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流
山洞中的少年最終並沒有在378等到他們口中的羅夫子。
378其實不是醫療室的某個房間,而是這個小山洞的編號。
所以,趙青蟾遍尋不到羅夫子,心急之下前往醫務室的時候,醫務室的人面色古怪的告訴她:「整個醫務室三樓只有36個房間,按照這個排序,編號最高的房間是336。」
「那有沒有可能378是床位號?」趙青蟾不死心的問道。
醫務人員對趙家的女孩子很有耐心,解釋道:「這個也不可能!三樓的36個房間,其中,套間3個,單人間5個,雙人間10個,其他都是三人間,總共只有82個床位,就算每個床位前面加上樓層編號,那也不對!」
「為什麼?」問。
「因為,按照剛才的編號,從371開始,後面的床位收治的都是懷有身孕的女教師和女學生。」醫務人員面容古怪的回答。
趙青蟾一呆。
三個少年久等不到羅夫子,眼看天色將晚,便各自回家。
晴南洲的家離學校最近,從學校出來,穿過幾條街就到。家中請了保姆,算著時間把飯菜做好,晴南洲與父母聚在桌前,簡單吃了些,隨父親到後花園。
晴南洲的父親晴松柏今年五十六歲,相貌儒雅,書卷氣很濃,在商州勸學司任副司長,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兒。
晴松柏先是考校了晴南洲的課業,一番對答后,晴松柏滿意的點了點頭,伸出手貼在晴南洲后心,細細感知他最近的身體變化,又讓晴南洲喚出祖先印記,查看其中精鏈的點亮情況。
「不錯!」晴松柏古樸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見神之後,你治學還算勤奮嚴謹,修習的知識已經可以圍繞祖先印記形成一汪池水,難得你心思澄凈,所學內容並不像其他人那樣雜亂不堪,須知治學一途,前期尤其忌諱貪多,如果一味追求知識量的豐富和龐雜,精力難免跟不上,而且,門門學問都想學深悟透,反而容易蒙蔽本心,尋找不到適合自己的方向。」
晴南洲想起自己那位遲遲不能見神的好友,似乎王栩就是什麼都涉獵一點,不由得有些擔憂。
「現在把你修習出來的學問神通給我看一看!」晴松柏又道。
晴南洲聞言,逐一點亮自己胸前祖先印記中熟悉的精鏈,一張黑白的水墨畫憑空出現。畫上,商州境內一座座山嶺、河流,盡收其中,黎民百姓,鳥獸魚蟲,歷歷在目,顯得氣象萬千,巍峨高遠。
晴南洲只堅持了一會兒,就滿額大汗。
「收了吧!」晴松柏道。
晴南洲氣喘吁吁收起祖先印記,那副水墨畫也隨之消失,只是這麼一小會兒工夫,他就好像經歷了一場大戰。
「萬里江山,盡收懷中!不錯!」晴松柏的臉上止不住笑意,道,「你的老師真的把你教得很好!如果不是他身份敏感,我都想要立刻去拜訪一下他!」
這是晴松柏片刻之間,第二次忍不住讚歎。
晴松柏說好,那便的確是好!因為晴松柏是商州浮陸鼎鼎有名的合一境修士之一,而且在勸學司這麼多年,在學問的識別上早就煉出一副火眼金睛,能入他眼的東西確實不多。
饒是晴南洲素來沉穩,得到父親的讚譽,也不免有些得意,不過隨即臉色一黯,道:「可惜,就算再好,也無法掩飾我這學問的無用之名,非但於戰力沒有任何加成,催動起來反而成了累贅。」
「相信你的老師也告訴過你,你的學問,作用不在於現在,而是在於未來!不要在於一時之得失。」晴松柏溫和道。
「我只是覺得在王栩和侯香君面前,他們為我做得太多,而我能做的卻太少。」晴南洲道。
「快了!我觀你體內氣象,只需要按部就班再苦讀兩三年,積累出的知識海水足夠,學問海就能夠形成雛形,那時候,你就具備衝擊合一境的實力。在合一境,只要你經歷了足夠的歷練,深入商州各地深耕數載,將其山水草木、紅塵百態、民風世俗盡皆瞭然於心,知行合一,就能熔煉出一枚枚山根水核、紅塵種子,安置在水墨畫對應位置。屆時,你暫時未能取得的,都將數倍返還給你!」晴松柏安慰道。
晴南洲想起山洞中與兩位好友的對話,情緒依舊有些低落,道:「我只怕,我有些來不及!」
晴松柏站起身,難得做出父子間的溫情舉動,摸了摸晴南洲的頭,道:「世間之事,哪能盡如人意!」
頓了頓,又道:「近日,你不要去學校了!如我所料不差,上面的人已經尋找到羅夫子的蛛絲馬跡,凌雲侯已經帶了人下來!」
「羅夫子已來商州近二十年,一直隱藏得好好的,只有父親大人您從他對孩兒的教導,仔細梳理其學問脈絡,才隱約猜中其身份。這事,只有你我父子知道,連王栩和侯香君我都沒有告訴過,蒼生界的人怎麼會突然發現?」晴南洲不敢置信,驚聲道。
