看了兩局棋,下棋的老頭還沒有撕扒起來呢,老王就出了藥鋪。
老王一如既往地十分警惕,左右看了一眼,轉進旁邊小衚衕。楊登歡能夠清晰地看清楚,老王右手攥著的一團草紙。
居然比王大嘴擦嘴的紙都好,楊登歡輕笑了一下,待老王拐進衚衕,這才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
楊登歡腳步輕盈,就跟貓似的,幾乎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幾步跟上老王。
老王並不回頭,但是腳步缺加快了許多,很自然地左拐進了小衚衕。
楊登歡快步跟上,老王進了衚衕,猛然轉身,迎著楊登歡低頭走了過來,和楊登歡擦身而過。
楊登歡伸手拽向老王,老王猛然出拳擊向楊登歡喉嚨,楊登歡好像早就料到,身子一側,右手扣住老王擊來的右手。 老王悶聲不吭,左掌成刀,劈向楊登歡脖頸,楊登歡左手翻出,又將老王左手扣住。
老王用力將腦袋後仰,用力朝著楊登歡鼻樑撞去,毫不猶豫,楊登歡無奈,腦袋偏向一旁,老王身子沒有支撐住平衡,頭重重地向牆壁撞去。
楊登歡連忙扯著老王雙手,用力拉了回來。
「是我!」楊登歡低聲說道。
老王疑惑地看了楊登歡一眼,聲音雖然耳熟,但是這個人卻沒有見過,老王神色並未放鬆放鬆警惕。
「血府逐瘀丸!」楊登歡又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是……」老王終於認出來了楊登歡。
「我是!」楊登歡重重地點了點頭。
老王臉色依然一副警惕神色,左右看了幾眼,見四周確實沒有人,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怎麼回事?怎麼不按組織程序,突然來找我?這是嚴重違反紀律的行為!」
老王神色十分嚴肅,楊登歡嘆了口氣,也嚴肅地說道:「出了重要情況,我又沒有和組織聯絡的其他方式,只能來找你了!」
「什麼重要情況?」老王問過之後,也覺得有些欠妥,沉吟了一下說道:「德勝門街口有一家悅來茶館,你知不知道位置?」
楊登歡點了點頭,老王見楊登歡點頭,又接著說道:「你去那裡,定上一個雅間,留言姓顧,到時候我過去找你。」
楊登歡又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老王急匆匆出了小衚衕朝著藥鋪走過去。
「廁所在那邊!」楊登歡在後面大聲說道。
老王頭也不回,沖著楊登歡擺了擺手。
楊登歡出了小衚衕,上德勝門大街,往回走了大約六七百米,果然看到老王口中所說的悅來茶館。
一座三層樓高的大茶館,外面高高的牌坊上面懸挂的牌匾,沒有個一百年也得八十年。
妥妥的一個老字號!
門口兩個頭戴瓜皮帽,身穿青色長袍,胳膊上袖子挽了三寸,露出雪白的裡子,胳膊彎處懸搭了一條白毛巾,看上去精神利落。
不少提籠架鳥,手裡轉著鐵膽,身穿長袍馬褂在門口進進出出,夥計謙恭客氣,不管是出門還是進門,兩隻手都高高舉過頭頂,高迎高送,臉上掛著謙卑笑容,說話十分親切好聽。
楊登歡提著棉袍衣襟,笑眯眯地朝著茶館走過去,高個子夥計連忙迎了上來,大聲叫道:「貴客一位,裡面掌柜的支應了……」
聲音故意拉得挺長,一來是讓裡面人聽得清楚,二來也顯得對客人的尊重。
楊登歡邁步進了茶館,夥計連忙湊過來打躬作揖,神色頗為客氣,但是看楊登歡打扮,非常普通,所以一引手,要把楊登歡往大廳那邊帶過去。
楊登歡望過去,大廳果然熱鬧非凡,裡面鶯歌燕舞,打牌下棋斗蛐蛐,幹什麼的都有,緊頭還有一個小舞台,上面站著一位唱大鼓書的女先生。
楊登歡站著沒動地方,從腰裡面摸出幾塊法幣,也沒有數,隨手全部遞給夥計。
夥計一愣,楊登歡笑道:「先存到柜上,我會朋友,要一個清靜點的地方。」
夥計連忙打躬作揖,接過了錢,賠著笑臉說道:「得嘞!您幾位朋友啊?」
「三位。」楊登歡笑道。
「那就響泉宅,您老二樓請。」夥計說完,抬起頭大聲喊道:「二樓雅間一位!寶鈔存柜上嘍!」
楊登歡提著袍襟,矜持地緩步上樓,看上去非常有派頭,夥計恭敬地跟在後面,一個勁兒地囑咐:「您老慢點,扶著點樓梯,百年老樓,多少有點咯吱聲也正常,安全絕對沒問題!」
一陣咯吱咯吱,楊登歡上了樓,夥計連忙上前一步,朝著左邊引手,躬身說道:「爺,您這邊請。」
走過兩個包間,楊登歡看見了第三個包間上面釘著木牌子:響泉宅。
楊登歡停下腳步,夥計連忙推開包間門,楊登歡邁步進來,在房間中環視了一圈。
包間不算太大,正中間擺了一張紅木八仙桌,周圍是四把椅子,桌子上面四個擺放著茶杯茶碗。
楊登歡滿意的點了點頭,夥計快手快腳過去推開了窗戶,樓下景緻頓收眼底,小舞台上的風景看得一清二楚。
「爺要是想聽相聲、大鼓、評書,只管推開了這扇窗戶就行了。爺要是想要單聽,也可以把她們叫到樓上來,只不過價錢就……」
夥計啰嗦不完,楊登歡笑嘻嘻地從兜里又摸出幾個銅子塞進他手裡,夥計頓時喜笑顏開,高興地說道:「爺想叫誰上樓?我這就給您叫去。」
「我想讓你下樓。」楊登歡臉上微笑不變,看著夥計說道。
夥計也笑了,整天迎來送往,什麼客人沒有見過,當然應對有方,連忙笑道:「那成,有什麼吩咐您喊我,謝謝爺打賞。」
「我姓顧,待會有人找我,直接帶上來。」楊登歡笑道。
「得嘞!那沒問題!」夥計答應了一聲,退著出了門,從外面關上了門。
楊登歡見夥計出了門,自己動手將窗戶關上。
楊登歡剛坐下,外面傳來輕輕地敲門聲,楊登歡一愣,沒有想到老王居然這麼快,口中應道:「進來。」
門一開,另一個夥計躬身進來,臉上帶著謙卑笑容。
「客爺,您喝什麼茶?」夥計客氣地問道。
「高碎。」楊登歡將長袍下襟用力一抖,翹起了二郎腿說道。
高碎……
夥計有點蒙圈,剛才出門那個夥計給自己說這位爺多麼豪橫,出手大方,怎麼喝高碎啊!
「這……高碎……」
「怎麼不可以嗎?爺就喜歡喝高碎!」楊登歡見夥計臉色,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但是現在改口已經不及,只能接著豪橫,反正有錢難買我樂意,這是千古顛撲不破的道理。
不過話又說回來,難道高碎真不算好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