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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第190章 灞橋

  第190章 灞橋

  「不是,我一個大男人,讓你一個姑娘家家的背著出去像什麼樣子。」


  方未寒連忙把陶允姜湊到自己身前的臉給推開了。


  「那行吧,我扶著你好了。」


  陶允姜一想也是。


  畢竟南宮門口還有那麼多人圍著呢,自己就這麼背著他出去似乎的確是不太好。


  兩人離開了太醫署的區域,朝著應天壇的方向走去。


  初夏的長明城總是有些陰沉,陽光透過灰濛濛的天空灑到御道之上,與兩旁的金磚白瓦交相輝映。


  「門口……是不是有很多人?」


  方未寒的左手被陶允姜攙扶著,有些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著。


  「嗯。」


  少女小心地維持著他身體的平衡。


  「好多……好多人。」


  「他們都是因為你來的。」


  陶允姜的語氣之中有些小小的驕傲。


  自己的心上人受到了全城百姓的愛戴,無疑是一件很令她高興的事情。


  方未寒的所作所為,無疑讓陶允姜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他和那些人……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他是特殊的。


  誰能在鬧市中直接砍了上原王氏的二少爺啊?

  除了我陶允姜看上的人,還有誰啊?

  「對了,小師傅。」


  方未寒有些疑惑。


  「伱是怎麼混進長明南宮的?你爺爺呢?」


  少女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先糾正了下他的言辭。


  「我這不是混進來,懂嗎?」


  「本姑娘是光明正大地走進來的,什麼叫混啊。」


  陶允姜輕哼一聲。


  「爺爺還在和皇帝開會呢,我放心不下你,於是先走一步,過來看看你。」


  她不經意地補充道。


  「哦……」


  方未寒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你笑什麼?」


  陶允姜瞪著他。


  「啊?」


  方未寒心想我這稍微撇個嘴都能被你發現了?

  「我沒笑。」


  他無辜地說道。


  「你明明就是笑了。」


  陶允姜繼續瞪著他,像是一隻炸了毛的小貓。


  「行行行,我笑了,我笑了。」


  方未寒實在是頂不住,只得暫且答應下來。


  這小師傅,真是不講道理。


  怎麼只准自己說,還不準別人笑了。


  「所以你剛剛笑什麼呢?」


  陶允姜已經暗戳戳地把手放到了他的腰上,似是一言不合便準備動手的樣子。


  「能夠和你再度並肩走到一起,我一時之間沒忍住,就笑了笑。」


  方未寒用十分隨意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直接把陶允姜的下一句話給噎了回去。


  少女獃獃地看著方未寒,臉頰不自覺地又紅了。


  一時之間,她竟然也忘了邁出腳步,身體停在了原地。


  「怎麼了?跟上啊,沒有你我走不成路的。」


  方未寒笑著看了她一眼。


  「哦……哦哦。」


  少女如夢初醒,連忙小跑兩步跟上了他。


  這個混蛋!

  他說這種肉麻的情話怎麼都不帶臉紅的。


  陶允姜的心中滿是羞澀和甜蜜交織在一起的情感,久久不能平靜下去。


  哼……


  他是不是對很多女孩子都說過這話了?

  陶允姜在甜蜜過後,心中也有了些小小的警覺。


  不會是在那謝令婉身上練的吧?

  哦對了……說到謝令婉,她似乎也在門口?

  要不要告訴方未寒一聲呢?


  少女小小地糾結了一下。


  算了吧,謝令婉沒準不想方未寒知道呢?

  自己在沒有摸清楚別人的心思之前,還是不要亂嚼舌根了,要不顯得自己反倒多事了……


  方未寒見身旁的陶允姜安靜了下來,只當她是在害羞,倒也沒多在意。


  他現在已經掌握對付幾個女孩子的招式了。


  想要陶允姜臉紅,一定要打直球。小師傅臉皮薄,根本頂不住這個。隨便說兩句臉便紅得不得了。


  可方未寒喜歡的也正是她這一點。


  對付小槿更簡單,直接開車說葷話就好。方未寒覺得蕭槿在這方面的知識不一定比自己差到哪裡去。


  至於婉婉……


  方未寒面色一怔。


  他終於想起了最近經常困擾自己的那一點違和感在哪裡了。


  婉婉……該不會做出來一些很過激的事情吧?


