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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又見瓊玉

  約摸過了半刻,女子的目光才徐徐移至於一旁的司塵之身。

  「你怎麼回來了?」

  慘敗的衣裳歪斜,凌亂的烏絲揉雜,口中的言辭失神喪魄地吐了出來。

  「屬下說過,屬下乃是太后的侍衛,自當侍奉您終身!」

  此言一落,不知怎的,裴嬰憂的眼眸居然再度墜下了顆顆晶瑩,渾然與其滯愣容顏不相符的淚珠只是一意孤行地往下落墜。

  司塵像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亦或說主僕一場,他與裴嬰憂早就有了隱秘的感應,當女子淚珠盈睫之際,他低垂的眼眸竟稍稍抬起,似欲窺探。

  上蒼不公,呈於男子眼前的仍舊只是一方混沌漆黑。

  可他想要瞥見光亮的執念卻從未有當刻這般殷切過。

  最終,他只能再度垂下眼眸,這一行徑卻莫名散逸出些許無可奈何的喪氣。

  今夜,二人一直無言地維持著同樣的姿態。裴嬰憂漠然空洞,癱倒於榻,司塵則是單膝跪地,凝重深邃。

  主僕二人緘口無言,甚至連目光也不在彼此之身,卻何嘗並非一種別樣的相伴與關懷呢?

  如此,寒涼雖至,倒也不甚刺骨了。

  ……

  轉眼已過五日,裴諱於早朝後前往太后寢宮,此行亦招來了吳愧。

  寢宮門前。

  「太后的病情如何?」

  「答相國,除了靜氣的湯藥,鄙人還為太后每日的膳食之中放入了些易氣降躁的食材,這幾日太后似是不見焦躁了。不過,這脾性不是一日兩日便能調和而就的,得需慢慢頤養,還望相國靜心以待。「

  「這些我不顧,總之太后的病情日後全權交由你來處理,倘若再傳出她的什麼風言風語,我必當拿你問罪。「

  「是……是……「

  吳愧面露難色,心頭卻在當刻壓下了一記艱巨的重擔。

  說實話,要終身侍奉裴嬰憂左右本就遍地荊棘,舉步維艱,一大意這腦袋可就搬了家!如今這裴諱還要將她的行徑強壓於自己之身,可不就是雪上加霜,禍不單行,硬趕著自己往那火坑裡跳嗎!

  此時,裴諱的目光已然移了去,但見他左右巡查,卻瞧不見那日他所遣來的莽漢,門外只有司塵與些許尋常侍衛。

  狐疑滿腹,他當即開了口。

  「司塵,那幾個看守太后的護衛呢?怎的不見影蹤?」

  「答相國,那幾護衛……已被屬下殺了。」

  此言一出,裴諱與吳愧的面色不期而合地驟添七分詫色。無疑,裴諱的詫色乃是同震怒一塊兒而至,鐵青泛濫其上。

  下一刻,相國先將身旁的吳愧支走,那雙陰霾已至的雙目則死死地烙刻在司塵的面龐上。

  「怎的?在太後身旁久了,你也開始行徑放縱了嗎?如今就連老夫的人你也敢亂動了?」

  裴諱迷濛著雙眸,口吻陰凄。

  「相國大人,那幾莽漢心存歹念,竟趁著夜色迷離,闖入太后的寢宮對太後行不詭之……」

  還未待司塵言畢,裴諱居然猛地打斷,頗有些雷霆大怒之容。

  「他們行不詭之事與你又有何干!你要記住,我將你放在太後身旁不是為了旁的,只是叫你看住她,看牢了她!如今她非但連連惹事,你竟還將我遣來之人私自殺害,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可是相國,太后她被人冒犯了,她不僅是您的女兒,更是這泱泱東啟的太后,您怎的能視若無睹?「

