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第158章 157假戲真做
校尉營衚衕大雜院。
陳延生提著早點進了院門。
站在倒座南房門口,一身灰色勁裝,腰間煞著板帶,即便是大冬天也要露出來胸膛上的護心毛的一條大漢上下打量他。
陳延生不明白這廝要幹什麼,所以也不理會,直奔自己東側廂房過去。
「朋友,面生的緊啊!是咱們這個院里的嗎?」大漢斜眼打量了陳延生半天,撇起嘴角,挑釁似的問道。
此刻正是大清早,幾乎院里人還雖然沒有出門,但是大家差不多都準備出門了,院子中間水井旁邊,大家都在洗臉,聽了大漢這話,都把眼睛望向陳延生。
「就是,這人誰啊?怎麼之前沒有見過?」
「誰家親戚?昨個來的嗎?我怎麼沒見?」
「一天沒回來,院里添人了?」
院里人看著陳延生竊竊私語,不時有人湊在一起議論兩句。
陳延生站定,緩緩回頭,用沒有拿東西的左手指著自己鼻子,笑著問道:「您……這是在問我嗎?」
大漢雙手掐腰,一對獅子眉驀然皺起,整個人都變得兇狠了許多,瞪著陳延生甩了甩胳膊冷聲說道:「可不就是在說你嗎!」
「是不是住這個院,你問得著我嗎?」陳延生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不問你,我問誰啊?」大漢朝前邁了一步。
「老哈啊!據我所知,這房子可不是尊駕您的,是人家哈二爺的房子!你問得著嗎!」陳延生冷笑了一下,不屑地說道。
「說什麼呢你!問你一句怎麼了,有什麼不樂意!」大漢態度蠻橫冷聲說道。
「不怎麼,就是不行!你丫誰啊,憑什麼問我?警察局還是稽查處?或者九門提督府的?」陳延生也向前一步說道。
「告訴你!老子是天橋覃三,垛子跤保二爺的徒弟!有空到大柵欄打聽打聽,最是行俠仗義的一個,進了這個院就得守這院的規矩!」
「覃三?」陳延生冷笑了一下,不屑地說道。
「不錯!就是三哥我。」覃三用力挑了挑大拇指說道。
「你定的規矩?」陳延生大聲說道。
「不敢!白紙坊警署高署長定的規矩,每院連保,咱們這個院我說了算!」覃三得意地說道。
陳延生聽了,眉頭一皺,冷冷地問道:「那這個院什麼規矩啊?」
「沒什麼規矩,就是得聽話!待會兒來我屋裡登記,姓名、年齡、職業、鋪保,這些一樣都不能少。每天晚上七點,咱們院關大門,許出不許進。出去之後就得等到早上六點開大門才能進來,中間要是敢翻牆鑽洞進院,一律打折雙腿然後扭送白紙坊警署!」覃三雙手抱住肩膀,一腳直,一腳彎,不停地抖動雙腿,得瑟著說道。
「這是你的規矩,還是白紙坊警署的規矩。」陳延生又問道。
「公序良俗,大清國的規矩。」覃三搖晃著腦袋說道。
「還尼瑪大清國呢,現在都民國二十五年了!」陳延生不屑地說道。
「甭管哪個朝代都一樣,地面兒上都得我們來彈押,要不然誰也玩不轉!今天已經告訴你了,千萬別壞了我們院祖業家風!」說到這裡,覃三點了點身後倒座南房中間房間說道:「待會兒來這個屋裡填資料!」
「你是老哈家的奴才?就跟院子是你的一樣,瞧你管得寬的!」陳延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恨恨地罵道。
陳延生知道,此刻自己屋門後面,藍寶石一定趴在門口偷窺呢。
覃三之所以整出這一出,陳延生大概也明白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你還真說對了!我們家祖上,哈二爺家包衣,輩輩守候著這座大院。」覃三說到這裡,又問道:「你家幾個人啊?」
「一個!」陳延生沒好氣地說了一句,來了門上鎖頭,推門進屋。
陳延生轉身關門,「藍寶石」從房門后閃身出來,陳延生脖頸一涼,一柄匕首頂住了脖子。
「買個早點這麼長時間,是不是去通風報信了?」藍寶石冷聲說道。