  畢竟站在她的角度來看,這次的事情無疑是一件不太愉快的體驗。


  她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方未寒越想越覺得可能。


  不行,等我出去之後就得立刻找到謝令婉。


  你可千萬別做什麼衝動的事情啊。


  方未寒在心中默念。


  「怎麼了?」


  陶允姜看出來了他臉上帶著的些許不安,有些擔憂。


  少女攥緊了他的手,溫暖滑膩的觸感源源不斷地撩撥著他的心神。


  「沒事。」


  方未寒溫柔一笑。


  「我們到了。」


  前方,就是長明南宮的北門彰武門。


  提前接管了北門防務的羽林衛隊見到他們兩人前來,連忙肅正行禮。


  「參見廣陵王殿下。」


  「嗯,開門吧。」


  方未寒點點頭。


  「是!」


  兩人打開了大陣的開關,合力推動門軸上的絞索。


  「轟隆!」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南宮的大門轟然打開。


  門外喧嘩的人聲如同狂風一般倒灌進了宮城之內,像是夏天的聒噪蟬鳴。


  「小師傅,扶穩當了。」


  方未寒側過頭,看著陶允姜調笑著。


  「外面這麼多人都在看著我,我要是摔倒了,可就成了最大的笑話了。」


  「放心,摔不到你的啦。」


  陶允姜笑著有些嗔怒地拍了他一下。


  「嗯,那我們一起出去吧。」


  方未寒輕聲說道。


  陶允姜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點了點頭。


  他們彼此攙扶著,一同走出了這個厚重的大門。


  宮城的陰影在他們背後緩緩投射,就像是在為他們的影子作補。


  而方未寒的前方,是無數個的面孔。


  他們年齡不同,外貌不同,身份不同,但是他們都在共同狂熱呼喊著一個稱號:

  「廣陵王!」


  方未寒抬起手向他們致意,臉上帶著自信而堅定的笑容。


  年輕藩王抬起手臂的影子完美地融入了城牆下的陰影之中,恰如百川東歸。


  人群的歡呼聲音久久不絕,他們在歡迎他們的英雄從牢獄之中解脫。


  這是他們使用自己的努力,給自己贏來的公道,每個人都在真正地為此而衷心喜悅著。


  長明城中,好久沒有出現這種程度的歡呼聲了。


  一千年來,這座大周的首都再度因百姓的喜悅而沸騰。


  方未寒轉換著致意的方向,力求照顧到每一方面的百姓。


  他這個親民的形象可要好好打造好,這是他以後的標籤之一。


  就在方未寒看向東南方的某一時刻,一襲熟悉的青裙閃過他的視野。


  但僅僅是一瞬,那襲青裙便如同一滴水滴滴入大海一般,消散在了人群之中。


  待到方未寒再去看的時候,他的視線之中再也沒有了那熟悉的身影。


  方未寒的微笑凝滯了,他靜靜地看著那個方向。


  「是她嗎?」


  方未寒的聲音之中帶著些許迷茫。


  他像是在對何人低語,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雲紓?是她嗎?」


  「呵。」


  雲紓沒有說話,只是輕蔑地笑了笑。


  方未寒已然得知了他的答案。


  他沉默片刻,繼而又換上了剛才那招牌式的微笑。


  像極了他的那位青梅竹馬。


  無數百姓的身影涌了上來,不過片刻便已經將他的身形淹沒。


  ……


  ……


  長明城東十五里,灞橋。


  這座橋因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被無數人曾經燒毀過,又曾經被無數人再搭建。 如今那些人都已經化為冢中枯骨,可這座橋卻依舊挺立在這裡。


  青石橋面上是道道斑駁,刻印著橋后的風風雨雨。


  橋邊柳樹蔭蔭,柳絲飛揚。


  柳蔭之下,青裙的絕美少女站在橋上,她的身後是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


  橋下的河水表面沾染著春天最後的一批柳絮,不知要流向何方。


  謝令婉很討厭柳絮。


  因為柳絮會沾染在精心打理過的髮絲上,讓整個人看起來狼狽而落魄。


  但是此刻她卻解開了自己往日總是紮成昭陽髮髻的頭髮,青絲在五月的微風之中飄蕩著。


  少女伸出手,試圖捉住風中飄散的柳絮。


  柳絮在風中打著轉,絲毫沒有留戀地便從少女的指縫之中溜走。


  「絮若流水,共隨風去,外物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她自嘲一笑。


  少女能夠握緊斷言無數人生死的狼毫,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飄零的柳絮。


  或許這就是她的報應吧。


  橋邊人來人往,不時有涕淚之聲共落。


  灞橋,自古以來都是送別的地方。


  她在灞橋,但沒有人為她送別。


  謝令婉並沒有通知任何人,只是簡簡單單地雇了輛馬車。


  她離京前的最後一個念想就是再看一眼方未寒,如今這個念想也得到了滿足。


  這長明城,便也沒什麼值得她再留下來的理由了。


  他……終究是長大了啊。


  他不再需要自己的保護了,他自己就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現在輪到自己給他添亂了呢。


  謝令婉想到這裡,沒忍住小小地笑了下。


  陶允姜看起來,倒是也和他挺般配的。


  自己的夫君終於也會去追女孩了,就是這份熱忱沒有用到自己身上罷了。


  或許應該說……曾經用到了自己身上,不過現在不再獨屬於自己?


