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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128章 馮家的門生

  「那那那,那現在什麼情況了?王婆子呢?」雲珠抱著腳斯哈的坐在腳踏上,急切地問。


  「也叫……太太拿下了。」當場拿下,芳官手指頭攪著手帕捲兒,神情不安,顯然擔憂的比雲珠更多。


  她們與司棋的關係一向一般,而且賈寶玉與迎春也不過爾爾,雲珠倒不怕她扯到怡紅院。可王夫人不是個善茬兒啊,如今她身上又有一樁和邢夫人的官司,萬一要拿這件事『將功贖過』,那司棋和王婆子還能有好果子吃?


  最要命的是,芳官叫人家瞧個正著,若是順藤摸瓜下來,會不會牽連到怡紅院來?


  「不管怎麼樣,這事兒與咱們沒什麼干係。」雲珠小聲說道,死道友不死貧道,搭救小姐的丫鬟?這可不是順手能做的事兒。


  「你說得沒錯。但還有半截你倆不曉得,給司棋捎信那人,正是咱們園子里管磚石的小廝潘又安。」綺霰自外而入……眯著眼睛將雲珠的肩膀拍了拍,顯然是對昨夜雲珠的隱瞞不滿,但又拿不準雲珠是否真的知道內情,便輕聲說道,「這小潘,平日里真是小看他了。」


  潘又安一貫老實。


  也正是因為老實,才被王熙鳳扔進大觀園來做些雜活兒。


  只是沒想到一個連小頭目都沒混上的力工小廝,也能俘獲司棋的芳心。想著那回禮的荷包,眼見著二人是往來許久了,卻又沒能過了明路。


  如今被撞破的時間又太巧。


  正是二姑娘挑人家說親的時候,又恰逢鳳姐兒離家,鬧著和離的空擋。


  這個時候若能將手裡的大權扔出去,那迎春的婚事只會變得更加艱難,不為別的,開倉庫出嫁妝就是個難事。迎春又不是王熙鳳那等女巾幗,沒準兒就會因此一蹶不振……


  想來王夫人倒不是非要見迎春破落,更何況老太太跟前過了明路的迎春,也不會被闔家放任不管。


  那就是真沒錢了。


  雲珠梳理著人物關係,若說從前,賈府管家的差事那可是叫人眼紅得緊。現在嘛,估計跟個燙手的山芋差不多。


  王夫人自然樂意這管家的鑰匙從自己手裡甩出去,給老太太也好,給探春也好,或者通過老太太叫鳳姐兒回來也好,捨去一個迎春,算計這麼大一圈人,實在是叫人惱火。


  綺霰見雲珠老神在在,不像知道內情的樣子,便囑咐了幾句她們不要亂跑,自己出門去了。


  按綺霰的說法,就算潘又安和怡紅院沾邊,可到底賈寶玉才是正經主子,要提人總歸是要寶玉點頭。只張婆子叫捉了個現形,怕還有些口舌官司要打。


  兩人忙點頭答應了。


  綺霰一走,雲珠安撫了芳官,便靈活的從腳踏上站起來,火速將這消息傳到了探春耳朵里。賈寶玉還在書塾,后宅的女眷沒法子將話兒遞到書塾去,雲珠心思急轉,便麻溜的又傳給了黛玉。


  有沒有用,雲珠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想著姑娘們能使得法子總歸要比下人多,又想著迎春與自己換方子時那幾個精細的荷包。


  下意識的對著牆角拜了拜,老天保佑,多實誠的姑娘啊,就因為性子麵糰些,就叫人處處拿捏,保不齊日子過得還沒自己松泛呢。


  雪雁看著門外疾步行走的雲珠,還沒來得及招呼,就見一片衣角進了拐角,隨之人影消失不見。一時更加摸不著頭腦,索性服侍著黛玉洗手,低聲問自家姑娘這是怎麼了。


  林黛玉遲疑片刻,歪著頭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古道熱腸?」


  賈母的院子最近分外熱鬧,除了日常環繞嬉戲的姑娘們,還有幾大管家娘子時常求見,更有太太們殷勤周到環伺左右。


  姑娘們盡孝自不必說,旁的人嘛,估計大半都想著怎麼從賈母手裡摳點兒錢。


  沒勁。


  迎春額頭上粘著藥膏,梳頭的娘子細心的給她裁了個劉海兒,將紅艷艷的額角遮了個乾淨。倒是那眼眶,新愁加舊怨疊在一塊兒,紅得跟兔子似的,半個屁股貼在椅子上,渾身坐立難安的模樣。


  廊下捆著堵了嘴的司棋跟張婆子,不多時潘又安也被押了過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憂心忡忡的寶玉。