陳延生撇了一下嘴,反手抓住藍寶石手腕,用力一轉,匕首不由自主地下落,陳延生伸手抄起,不屑地說道:「抓你還用報信?我一隻手都富裕!」
陳延生神色之間露出不屑,藍寶石倒是老實了許多,放緩語氣問道:「為什麼這麼長時間才回來?據我所知,早點攤離這裡,不過幾百米而已。」
陳延生鬆開手,將匕首塞還給了藍寶石,順手又塞給他一份北平時報。
「還不是為了這個!」陳延生見藍寶石接過報紙,這才說道。
「這個?」藍寶石一愣。
「知道這一片兒報攤多難找嗎?還是昨天的報紙。」陳延生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怎麼回事?」藍寶石神色疑惑。
「我們老大換聯絡方式了!第二版『猜號碼贏大獎』……」說著話,陳延生把《唐詩選輯》扔了過去。
藍寶石不相信地看了北平時報,又看了一眼陳延生。
「自己對一下,第一個數字代表哪一首詩,第二個數字代表哪一個字,以此類推。」陳延生揚了揚下巴說道。
藍寶石翻開報紙,又翻開《唐詩選輯》,一一對應,果然找到了「全部靜默」四個字。
「全部靜默?什麼意思?」藍寶石皺起眉頭問道。
「就是我們幫內所有幫眾全部隱身匿跡,直到舉事的時候!誰也不能例外!」
「你的意思是……」藍寶石臉上露出吃驚神色。
「不是我的意思,是龍頭的意思。所以你就塌實在這兒待著吧。」陳延生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不行!我還要見人聯絡大事!怎麼能天天躲在這裡?」藍寶石有些焦急地說道。
「你已經暴露了!現在出去分分鐘被抓!」陳延生壓低了聲音說道。
藍寶石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驚慌。
「剛才外面那情況你也看到了,現在外面盤查有多嚴……」
陳延生剛說到這裡,山牆後面傳來一陣凌亂地腳步聲,隱隱約約地有人說話,雖然聽得不十分清楚,但是也能聽出來是在查人。
喧鬧聲漸漸遠去,藍寶石神色凝重,正要說話,前面院子里也傳來了一陣喧嘩聲音。
陳延生連忙趨近窗戶,輕輕地扯開窗帘,拉了一條縫朝外面瞟去。
藍寶石也連忙湊了過去,湊近陳延生朝著外面看去。
窗外幾個身穿巡警衣服,歪戴著帽子,一人手裡拎著一根警棍,其中帶頭的那一個嘴裡叼了一根香煙,煙灰結了老長,居然沒有掉落。
「覃老三!覃老三!」煙灰大聲叫道,隨著嘴唇抖動,煙灰終於掉落下去。 「來了!來了!」覃老三一反剛才蠻橫模樣,諂笑著湊了過來。
「院里沒來生人吧!」煙灰巡警晃悠著警棍,弔兒郎當地說道。
其他幾個巡警眼睛在院里四處亂瞧,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都把眼睛望向覃三。
「有!」覃三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指著陳延生住的屋子說道。
幾個巡警眼睛都是一亮,煙灰巡警也把聲音壓了壓問道:「什麼來路?」
「不知道啊!昨天才搬進來……」覃三說著話湊近巡警耳朵,小聲低語。
陳延生臉色一變,迅速走到卧炕,伸手一拽,開了一扇小門,露出一個洞口,寬度比腦袋大不了多少。
「進去!」陳延生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怎麼進?這麼窄?」藍寶石面露難色。
「爬進去!」陳延生不由分說,焦急地將藍寶石推了過去。
腳步聲傳了過來,陳延生臉色微微一變,用手使勁指了指洞口,低聲說道:「要命就快點!」
藍寶石無奈,只得朝著裡面鑽進去。
藍寶石動作笨拙,洞口又窄小,使勁朝裡面鑽,腰上用力,屁股就高高地撅了起來,這樣一來更加不容易鑽進去。
陳延生嘆了口氣,低聲嘟囔:「尼瑪也不知道誰瞎了眼,挑了你個蠢貨!」
陳延生用腳將藍寶石屁股踹了下去,藍寶石這才將身子鑽了進去。
砰砰砰!
