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3章 賈珠

  第43章 賈珠 

  晴雯感嘆道:「定是襲人那做派叫老太太知道了,聽聞當年珠大爺便是這般小小年紀壞了身子,才叫大奶奶……」 

  「住嘴!」綺霰猛地抬頭,疾言厲色喝止道,雖目露遲疑,面色卻是少見的嚴肅。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好姐姐再饒我一遭兒。」晴雯被這呵斥嚇了一跳,隨即也想到自己言出不妥,這才真真住了嘴,只專心裁起衣裳來。 

  雲珠低著頭裁布,不敢去觸霉頭。 

  心中卻暗忖,珠大爺便是寶玉的胞兄賈珠,傳言里也是個驚才絕艷的少年天才,只可惜早早便夭了,如今留下寡母稚兒如隱形人一般,無人過問。 

  王夫人便是因為這事兒落下了心疾,後頭又一氣兒發落了珠大爺房中的所有丫鬟,如今更是明令禁止不許明面上拿出來說道的。 

  王夫人出閣前是武將家的小姐,懲治下人素來簡單粗暴,氣到頭上時,叫人拖出去幾十殺威棍打去性命也是有的。也難怪綺霰這般謹慎,適才還肯好言好語提點晴雯,眼下一聽珠大爺竟是直接黑了臉。 

  這事兒說起來雲珠還知道些內情,剛進榮國府那陣兒在下人房裡做活,底下的老人聚在一起最愛說這些八卦樂子。 

  那時,談及老太太攜眾人去東府會客,寶二爺曾歇息在蓉大奶奶房中,當天傍晚,漿洗上的人手便得了全套的巾褥鋪陳要清洗。 

  這事兒傳到王夫人耳中時,立時就發了好大的火氣,好好的爺們兒出趟門便曉了人事,又想到前頭賈珠的事兒,更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原本是同賈政商量著送賈寶玉去書塾上學,一方面是學些經綸,留備將來。另一方面則是要把他同後院的丫頭們隔開,成日里在一處玩鬧,豈不是風險十足! 

  原本精挑細選了五六個小廝陪少爺讀書,哪知做婆母的老太太後腳就放了三個丫鬟進絳芸軒,其中更是有晴雯這樣的好顏色。 

  這府中誰不是人精? 

  本就人手超額的絳芸軒,又一氣兒空降三個,那般動靜陣仗,明眼人只需一瞧便知道哪些是棧道,哪些是陳倉。 

  王夫人當晚就氣得仰倒,三天沒去給老太太請安。 

  自那以後,王夫人對賈寶玉房中的美貌丫鬟嚴防死守,生怕賈寶玉這唯一的男丁重蹈覆轍,晴雯從來沒得過王夫人好臉也是因為這。 

  不過,好像也沒防住襲人。 

  雲珠咂咂舌。 

  聰慧如襲人,又生了副暗地裡較勁的性子,絳芸軒這大半年,雲珠看在眼裡,襲人處處要掠晴雯的風頭,時不時便想些法子要打壓晴雯。 

  要不是都是老太太親口指過來的,恐怕晴雯早就成茜雪第二了。 

  思及此處,雲珠心中些許了悟。 

  人人都說老太君慧眼如炬,最善於拿捏人心,加之又出身顯赫,閱歷非凡。是以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賈家上上下下無不奉行。 

  當初襲人入賈母院時,就因為又伶俐聰慧又忠心耿耿,得了老太君的眼。賈寶玉是她最得意的孫子,許是一早就相中了丫鬟,就等著賈寶玉開竅後送過去呢。 

  如今木已成舟,王夫人再無置喙,只得威逼利誘下把持絳芸軒,一則不叫鳳姐兒專權獨斷,二則守好自己這獨苗苗。 

  三個子女,進宮的進宮,夭折的夭折,王夫人後半生的指望眼瞧著就剩賈寶玉一人了,自然是要多上心的。 

  三人在屋子裡裁衣裳時,嘀嘀咕咕的樣子叫秋紋、碧痕看了,心中羨慕晴雯腦子活泛,一聽東府奶奶的消息便知道準備用物時,便知道襲人今兒又要被人將一軍了。 

  對視一眼,互相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無奈。 

  賴嬤嬤家有喜,她們這些丫頭們雖得了話叫過府去吃個紅雞蛋,卻誰也沒能同晴雯一般專程得了賴家的帖子。因此,背地裡不知有多少人說了酸話。 

  賈府誰人不知,寶二爺心尖尖之一的晴雯,是賴家送進來的,可兩邊向來少有走動。大家私下都說晴雯的傲氣不過是空中樓閣,眼瞧著是有管事背景,卻沒什麼實在好處,不過是狐假虎威。 

  如今卻突然這樣大張旗鼓的專程給她遞了帖子,不少人又後悔起來,竟不如雲珠那個小丫頭聰敏,早早便討好了晴雯。 

  就連襲人,心中也有些不自在,昨兒也不知道安排了什麼,一直到聽角門上的婆子說晴雯同雲珠回來時頗有些狼狽,她才放開了眉目。 

  不過還沒得意上多會兒,便叫老太太叫去說了,眼下林姑娘又回了揚州去,寶二爺沒了玩伴,每日里挎喪著臉,真真是處處都不順心。 

  她們都知道,晴雯素來七情上臉,雖巧思聰慧,卻不善掩飾,喜怒哀樂向來是掛在臉上,心中若有不快,定然是直接表現的。 

  「莫不是去賴家出了什麼岔子,叫賴家嫌了?否則何必這般著急忙慌的就要裁衣裳去討好二爺。」碧痕站在抄手游廊下,隔著院子遙遙的看著三人,嘴裡喃喃道。 

  秋紋年歲稍長,比碧痕多些見識,行事間更添穩重,但見晴雯這樣,雖未出口評價,卻也暗暗對秋紋的猜測認同了幾分。 

  襲人木著臉,在正屋中把窗下的松枝換成了幾株銀柳,又將林黛玉出門前送的那支松柏挪到角落處,左看右看之下又往牆角推了推,免得寶玉回來一見了又要傷神。 

  她一顆心亂糟糟的,腦中許多畫面如走馬燈似的變換著,一會兒是賴尚榮那張陰戾的臉,獰笑著眼露嘲諷;一會兒是燈兒那肖似晴雯憎惡的眼,那恨意彷彿凝成實質。 

  水蔥似的修長指甲這幾日沒空染,已發出了一截新粉,從銀柳上拂過時,那截突兀的枝幹便應聲而斷。 

  只指甲里的綠意顯示著她剛才做了什麼。 

  老太太說,你們都是我精心培養過的丫頭,想要什麼時候到了自然能得到,何苦伸手去染臟污? 

  對上老太太略微失望的雙眼,襲人心中大慟。她自來都知道老太太更屬意晴雯,自己不過是去做管家的老媽子的。卻不料,自己對寶玉那痴兒生了情愫,她分明更愛惜寶玉啊! 

  若晴雯也同自己一般愛護寶玉,她斷不會如今日這般阻撓。這叫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寶玉處處在晴雯面前做小伏低?她怎麼可能放任晴雯蠻橫無理的使喚寶玉? 

  任由寶玉的情緒叫人拿捏,動輒看晴雯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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