  他不明就裡,綺霰又是一知半解,雲珠更是不敢將內情和盤托出。只見他大步流星地往賈母院而來,睨著潘又安畏畏縮縮的模樣,不覺皺起眉頭,「老太太,這人不是孫兒院子里的嗎?為什麼會在此處?」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賈母只覺得頭上一暈,一把扶在黛玉手臂上,正要說話,就見王夫人笑吟吟道,「你是個痴的,手頭上做得一件事時,腦子裡也不見得想得了許多。你說這人是你園子里的,你可曉得他做了什麼?」


  「不過是遣他替我做了一回信使,母親,難道他做了別的什麼?」


  屋裡所有人都是一驚,王夫人更是下巴都快掉了,「什麼?!」


  雲珠站在門外,一口銀牙險些砸在自己舌頭上,這憨貨,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沒等來老太太和太太的脾氣,又見寶玉自顧說道,「正是的,二姐姐運道不好,我想著俱是因為少年失怙的緣故,咱們這些做姊妹的不好冷淡,咱們便想了許多法子叫她寬心,這信使還是我安排的呢。」


  這是要自己上來攬事兒了。


  「寬心?寬心需要下人做私相授受的事情出來?需要將這些污糟事放到眼前?你們究竟在做什麼啊?當初鳳姐兒在家裡,最規矩不過的,這才幾日……」王夫人捂著額頭,不復剛才的笑意,這一瞬間心頭不知道對寶玉生了多少埋怨。


  但好再將自己的目的吐給賈母聽了。


  司棋在廊下急赤白臉的搖頭,迎春看了又快哭出來,險些從圈椅上滑跪,幸而叫身後的婆子一把扶住了,「我們什麼都沒有干!司棋更是規矩得很!」


  迎春用儘力氣在賈母身前辯白,求救般的望向賈寶玉,她不曉得這個素日愛搭不理的堂弟為何肯為她說話,但不妨礙她曉得這是救命稻草!


  女孩兒家的清白名聲是多重要的事?若這一盆髒水扣在司棋頭上,那和潑在自己身上又有什麼區別。


  迎春哭訴一句,司棋在廊下跟著點點頭,潘又安也噙著淚花不敢說話,只司棋一磕頭,他也磕頭,模樣看起來傻得很。 這場景,若說兩人沒什麼交情,明眼人誰會相信?

  迎春見眾人不說話,邢夫人更是若無其事的看指甲,她一時有萬念俱灰之感,無聲的墜下淚珠兒來,「老祖宗,我們沒有,我們什麼也沒做,我們什麼也沒有做……」


  哭哭啼啼的說起來,到最後都說出要絞了頭髮做姑子去,也省的帶累了府上的名聲。


  這木頭模樣將黛玉急得直想撓頭,可此處又沒有自己說話的立場,便不住地給寶玉使眼色。


  「她什麼也沒有做,那就是大太太冤枉她了?」賈母厲聲問道,又看向司棋,「只有書信和香囊?可還有別的物件往來?」


  司棋驚惶不已,連連搖頭,潘又安也在身後搖頭。


  賈寶玉忙上前扶著賈母,輕聲細語的勸解著,全然不顧親娘的神色,「老祖宗消消氣。太太也是為規矩計較,所以才這般著急,您何曾見過二姐姐說謊?難道一家子人還不能互相信任了不成?」


  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許是一家人這樣的字眼兒觸動了賈母的心,她不再去看王夫人送上來的供詞,反而是專心瞧著寶玉,慈藹道,「這個玉兒瞧著是長大了,你們說是不是?」


  人老了,想一齣兒是一出的毛病癒發嚴重,當即就忘了自己是要主持這場發落會的。


  眾人見狀,立時反應過來,現場的馬屁聲蓋過了迎春的啜泣聲,鋪天蓋地的誇讚迎面而去,將賈寶玉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王夫人也與有榮焉的恍惚了一陣兒,隨即又想,她是來幹嘛的來著?


  有道是幫人幫到底,賈寶玉在黛玉鼓勵的神彩之下心一橫,乾脆道,「說起來,我還有一樁喜事想稟報老祖宗呢。」


  「哦?」


  「原不該孫兒說這事,只是人家求到我眼前,孫兒愚笨,只好請老祖宗和大太太拿個主意。」說著,眼神亮晶晶的看向邢夫人,詢問的小模樣叫黛玉差點沒憋住笑。


  「我?」邢夫人一愣。


  雲珠見她一臉吃瓜吃到舞台中央的無措樣,深吸了幾口氣,暗暗打了個氣嗝兒。這位真是,素日里張牙舞爪的不消停惹人煩,如今真能張牙舞爪的時候她反而安靜了,叫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賈寶玉湊在賈母耳邊,「老祖宗,事關二姐姐的人生大事,孫兒想先說與您聽,那馮紫英您知道的吧?他過問二姐姐呢。」


  「哦,神武將軍家的小子,怎麼……」賈母聽著,目光落到迎春身上,這女孩兒不若家中其她姑娘。她自幼生得體態瑩潤,卻又是個沉悶性子,難不成還有芳名遠傳的一天?

