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軌
「司塵可已離去？」
裴嬰憂倚在美人榻上閉目安神，口中詢問一迎來伺候的宮女。
「答太后，奴婢午時過後便不曾見過司塵侍衛。」
裴嬰憂頓了一會子，繼而言。
「你也下去吧，哀家當刻不需要伺候。」
「是。」
待宮女離開后，此處便只剩下了裴嬰憂一人。
她覺得稱心多了，到底終算是將這些不忠的奴僕趕了去。在這之前，她幾乎將今日在場冷眼旁觀的僕從皆拖出去賞了一頓板子，繼而將他們罰進了罪奴庫，重新換了一批新的奴才，如此一來，才當能對得住自身那顆錙銖必較的心。
當夜，月明星稀，朔風滾滾。
太后雖睡意已至，卻也不忘正事。
她是個不失偏頗的，既將那群不忠之人斥逐，那今日予了自己一記耳光的莽漢必然亦要遭到罰則，只不過這罰則可比今日被她所驅逐之人的懲處要慘重得多。
利器已鋒芒，神思已會凝，殺意且正濃，如今只需將那些個不知深淺的山野村夫引入則足矣。
如此思襯著，裴嬰憂的步履便已悄然移至寢宮門處。
然而還未待她有所行動，那門竟自己啟開了。
此刻，眼前站著的正是那幾莽漢，他們面上浮掠著慘惻笑意，像是要不請自入。
裴嬰憂心下一緊，趕忙將自己袖中稍才顯露的匕刃斂了回去。
那群莽漢的神容當中亦是泛驚，他們並未預料到太后一直佇立在這門的背後，這幾人當刻下意識地互換了一抹眼色。
「怎的？哀家不召你們，你們便敢擅自闖入了？當真以為依仗相國便足以爬到哀家的頭上嗎？哀家可告訴你們，這是皇宮，走錯一步這脖頸上頂著的東西就落地了，可容不得你們這群豎子匹夫撒野。」
無疑，裴嬰憂此刻當是慍恚的，她能隱隱覺察到這幾驕狂無知之人似又要做出逾矩之行。
「太后，小的們哪兒敢啊，只不過相國大人吩咐了，只要莫將太后您放出來，您便歸由小的們處置。如今您竟自己掙脫了繩索，那小的們便只能徹夜不離地看守著您了。「
話畢，這幾莽漢當即流露出肥膩陰詭的笑意，而這笑意之中明顯羼雜著什麼不懷好意的深蘊。
裴諱對裴嬰憂的言行這群鄉里人皆瞧在眼底，以往的諸多風聞他們亦略有耳聞，如今親眼目睹，更是明白了這眼前的小妮子哪兒是一個威嚴可畏的太后？分明可以被旁人恣肆欺辱啊！
一耳光扇了當朝太后，事到如今依舊安然無虞，這便更為此些鄙俚蒙昧的村夫心頭添了三分試探與膽量。
此時，裴嬰憂袖中悄然顯露一抹凶光，而那幾莽漢竟在同時刻徐徐逼近，手卻伸向後頭將門緊閉。
「你們簡直好大的膽子！」
太后參透了這群無知無畏之人的歹念，那抹凶光則也瞬即滑出，向眼前眾人襲來。
如今，這群村夫是不得不殺了。
白刃入，紅刃出，莽漢並未預查到眼前女子身有利器且其謀殺速度這般迅即。
剎那，一湍猩紅從一莽漢的胸口徐徐淌出，彪壯的身軀轟然倒地，驚了一旁之人。
無虞的莽漢則面面相覷，望著那驟然斃命的兄弟有些愣神。
「你們也去陪他吧！」
恰趁此時，血刃又一次不詭地向那伙人沖襲而來，女子的眼底混雜著狠毒與憎憤，唇畔卻帶著即將得逞的陰黠笑意。
可這群莽漢既是被裴諱尋來看守她，便也不是軟包，至少對付起裴嬰憂這等有著古怪蠻力的女子，他們的氣力乃是綽綽有餘。
下一刻，但見其中一人登時奪了那致命之刃，另一人則從速向裴嬰憂的嘴巴里強硬地塞了一塊布巾，那布巾冗雜著莽夫的汗臭與各等難言的詭譎之味，女子直想作嘔。
莽漢擒著裴嬰憂的上半身，她則用雙腳去踢，被禁錮著了雙手，她便用指甲瘋狂地去撓，哪怕腦袋嗡嗡作響，她亦要用它頂撞著迎來的罪惡身軀。
一時間，這群歹人還當真沒法得逞。
驟然，莽漢從身後一把揪住了女子的烏絲，狠狠地拽拉著她前行，直至將她徹底制伏在榻上。
女子仍舊不改瘋狂的行徑，呼嚎音甚至從那緊裹在口裡的布巾中泄露出分毫，猙獰的面目，瞠緊的雙目，無不呈現出她聲嘶力竭的抗拒。
『啪！』
『啪！』
『啪！』
……
女子的抗拒換來的卻是眼前人的暴行，一記巴掌落下，一記巴掌又起，約摸落下了十數記巴掌，女子雙耳作響，兩眼眩暈之際，她的反抗才稍稍因此怠緩了下來。
「臭娘們！還當真以為自個兒是太后了！今日就算將你怎的，也不會有人為你吱聲，你要不覺得丟臉子便大肆宣揚吧！」
「怎的穿這麼多的衣裳，勞什子的！」
混沌之中，裴嬰憂依稀間聞到的好似是這兩句恍惚中辨析出的言語，除此以外，便是那耳鳴音在腦中震蕩縈繞，鼻腔中不自控地淌著血。
哪怕狼狽至此，女子的抗拒仍然持續如一，好似只成了一種固定的動作，她幾乎感受不到自己身軀的存在，這番抗拒根本於事無補。
村夫身上的汗臭味，肥狀彪肉的觸感，粗俗的咒罵聲，依稀現於眼前的莽漢醜態，皆與她不過一寸之距。
驚怖，忌憚，絕望前所未有的一齊撲閃而來，當刻，太后忽而意識到自己竟也是個十七八的少女，她開始無助，開始膽怯，開始渴求起旁人的守護了。
可正是此刻，她則更意識到自己乃是個確鑿的孤家寡人，不求有人挺身而出，救自己於水火，哪怕這場浩劫過後，甚至就連一個可以傾訴委屈的心裡人也沒有。
驟然，罷手的念頭於絕望中躥了出來，太后竟鬼使神差地放棄了掙扎，瞳孔之中已無了神色，裡頭卻平生頭一遭泛起晶瑩。
她哭了，她竟也會哭。從前不是蠻狠的緊嗎？方才不是還嚷嚷著要殺了他們嗎？怎的？怎的如今便這般無能！
女子暗自嘲弄起來，卻是再也無力抗衡。
下一刻，那群莽漢還未趕得及犯下滔天罪行，便見一抹黑影破門而入，電光火石之間，凌厲的刃光割下了幾人的頭顱，絲毫不曾夷由。
肥膩的味兒全然被一股更為刺鼻的詭譎猩氣取而代之。裴嬰憂瞠大雙目，餘悸未消，怔怔地愣在榻上。
「屬下來遲！還望太后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