  這恐是司塵平生頭一遭道出如此反抗的言辭,與往日的寡淡恭順迥然相異,就連口鼻吐出的氣息好似也冗雜了不可思議的情緒,倒叫眼前這威嚴不可侵的主子徹底忿然作色。

  只見裴諱登時橫抽一旁侍衛的劍刃,毫不留情地向這膽敢逆主的下人刺來。

  恰在這危如累卵之際,前方乃裴嬰憂破門而出,後方為溫瑾燁疾行而至,二口幾乎同時發聲。

  「住手!」

  「相國。」

  裴諱的殺意滯於半空。

  裴嬰憂的目光亦與溫瑾燁對視而上,二人的眼底雙雙掠過詫異,最終溫瑾燁淡然一笑,裴嬰憂則若無其事地將目光重移裴諱之身,神容嚴冷。

  「你要做甚?那幾莽漢是哀家令其除之。他們夜闌人靜闖入哀家的寢宮意圖不軌,難不成哀家還要迎著他們嗎?哀家是當朝太后,怎的就連半分生殺予奪的權力也全無?裴諱,你最好還是莫要將人逼急了,倘若這事傳出去,污了哀家清譽不打緊,可你也落不著好。」

  裴嬰憂知曉相國愛惜聲譽,便想藉此要挾之,到底這件事還不至於嚴峻到雙雙非得撕破臉的程度。

  不過最終使裴諱暫且罷息歹念的並非自家女兒,而是後頭的溫瑾燁。

  「相國,今日實乃抱歉,在下有要事與太后商議,還望相國賞臉行個方便。「

  溫瑾燁此話無疑是想著法兒趕裴諱離去,他是外人,今日遭逢裴府家事,裴諱自不願讓他目睹更多,便也順著這台階下了,想必溫瑾燁也不是那等自討沒趣,處處宣揚之人。

  「這是哪裡話?允歧王探望太后,老夫豈有不讓之禮。「

  裴諱就此收了手,心中卻留有三分不甘。

  臨走之際,他不忘對那主僕二人遞來一抹冷戾威嚇的眼色,緊接著那打量的餘光便在溫瑾燁身上悄然遊走。

  待他徹底拂袖離去后,司塵徐徐轉首迎對裴嬰憂,俯身作揖道謝。

  「多謝太後為屬下開釋!」

  「不是哀家救的你,你不必謝哀家。」

  裴嬰憂並不居功,反倒冷言冷語,像是並不在意眼前人的身家性命一般。她只是將一抹冷傲的餘光瞥向那旁淺笑的溫瑾燁,繼而疾步入了屋。

  司塵復又起身,大體憑著氣息估摸了溫瑾燁所在的方向,再欲俯身道謝。

  溫瑾燁當即攔住他,淺笑付之。

  「不必在意,舉手之勞而已。」

  不過,正因司塵這稍顯踟躕的行徑,溫瑾燁驟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雙目登時瞠了瞠,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緊接著,詫色被欣慰取而代之。

  「確實出類拔萃,有你在太後身旁守著,在下也能寬心了。「

  司塵頓了一頓,隨即答道:「允歧王過譽了,鄙人僅是一不成器的眼盲之人,怕只會給太后平添麻煩。」

  「即是眼盲之人,卻能叫人難以分辨,足以可見你的實力早已凌駕於耳聰目明的侍衛之上,倒是司塵侍衛你過謙了。」

  溫瑾燁的嗓音溫潤澄澈,如玉。所吐之言不含半分輕蔑與挖苦,世上的男女老幼聞之,都難免心生動容。尤其是在這陰晦蹙悚的太后寢宮,溫瑾燁那渾身的瑩潔與清香好似能潤澤在此陰潮環境中歪麴生長的心靈。

  之後,溫瑾燁與司塵相繼入內,裴嬰憂早已坐在案旁點香吃茶。

  她輕輕瞥了一眼迎來二人,略顯犀利地問道。

  「允歧王今日所來到底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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