  寶玉眼珠兒一轉,「對對對,馮紫英……家的門生!」


  這廂插科打諢一刻不停,一來二去的,竟將今日問責之事打消了去,變成了迎春的相親會。


  當然,兒女婚事是父母之命,這相親自然是邢夫人和老太太在相。


  期間王夫人攜著諸多繁雜四處推卸,老太太不勝其煩,然後借著天色已晚,將人打發了去。王善保家的心明眼亮,當即提了外孫女兒司棋回家,連給那巴望著的潘又安一個眼神也欠奉。


  出了賈母院,雲珠見賈寶玉越走越偏,眼瞧著往大門去了,只得鼓著腮幫子遠遠問道,「寶二爺您要去何處?」


  「出趟門去!」寶玉見黛玉跟在後頭,只無奈解釋道,「方才撒了彌天大謊,眼下自然要去將那窟窿堵上,我這就去尋紫英說話,好早日捉個門生來。」


  黛玉一想,理當如此,便舒了一口氣,見四下無人,忙點點頭,「也要好生尋摸,不可心急,家室模樣我倒覺得無妨,只人品一樣……總不能事後再退一回罷?」


  那迎春可真是要絞頭髮出家去了,雲珠與雪雁雙雙點頭,顯然也是極討厭那馮紹祖了。


  見寶玉匆匆而去,黛玉又對著雪雁道,「你也去,將信兒遞給吳婆子一家,我記得她家栓子是在外頭行走的,應該也認得不少人,叫他打聽著那馮家的門生,咱們敲敲邊鼓也算盡了心意。」


  此言並不避諱雲珠,雲珠心頭高興得流下眼淚,心道自己草蛇灰線埋了兩年,才埋進了黛玉心裡去,如今也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雪雁看著她家姑娘憂心忡忡的模樣,就知道這是將二姑娘的事放在心上了,可那都是隔著多少房的姊妹了?她家姑娘怎麼也要跟著操心呢?

  不由得低聲抱怨:「姑娘,胡夫人說了,您得避免勞神,再有什麼麻煩,那是旁人的事,與您何干?」


  黛玉聽了這話,倒不為難,只淺笑柔聲道,「那你說,此事又與寶玉和雲珠有何干?」


  雪雁看著一旁的雲珠,掙扎一下,勉強笑道,「確實,一樣主子養不出兩樣下人。那姑娘您回去歇著,我去找人送信兒。」


  「那我送姑娘回瀟湘館去?」雲珠斟酌著說道,在口舌上佔了個巧宗兒,稱呼黛玉為姑娘,而非你家姑娘。


  很有蹬鼻子上臉順杆子亂爬的味道。


  這一下午,賈母只覺得乍悲乍喜,神情格外萎靡,待感受到鴛鴦給她揉按,精神終是提起幾分,凝神許久,才氣聲道,「沒有一個靠譜穩重的,你瞧瞧,劉姥姥她們家媳婦只怕都比咱家這幾位踏實。」


  長嘆一口氣,又開始抱怨賈璉,「一家子也沒出幾個正經苗子,好容易一個清醒的,卻又是個下流種子,竟能將媳婦氣出去,真不如將臉皮剮下來擦地來得體面!」


  鴛鴦抿著嘴,想勸卻又不知道從哪裡勸起,本該是頤養天年的老人,如今又要為這許多事操勞……


  她乾脆一言不發。


  「你說,這總在外頭住著像什麼樣子呢?璉兒的面子她也下得差不多了,還想要什麼?」王熙鳳一通大鬧,在賈母這裡被定性成了小夫妻鬧彆扭。


  這人吶,真是無論何時都是向著自己的種。


  鴛鴦說不出對也說不出不對,只覺得自己從前伺候的那個敏銳和藹的老太太有些變了,許是被不成器的幾個後輩氣急了吧,否則也不至於心煩成如今這模樣。


  「您是這家中的老封君,是百尺竿頭上的一點定心丸,老太太您啊,只需要穩坐高台,自可保兒孫順遂了。」


  賈母抬眼看了看鴛鴦,嗔笑道,「你呀!」


  她知道迎春的婚事八字有了一撇兒,頓時也輕鬆起來,又為著幾個丫鬟的插科打諢,一時之間也露出了笑模樣,「總這樣胡亂使喚也不是個事兒,六月里了,叫璉兒也上些心,等二丫頭出了閣,三丫頭也管不了幾日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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