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第127章 司棋的信件
第127章 司棋的信件
莫不是又出現新的蟊賊了?
雲珠輕手輕腳的將灌滿溫水的水壺放在空間里,也沒有直接返回寢室,而是在門邊呆了一會兒。本想再燒一壺熱水為麝月她們備著,就見守院門的婆子從角門邊上出去。
嘎吱一聲,人出去了,門卻沒有帶嚴實。
虛掩的角門溜進來許多月光,亮晶晶的鋪灑在地上,雲珠看了許久,也不見婆子回來。
「你看什麼呢?」綺霰端著茶壺進屋,見雲珠在門口發獃,急忙笑著把她拉進屋,「角門怎麼開著?誰出去了?」
「哦,守門的張婆子出去了,剛才有些動靜,不曉得誰在外頭走動。」
「這麼晚了,誰還能在外頭。欸,你不知道,鴛鴦姐姐親去給二姑娘送葯時,二姑娘正哭呢,哎喲,額頭上那麼大片破皮……不曉得將來會不會留疤。」親娘早早歸西了也就算了,好容易找個方方面面都合適的夫君,竟然是打著那樣不堪入目的主意。
叫綺霰說,迎春撞上這麼些不著調的人算倒霉,不由冷笑道,「二姑娘如今為著點兒流言蜚語就鬧成這樣,她又……那出身,爹不像爹娘不像娘的,這京城裡誰家好後生敢來求娶?」
女子弱勢啊!就算迎春是受害者,還是會因為『不夠體面』而被排出擇偶圈子去,而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人生一半的指望都在夫婿子嗣身上,可真叫人絕望。
嘖,這綺霰,真真是要離職的人了,說話口無遮攔無法無天,比晴雯還敢點炮!
「也算是鬧得正當合適,至少老太太和大老爺要推了這門親事了,總比閉著眼睛往火坑裡跳來得好。」雲珠咂摸道。
如果那孫紹祖沒有大庭廣眾之下宣揚開去,沒有損了賈家的面子,哪怕私底下真將迎春貶得什麼也不是,將來嫁過去就算被打出腦漿子來,都沒地兒說理去。
賈赦更不會為了個庶女去跟孫家叫板。
五千兩呢。
綺霰見雲珠一心一意的覺得迎春這婚事退得好,又想到她時常為晴雯奮筆畫花樣字的模樣,不由得露出驚奇。
她試探道,「可二姑娘怕是很難找到這樣好的夫家了,你不覺得可惜嗎?」
「有什麼可惜的?咱們府這麼大的宅院,再金貴的主子也只睡一張床。這日子啊,如果看不到將來,那至少眼前要過得舒心才行吧。」
「怨不得寶玉說提你。」綺霰捂著嘴淡笑。
提拔下人,除了說話做事是否得體,更重要的還是看合不合上頭心意。單說辦事,底下辦差事周全的下人多了去了,難道個個都有機會提上來用?
雲珠這樣心明眼亮的性子,也合該得寶玉的眼緣。
正說著話呢,摻個寶玉進來,雲珠訕笑兩聲,溜得飛快,「我,綺大姐姐您忙著,我去瞧瞧張婆子為何還不回來,這敞著門像什麼話呢!」
眼見她一溜煙兒跑了,綺霰無奈地搖搖頭,這丫頭,好似對伺候寶玉很有些抵觸,若是她曉得寶玉身前的丫頭月例銀子比她現在多一倍,不知道作何感想?
院子里定下了每日戌時關門的規矩,既是統一管理,也是怕底下有人不安分。
大觀園裡的建築依山傍水,怡紅院是難得的鬧中取靜,后罩房的角門上出去沒幾步就是溝渠,再往前走便是荷塘,那可走方向就多了,也不知這張婆子出來這麼半天做什麼去了。
她一向安分守己,住進來這麼久都不曾夜遊過園子,若不是知道此處是府內,放眼望去,只剩月華和幾處稀稀拉拉的燈火,瞧著和野地可沒什麼不同。
比野地精緻?
