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大觀園
第42章 大觀園
從庫房回絳芸軒,打會芳院穿過去是最近不過的。
並且眼下正是陽春三月里,草長鶯飛時。賈府布局又十分講究,亭台樓閣間山石池岸綠柳黃鶯,一派奼紫嫣紅的富貴氣息,很是養眼。
不過自打鳳姐兒管家以來,府上規矩愈發嚴苛,又有襲人這個耳報神天天看顧著。內院的丫鬟們不許四下隨意行走,是以自打進了賈母院,即便事務不多,卻也不曾出來閑逛過幾趟。
眼下得了機會,從會芳院繞路回去也並不多幾步路,心中這樣想著,腳下便這麼做了。只是穿進角門,待看見圍牆邊堆了許多石料,一副即將大興土木的樣子時,也不自覺懵住了。
從前繁茂的會芳院,如今牆頭都已矮了二尺,站在高處望出去,連隔壁奠儀的白燈籠都瞧得一清二楚!
幸好眼下青天白日里,否則這場景還怪瘮人的。
她左看右看,眼見四下無人,抱著白麻布一溜煙兒的退出了會芳院的角門。邊走邊尋思著,這恐怕就是大觀園的前身了,否則不年不節的,何苦大費周章?
「做甚這般慌慌張張的?不過你來得可正好,我有個信兒得說給你聽!」一口氣兒疾步到絳芸軒正門,恰好遇上興緻勃勃歸來的晴雯。
兩人一面撕著布,一面咬著耳朵,雲珠聽得嘖嘖稱奇,這可巧了,晴雯帶回來的八卦正好將庫房那幫小丫鬟的話頭兒接上了。
卻說今日賴嬤嬤家賓客盈門之時,那焦大帶著兒子在賴府門前跳腳罵了好一陣子,後頭還是賴大娘揚言要放狗這才了了這場鬧劇。
雲珠總結陳詞道:「都是陳年舊事了,這焦大又是寧府的老僕,雖同賴嬤嬤有舊,卻也不至於這般……這般丟人現眼……」
如今蓉大奶奶一去,東府正忙得熱火朝天,對下人的管束就愈發鬆散了。聽聞這些老僕還因著賞錢的事兒大庭廣眾之下動了拳頭,若不是王熙鳳接手了大權,上去快刀斬亂麻,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東府人人自危,還不知道得鬧出些什麼更大的笑話兒呢。
綺霰端著簸籮過來幫忙時,就見晴雯一面捻了針線,一面眉飛色舞低聲道:
「正是老了要為家裡的子孫掙個前程,才好這般瘋魔呢,今兒隨焦大上賴嬤嬤家的正是他那小兒子,聽聞啊,那小兒子的親娘早些年受不住焦大的拳頭,一脫了奴籍便卷了細軟跑了。好端端的國公府大恩人,老婆孩子熱炕頭尚沒幾日,便又成了個孤家寡人,這些年定然是十分嫉妒賴嬤嬤。」
有勇無謀,焦大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性子,又愛四處宣揚自己頗得國公府厚愛云云。甚至偶有喝酒時起了興頭,更是繪聲繪色的同人描述自己當初是如何背著老國公從屍山血海里掙脫,簡直將自己描繪成了一個救世主的模樣。
寧國公夫人聽了多回線報,心中想著酬也酬了,謝也謝了,還這般車軲轆似的來回亂說,旁人聽得多了指不定以為他寧國府是個什麼軟蛋。
便將焦大詔進府中詢問,最後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這焦大竟是迎了個小自己六七歲的小丫鬟進門做妾,自己則又賣身進了寧國府做個不大不小的管事。
只可惜好景不長,寧國公兩口子在世時,焦大在府中的待遇自然沒得說。
可後頭寧國公一病不起,寧國府的爵位二三十年便易了四回,如今當家的賈珍乃是當年寧國公的重孫子輩兒,哪裡還認得什麼焦大焦小的,只念著他是府中積年的老僕,高高掛起也就是了。
主子都不待見他了,奴才們見風使舵,好差事更是輪不上他,一來二去的,家底只出不進,到如今不是個空殼也差不了多少。
添油加醋的,晴雯又補了不少旁白,雲珠正聽得津津有味時,就聽綺霰徑直道:「你且再胡咧咧些,看回頭賴大娘不找你算賬!」
晴雯笑著分辨道:「好姐姐,我如今還沒說到正頭兒處呢,你可別嚇唬我。」
說罷卻也聽話的起了新話頭,聊起今日出門的趣事。
從賴家添了個生得國色天香的燈姑娘,到王熙鳳在東府如何立威,上東府弔唁的賓客都有誰,再到黛玉的車馬行李已經準備齊全不日便要前往揚州。
端的是個足不出戶卻曉盡天下大事,也不知道她怎麼生的耳朵眼睛,竟是一個熱鬧也沒錯過過。
末了又十分不好意思道:「雲珠知道的,我今兒是去見了我表哥,哎,如今我那嫂嫂有了身子,正是鬧騰的時候,今兒要吃酸杏子明兒要吃糖菓子的。這不,聽聞咱們府中出去了一種獸樣的糖人,正鬧著要瞧瞧呢。」
說到這兒,晴雯端起杯子掩飾似的喝了口茶水,目光直往雲珠身上打量。
這兩年的磨礪可不是白來的,本就成年的靈魂經了這麼多事,何其通透老練?單看晴雯鋪墊這麼久,就能猜出真相了。
這院中丫鬟們抱團,許多人已經隱約有以襲人馬首是瞻的意頭。而同為大丫鬟的晴雯卻每日里沒心沒肺的,四下里心直口快,雖得罪人,卻是一等一的好相處,於是一拍胸脯道:「這活兒我便攬下了。」
頓了頓又道:「我原本也是想給小侄子做個什麼賀禮的,你這般說了,我倒是有想頭了。」
晴雯心領神會,忙介面道:「既是如此,沒得辛苦你幫我一遭,趕明兒我得空給你綉個蝶戲牡丹的扇面!」
綺霰嘆口氣:「你這張嘴呀。」
見晴雯毫無醒悟的模樣,又忍不住提點道:「昨兒你們去了賴府,老太太提了襲人前去回話,雖聽不細緻,如今卻也不少人知道她攬權獨斷,連寶二爺都要聽她安排。有道是人言可畏,她僅僅是做了些不算太出格的事便被敲打了,你說這些妄議的話,豈不是上趕著給人送話柄了?」
「敲打襲人?」雲珠將信將疑道,「襲人姐姐正是老太太調教出來的丫頭,聽聞老太太極滿意才撥給寶二爺使喚的,怎的……」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著,明明就是送過來的通房丫頭,做些跟旁的丫頭不一樣的事也實屬正常,哪裡就夠得上老太太專門敲打一遍了?
莫不是她做了什麼大家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