  謝令婉明白,他們面對的現實之所以一步一步發展成今天這個局面,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應當歸咎於她。


  她在七年前的那個決定。


  但謝令婉並不後悔,若是讓她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如同七年前的自己一般,做出完全一樣的事情。


  她的決策也許會錯,但是那一次肯定是她做得最對的。


  但是……只是需要一些小小的代價罷了。


  夫君承受了一部分,現在終於輪到自己承擔了。


  少女看著橋下的流水,美眸之中情緒翻湧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小姐。」


  一名精幹的中年人翻身下馬,單膝跪倒在了謝令婉身邊。


  「王瑞已經死了,行動順利。」


  少女沒有回頭。


  「他的兒子呢?」


  「也死了。」


  簡短的對話之間,陳述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


  謝令婉沒有再說話。


  春末的微風拂過她的裙擺,如同一朵青蓮的掙綻。


  「嗯,你們留在長明吧,等待我的下一道命令。」


  少女隨意地說道。


  「是!」


  那人來去如風,很快便又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謝令婉依舊沒有登上馬車。


  她手中纏繞著一方破舊的手絹,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就像是她七年來一直做的那樣。


  如雨點一般的馬蹄聲自西方的官道上傳來。


  謝令婉並沒有等來她想等的那個人,卻等到了另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一聲不響的……你打算就這麼走了嗎?」


  蕭槿下了馬,自一隊玄重衛的簇擁之中走了出來。


  她站到了謝令婉身邊,與她一起看著橋下奔流不息的河水。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謝令婉見到來的人是蕭槿,有些微微的詫異。


  不過很快她便收斂了自己的神情,用慣常的語氣平靜問道。


  「呵……謝大小姐,你不會以為這個世界上沒人能猜出來你的行蹤吧?」


  蕭槿實在沒忍住,一開口就是陰陽。


  她實在是討厭極了謝令婉這種勝券在握的語氣。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帶著你那個該死的清高幹什麼?

  「所以……你打算去哪?」


  蕭槿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去江東。」


  謝令婉回答。


  「你去江東?你有住的地方嗎?你有認識的人嗎?你能吃的習慣甜的菜嗎?」


  「你又自己一個人在做決定,不跟任何人商量。謝令婉,你以為你是神仙啊?」


  蕭槿看見她這個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


  謝令婉看著蕭槿氣鼓鼓的樣子,沒忍住露出了個清麗絕倫的笑容。


  「你什麼時候學會騎馬的?我都不知道。」


  「最近學的。」


  蕭槿剛說出口便反應了過來。


  「謝令婉!別轉移話題!我真是煩死你了!」


  少女有些抓狂。


  總是這樣,每一次都這樣,這就是她不喜歡謝令婉的原因!

  「謝謝你來送我。」


  謝令婉拉起了她的手,柔聲說道。


  蕭槿:「……」


  這一句話讓蕭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能不能不走?」


  她沉默半天后問道。


  「長明這邊事情還有一堆沒有解決,我們還需要你的幫助。」


  蕭槿很了解謝令婉,所以她默契地沒有去提那個話題,只是以這種形式來挽留。


  謝令婉可以稱得上是蕭槿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還是自幼相識的那種。


  蕭槿怎麼可能捨得她就這麼黯淡離開了。


  雖然她嘴上說著走了好,但她今天還是來了。


  蕭槿說謝令婉一直沒變,她又何嘗變了呢?

  謝令婉搖了搖頭。


  「你應該了解我的,我……沒法再見他了。」


  蕭槿說不出來話了。


  她有些煩躁地拍了拍眼前的護欄。


  「走就走吧……走了好,最好一輩子都別回來。這樣方哥哥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她悶悶地說道。


  「你去江東哪啊?給個地名行不行?到時候你死外邊了都沒人知道。」


  蕭槿抬起頭看著她。


  「會稽的東山,我在那裡買了個莊子,本來打算是將來養老用的,沒想到現在正好能用得上。」


  謝令婉淺淺笑道。


  「行。」


  蕭槿記下了這個地名。


  兩人之間一時沉默無言。


  「他不會來了。」


  謝令婉的聲音像是要被揉散到了風中。


  「他會來的。」


  蕭槿握緊了她的手,低聲重複了一遍。


  「也許……一會兒就到了呢?你要不再等等?」


  蕭槿說完之後自己都覺得自己瘋了。


  我在幹什麼呀?替這個女人和方未寒牽線搭橋嗎?


  我該不會是傻了吧?


  謝令婉忽的一笑。


  「不了,他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他一樣。」


  「他不來,是在說等我回來。」


  少女的笑容就像是清雅的蘭花,是那種在黑夜中也格外明亮的笑容。


  「你幫我轉告他……」


  「什麼?」


  蕭槿問道。


  「算了,沒什麼。」


  謝令婉想了想,又放棄了。


  「你幫我親他一下,就當是我親的了。」


  少女登上馬車,狡黠地笑道。


  蕭槿:「???」


  「什麼玩意?你把話說清楚!謝令婉!你給本小姐回來!」


  馬車之外,蕭槿的聲音偕同著漫天的柳絮漸漸遠去。


  絕美的少女握緊了手中的手帕,她的決心從未有今天這般堅定。


  總有一天,她會再次回來。


  那時,這整個長明城的人都見證自己和他的婚禮。


  或者,是他們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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