聽說大觀園徹夜燈火通明的時候,也就元妃省親那日,探春管家前那些主幹道上還有燭火,如今隔個十來盞才亮一盞,昏黃的樣子還不如月光透亮。
「誰!」
「哎喲!」
「小雲?你怎麼出來了?」張婆子提著燈籠杵在雲珠臉上,虛著眼睛打量后,見是熟人才放下心來,見她揉著腳腕,蒼老的臉上還有几絲羞赧。
「原是張大娘,你可嚇我一跳!我看角門沒關,還當出什麼事了,沒事兒吧?」
張婆子覥著臉將雲珠扶起來,見她臉上不似旁人的盛氣凌人,想了想,便沒有再多說什麼,一老一少攙扶著就要往怡紅院走。
「叫你多慮了,老婆子上了年紀覺淺,稍有點風吹草動就睡不著,只好出來瞧瞧……」
雲珠狀似無意的攙扶在張婆子的衣袖上,借著一瘸一拐的腳,蹦蹦跳跳掩護之下,將袖裡那張黃色的紙箋拂下來,哎喲一聲,跪坐在地上,鋪散開的裙擺剛好將箋紙蓋上。
「不成了張大娘,我腳好生痛,痛得走不動路,您能不能回去看看哪個姐姐在茶水間,可否來接我一回?」她皺起小臉,可憐兮兮的強顏歡笑道張婆子卻睜大了眼睛。
「那……那怎麼辦呀姑娘,我那兒有幾貼三七膏,不若我回頭給您送來?這麼晚了,我背你吧?」
老婆子說得語無倫次的,雲珠更堅定了那書箋有貓膩。內院里識字的下人可不多,張婆子這種看門的就更是文盲里的文盲,搞不好自己的名字都認不得,她怎麼會在袖中揣書箋?
如今坐下來隔得近了,更能聞到她袖中傳出來的陣陣墨水腥香,私相授受可是大忌,一個不好大家都要連坐的。
「無妨無妨,我心裡有數,許是用不上膏藥,只是突然崴了,用不上力氣罷了,雖是就在門口,可我回寢屋去還遠著,哪能讓您背著?」
「欸……張大娘,您……能不能把燈籠留給我呀?這兒黑黢黢的,我……」我想借著燈籠看字,雲珠心道。
張婆子擦擦手,忙道,「哎喲,行的行的,我們老婆子都是走慣了土路的,姑娘等我一會兒,啊。」
雲珠心裡為老婆子的老花眼點了個贊,她一回頭,便迫不及待掀開裙子將信箋掏出來。
幸而沒漿糊封口,否則還不好操作呢,借著昏黃的燭光,雲珠一打開便一個絳紅色的香草荷包跌落在地,信上的內容更是看得人心驚肉跳。
天爺啊,雲珠直愣愣將信箋按原痕迹折回來,左右環顧之下將信箋藏在身後的草叢底下。
信上不曾寫姓甚名誰,也沒說要給誰,可話中深意分明是往來已久。
先說父母已察覺你我之意,又道但姑娘未出閣,尚不得完成二人心愿。
還有相見和互贈香珠香囊的……
莫不是窺見了哪對鴛鴦?
「正想說,姑娘們要賞園子里的月夜,特意吩咐了不許點燈,就見你跑了出去,如今可好了?腳還能不能動?」來人是綺霰,她絮絮叨叨的,見雲珠坐在地上,更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節流還要搬個好聽借口出來,雲珠在心裡翻個白眼。身子順從的靠在綺霰肩上,一跳一跳的往回走,路過張婆子身側,還不忘恍然大悟道,「那燈籠我倆沒手拿,還得勞您去取一趟,瞧我,凈給您添亂了。」
那燈籠旁邊就落著書箋荷包,若是收信的人發現丟了,還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呢。
幸虧下人之間沒有隱私權一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管理方法叫大傢伙兒的邊界感都不強,雲珠對自己的行為一面譴責一面慶幸。
「綺大姐姐,你說,園子里若是丫頭小廝看對眼兒了,主子們會怎麼辦?」雲珠不可能將這樣大的苗頭直接忽視,但她又怕弄巧成拙,如果放任不管,張婆子可是怡紅院的人,牽連到她怎麼辦?