「開門!快開門!」
門外傳來陣陣敲門聲,陳延生用力將小門關上,從外面看,什麼也看不出來。
「來了!來了!」陳延生大聲說道,站起身子,過去拉開門栓,幾個巡警一擁而入,覃三緊隨其後。
「哎呦,差爺,您們這是怎麼話說的?」陳延生故意提高了聲音說道。
「警察!」
「知道,您這不是穿著官衣的嗎,我認識。」陳延生連忙說道。
「認識就好!你們幾個好好檢查檢查!」煙灰巡警也大聲說道。
幾個巡警立刻在屋裡折騰起來,翻抽斗,掀柜子,整出各種聲音,不時還有東西掉落的脆響,估計炕洞里的藍寶石聽得一清二楚。
「炕上!炕上好好查查,鋪板掀起來!還有煙道,炕底下煙道也好好看看!」煙灰巡警又大聲說道。
接下來又是一陣扔被褥,掀鋪板的聲音,讓人聽了十分緊張。
「差爺!差爺!你這都給我搞亂了!待會讓我怎麼辦!」
「差爺,差爺,手下留情!那是我吃飯傢伙。」
「差爺,我是正經人。」
陳延生嘴裡不停地討饒,煙灰巡警輕蔑地看了一眼他,搖頭晃腦地說道:「少廢話!你是哪人啊?」
覃三在旁邊狐假虎威地說道:「知道這位爺是誰嗎?咱們白紙坊警署巡長趙大爺!咱們校尉營衚衕就歸他老人家管!」
「趙巡長,您行行好,別讓他們折騰了,有話好說。」陳延生說著話,伸手拉住趙巡長的手,一小卷鈔票塞了進去。
趙巡長用手一捏,感覺還行,皺著眉頭說道:「我說哥幾個,差不多就行了!兔子窩大點的地方,也藏不住什麼東西。」
「就是就是,兔子窩大點的地方能藏什麼啊。」陳延生連忙附和著說道。
「哪人啊?」趙巡長上下打量陳延生問道。
「保城。」
「什麼時候搬到這兒的。」趙巡長問道。
「六年前。」陳延生笑道。
趙巡長一愣,疑惑地問道:「不對吧!覃老三可是說你昨個才搬過來。」
「這事您不能問他啊,要問也得問哈二爺!我是從哈二爺手裡租的房子,按時交租,一個子兒的房錢也沒有欠過!」陳延生振振有詞。
「他就是昨天下午才搬進來的!這小子還真鬼,怎麼進得門我居然沒看見!但是晚上他出門買東西被我瞅見了!」覃三大聲說道。
「這是怎麼回事?」趙巡長狐疑地問道。
「差爺,實話不瞞您。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送故交,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兄弟我做得是單幫生意,江湖飄零,在家時間少,出門時間多,鄰居們見面少也正常。」陳延生雙手做了一個手勢說道。
見到這個手勢,趙巡長臉上好看了許多,揮了揮手說道:「原來是跑單幫的兄弟,那就難怪了。」
「城牆高萬丈,全靠朋友幫,各位老大辛苦。」陳延生笑著做了個羅圈揖。
「有居民證嗎?」趙巡長語氣更加緩和。
「有,您瞧瞧。」陳延生說著話,拿出了居民證。
「陳延生……」趙巡長輕輕念了一句,隨手抖出一張畫紙,上面正是藍寶石的畫像。
「見過這個人沒有?」
陳延生仔細地看了看,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見過。」
「好好看看。」
「真沒有!我雖然不是過目不忘,但是見過的人一般還能記得住。」陳延生笑道。
「這兩天小心點!出門別忘帶證件,見了這個人及時報告!」趙巡長大聲吩咐。
「是是是,一定一定!」陳延生說完,又連忙解釋道:「我其實也待不了幾天,過兩天又得出門了!」
「上哪發財啊?」隨著這聲客氣話,趙巡長朝著門口走去,顯然這是要離開了。
「川西,進一些蜀錦。」陳延生陪著笑臉說道。
「要不怎麼說跑單幫雖然辛苦,不過確實很掙錢!」趙巡長說話之間出了門,神色已然非常客氣,幾個巡警也跟著出去,陳延生送到門口,連聲招呼送行。
等到趙巡長几人出了院子,陳延生這才回了屋子,關上屋門,將炕洞打開。
「出來吧,人都走了!」陳延生壓低了聲音說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