「你還忘了一個人!五年前,蒼生界的帝師在朝堂爭鬥中落敗,黯然隱退,那位帝師大人不敢留在蒼生界,唯恐仇家暗害,就躲到了商州這個偏僻角落。傳言,帝師大人輝煌時,最大的對手就是天空會的國師,兩人屢次交鋒,彼此熟知對方的一切。而羅夫子,這五年間,行為舉止和原來並無不同,沒有更加不小心,也沒有更加小心,所以,應該被帝師無意中發現了痕迹。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一定是你的生死大敵!」晴松柏道。
「怪不得我們今日一直等不到羅夫子!」晴南洲失魂落魄道。
晴松柏眼睛微不可查的抖動了一下,轉身離開,後花園中,便只剩下還在怔怔的少年,寒風吹來,吹動少年額前的幾縷髮絲,就好像有一隻手輕輕撥動。
王栩回家的路和侯香君一個方向,兩人便一起同行。出了學校不久,兩人便察覺到不對,街頭巷尾多出了不少生面孔,俱是氣息沉凝,面容堅毅,多出之人打著他們看不懂的手勢,彼此配合默契,行色匆匆卻乾脆利索如行雲流水。
「是軍方的精銳!」侯香君低聲道,「我能感覺到他們體內血液中隱藏的洶湧殺意。」
侯香君這一說,那些人似乎有了感應,其中一人眯著眼準備向他們這裡走來。
王栩心裡一驚,面上裝作若無其事,腳下不停,示意他不要多說,同時,伸手擦了擦胸前的校徽。
那名軍中精銳注意到王栩的動作,看清王栩胸前別著的校徽,大概覺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向王栩和侯香君發出一個微笑,迅速跟上同伴。
要出大事了!
王栩在心裡想,如果僅僅是為了徵兵,那完全沒有必要出動軍方的精銳。蒼生界對於不服兵役的男丁,懲罰向來嚴酷,輕者捉拿入伍,編入敢死隊,重者,當場擊殺,所以,只要確定了在徵兵範圍,幾乎沒人敢於違抗。
至於浮陸合併一事,有了軍方大帥韓觀象的求情,剩下之事便是行政部門的博弈,更加沒有出動軍方悍卒的必要。
只是兩人能夠得到的消息有限,便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為何,索性一路疾行,先到了侯香君家中。
侯香君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名老人,年事已高,眼睛昏花又動作不便,侯香君喊她阿婆,王栩便也跟著喊阿婆。阿婆這兩年,隨著年齡進一步增長,腦袋也有些糊塗了,還有些躁狂症。
平日里,鄰居們怕她病症發作打人,就都不和他們來往,於是,侯香君家裡除了王栩和晴南洲,漸漸就沒了別人。好在,老人在其他人面前,健忘症和躁狂症時不時的發作,但是每每王栩和晴南洲來的時候,腦子一直都比較清醒。
王栩和侯香君到了家中,老人正坐在單元門口,眼睛盯著兩人來時的路口。
「奶奶!」王栩喊了一聲,在老人身邊蹲下。
老人渾濁的眼睛循聲看了一眼王栩,臉上露出慈祥笑容,伸手摸了摸王栩的臉。
侯香君打了個招呼,一頭鑽進廚房,乒乒乓乓的開始做飯。
侯香君在學校雖然孤傲不群,喜怒無常,被女生們喊一聲妖花,到了家中,卻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圍裙往身上一系,在一屋子的煙火氣中,那張俏臉也顯得溫和許多。
他自幼與老人相依為命,在沒有遇到王栩和晴南洲之前,對方就是彼此的全部。
因為父母的事,侯香君小時候非常孤僻,同齡的小孩子也不願意帶他玩,經常形單影隻的一個人到處瞎逛。
後來,有一天,他漫無目的走到城東,那裡的一群毛孩子見他一個人,就起了惡念,把他打得頭破血流。王栩恰巧這時路過,也許是天生的俠義心腸,也許是看到侯香君挨打時那種漠然,一下子觸動了自己的心靈,仗著自己小時候長得比較壯,挺身而出。
結果其實不言而喻,就算長得再高些壯些,一個小孩子又那裡抵得過十來個同齡小孩子的圍攻,但是當時的王栩似乎認定了自己既然出頭,那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所以,始終攔在小小的侯香君前面,被打到一次,就爬起來一次,再被打到一次,就再爬起來一次。
這種視生命如無物的行為舉止最終嚇到了那群毛孩子,在王栩付出一顆門牙和幾綹頭髮后,那群毛孩子一鬨而散。
在這期間,小小的侯香君目光始終保持漠然,直到眾多毛孩子哄散,王栩堅持不住,倒在地上,才過去拿髒兮兮的衣袖幫王栩擦了擦臉。
自此之後,侯香君就成了王栩的小跟班。再後來,他們之中又多了一個晴南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