「自是賜婚,家生子兒嘛就再看娘老子同不同意。再往後就是得臉的賜份嫁妝,那沒名沒姓的就請示管事娘子之後,便可擺回宴席,就算禮成了。」綺霰對這些事沒什麼興趣,但云珠問了,她還是將自己知道的都倒給她聽。
如果不是自己要走了,綺霰也不願意這樣摧殘這條鹹魚,非要叫她能支應起來。
想起那句奈何姑娘尚未出閣,雲珠心頭隱隱猜測,繼續問,「那要是伺候姑娘的丫頭呢?」
「那就要看姑娘的意思了,一般姑娘出閣前後都會安排好丫頭的去處,或是陪去夫家,或是留在娘家差遣,婚事也要姑娘點頭。」綺霰好容易不必值夜,如今又叫小的纏著,又是這樣敏感的話題。
她說著說著自己一愣,漂亮端莊的面容露出細微的打量,警惕地問雲珠,「你問這些做什麼?」
雲珠嚇得差點踩在門檻上,見綺霰掃視她,急忙提著裙子站直了,老老實實地說道,「我就是想問問。」
那書箋往何處去還是八字沒一撇兒的事,雲珠想了想,還是先觀察一下再看看要不要告訴綺霰,萬一真的只是張婆子『撿的』呢。
「行,若真有什麼事,便與我說來,悄悄說也使得。」綺霰敲打著面前的小丫頭,末了又說給她三日假期,不用上值在房裡好好養著,想吃什麼和她說云云。
「謝謝綺大姐姐,你真好!」要不是腳上還麻著,雲珠恨不得撲上去親她兩口,春困秋乏夏打盹,長身體的人簡直沒個睡得醒的時候,如今得了假期,她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第二日一大早,雲珠坐在門檻上吸溜著紅糖雞蛋水,見芳官從外頭過,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處。
雲珠招招手。
「師父!聽說你腳崴了,可好些了?」芳官小鵲兒似的,蹦蹦跳跳進屋來,她臉上永遠掛著笑嘻嘻的臉色,討喜極了。
「還好,你聽誰說的?」
「都傳遍了呀,說您昨晚與人遊園,踩空了!」
是誰!是誰這麼胡編亂造!雲珠覺得耳邊噗噗喘著火氣,與人幽會是個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嗎?更何況她與誰幽會了呀?這不是潑髒水嗎!
「誰說的?!」
芳官見雲珠鄭重其事的樣子,也嚇了一跳,收斂了唇邊的笑意,怯生生道,「門,門上的張婆子。」
個糟心的老太太!
雲珠嘶嘶哈哈的喘著粗氣,恨不得現在就去與婆子對峙。但轉念一想,這樣不攻自破的謠言,真傳起來,都不用自己出面對峙,綺霰那個當事人就能把曖昧的火苗戳破了。
說著,附耳在芳官腦袋邊,嘰嘰咕咕囑咐了,才遞上一個荷包挑眉道,「這是茶水錢,你儘管去辦,辦成了我請你吃生辰宴席。」
如今六月里,這副身體很快又要九歲了。
真好,又活了一年。
「您放心,我明白!」芳官就知道,師父這是怕張婆子帶累了她的名聲,因此才叫她這個小徒弟『先發制人』。
任由張婆子這麼沒頭沒腦的亂傳,只怕有心人會說嘴,到時候就算沒影兒的事,說不準也會變成鍋扣到師父身上來。因此先捉了張婆子的短處,就能叫她閉嘴了。
「行,你做事我放心。」別看都是十來歲的孩子,這些真孩子的心眼兒可比自己這個假孩子多多了。
花點兒小錢,叫芳官她們看著張婆子的去向,遠比自己親自去盯要容易得多,只要知道她去了哪些地方,一個一個排查,總能見到正主兒。
事兒解決了一半,她的心情好了許多。等到中午,廚房的宋大娘還特地送了她一碗仔雞豆腐燒羊血,鮮嫩的蒜葉混合著羊血特有的膻氣,雲珠吃了個新鮮,連贊了幾聲好。
其實腳也不是很痛,但綺霰既然給了她假,樣子便得做足了,誰家病號兒跟溜達雞似的呢。
吃了飯,在窗下納了會兒鞋底,又畫了兩張拿箭的光屁股小孩兒,預備著下次去見晴雯時一併給她。
忙了一圈兒,才得空坐在床上,數了半柱香的銀子,這才帶著困意和衣躺下睡去。
多充實的日子啊。
夏日涼風習習,窗外的綠茵柔順的搭在樹梢上,伴隨著荷香氣的熏風搖曳,催人慾睡。
夢裡有鋪天蓋地數不完的銀子,卻被人搖得一個也揀不上,雲珠一心急,就推了一把,這一推便叫她微微張開了眼睛。
「師父,快醒來,出大事了!」芳官一雙小手搭在雲珠肩頭,不斷搖晃,甚至還想去捏她的鼻子。
雲珠眯著眼睛,還有些鼻音,氣聲問,「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我跟著張婆子出了園子去,在東院兒叫太太撞見了!」
那就撞見了唄,也沒說白天不許下人在府里行走。
「那張婆子,是去給司棋姐姐送信的,送的還是外院小廝的信!被太太拿走啦!」
雲珠一激動,一個翻身就從床上坐到了腳踏上,驚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