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第112、群臣逼宮誅香妃,兩權相爭生血災
胡嬙在大戲台上翩翩起舞,那舞姿與茜琳相似極了。
宮人們都在談論著香妃入宮時那一舞,時至今日,果然更加精妙絕倫。
乾隆看過太多次茜琳跳舞,那些記憶早已刻骨銘心,即便是同樣曼妙的身材、修長的手指,即便是蒙上了面紗,即便是相隔數十步、眾多舞女衣袖的遮擋,乾隆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不是茜琳。
他也回想起了茜琳入宮的那一晚,初次相見時的悸動、驚為天人的感慨,恍如昨日,卻已物是人非。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的容顏和舞姿能與茜琳相提並論,那也只能是胡嬙了,但在乾隆的心目中,再也沒人能勝過茜琳。
永琪在遠處看著台上,心裡始終捏著一把冷汗,可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此時此刻的胡嬙,是那麼美,美的讓他陶醉。他的心中展開了另一幅畫卷,是在杏花春館前面的菜圃里,胡嬙依然優雅的舞動著,但觀眾只有他一個人。
懿澤坐在一旁,只顧著看懷裡的綿脩,對於其他的事都渾然不覺。
綿脩頑皮的伸手抓翻了懿澤面前的果盤,抓起一個葡萄往嘴裡塞。
懿澤把葡萄拿了下來,溫和的對綿脩說:「你還小,不能吃這個,額娘給你找個別的東西玩好不好?」
綿脩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懿澤,又去摸懿澤的臉,懿澤欣喜的握住綿脩的小手,逗綿脩玩耍。
金鈿上前收拾桌上打翻的果盤。
孟冬對懿澤說:「我先抱了綿脩去,讓奶娘餵奶吧,你也好安靜的吃一會兒東西。」
懿澤點點頭,便把綿脩交給了孟冬,忽而抬頭注意到了永琪兩眼發直的瞪著戲台,幾乎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笑問:「臣妾竟不知,王爺幾時對回部之舞如此有興趣?」
永琪回過神來,看了看懿澤,問:「綿脩呢?」
「丟了!」懿澤隨口敷衍了一句,也不再去看永琪。
永琪知道懿澤是在奚落自己,便不再說話。
坐在永琪另一邊的碧彤見此情景,淡淡一笑。
有幾個外臣約莫著酒酣半醉,相互使著眼色,相互暗示可以行動了。
戶部尚書阿里袞先站起,向乾隆坐的方向,拱手拜問:「敢問皇上,台上跳舞的,可是香妃娘娘?」
乾隆答道:「正是。」
納延泰捏著酒杯,也覺得火候已到,也站起拜問:「皇上,臣有一封奏摺,呈給皇上已經十日有餘,卻杳無音信,不知是何緣故。」
乾隆淡淡的說:「今日是家宴,不談政務。」
納延泰又說:「皇上不肯回復,也不願提起,可是因為微臣的摺子說了讓皇上不高興的話?」
乾隆不答。
納延泰離席向前跪下,行了大禮,奏道:「皇上,香妃娘娘入宮之後,皇上重金修建寶月樓,不知消耗了國庫多少財力!又帶香妃微服出巡,耽誤了多少朝政?此等妖女,只會惑亂皇上心智,誤國誤民,微臣懇請皇上處死香妃,以正朝綱!」
乾隆仍不答。
阿里袞也離席,跪在納延泰一側,啟奏道:「皇上,香妃娘娘雖在宮闈之內,但是她不孝太后、不敬皇后的言行,可是聲名在外。她雖已被封妃,卻整日著回部服飾、跳回族艷舞,還公然出現在此,如舞姬一般,大清威儀何在?微臣也懇請皇上立即處死香妃,免得成為民間茶餘飯後的笑話!」
滿洲正紅旗都統阿桂站起,亦拜道:「皇上,臣久駐關外,竟不知宮中還有一位如此特殊的皇妃。前幾日回京,聽聞行宮中后妃共諫廢除香妃,臣還不敢相信,今日聽了二位大人的言辭,才知香妃惹眾怒並非傳聞。這般紅顏禍水,若不及早除去,天下臣民恐怕都要遭殃了!微臣也請皇上及早賜死香妃。」
戶部侍郎李侍堯亦道:「臣附議。」
文華殿大學士尹繼善站起,躬身拜道:「皇上,既然諸位大人同心為國除害,皇上不如順應民意,切莫因小失大,還請皇上三思。」
胡嬙已經停了舞,遠遠望著這一幕。
乾隆冷冷一笑,問:「傅恆,你說呢?」
傅恆站起,答道:「回皇上,臣以為,現今國泰民安,若說一個女子就能禍國殃民,未免有些小題大做。說修建寶月樓耗費國庫,其實有點牽強,這哪座宮殿的修建用的不是國庫的錢?就如眼前的圓明園,耗資不知道夠建多少個寶月樓了,也沒見哪位大人拿出來做文章;再說微服出巡一事,皇上是為了體察民情,至於哪位娘娘伴駕,也並無差別,既然離京,對政務有所耽擱是在所難免,然而沒有大的失誤,就還說的過去。至於不孝太后、不敬皇后,這些宮闈之事,臣不曾親眼所見,不敢妄言。」
尹繼善聽了,笑問:「傅恆將軍,諸位同僚在那兒慷慨激昂的說了半天,被你這麼輕描淡寫的一解釋,都變成沒事找事了?難道這麼多雙眼睛,還沒你一個人的眼睛看的清楚嗎?莫不是因為令郎與香妃娘娘關係不一般,所以格外袒護?」
傅恆也笑問:「尹大人這麼說,可是你親眼所見?」
乾隆抬頭看著這些大臣,綳著臉問:「尹繼善,你眼裡還有朕嗎?」
尹繼善跪下,答道:「臣該死,可是皇上南下,福靈安是一路戴枷鎖回京的,此事該作何解釋?傅恆為了討好皇上,如此強詞奪理,臣不服!」
「皇帝!」太后終於發話了,她一臉主持正義的樣子,言之鑿鑿:「其實說白了,香妃也就算一個戰俘,孰人不知,香妃原是霍集占的王妃,在霍集占兵敗之前逃回了娘家。皇帝不顧祖宗禮法,破例將此女納為貴人,還從貴人直接晉為妃,大清祖制,後宮最多只能有一位皇后、一位皇貴妃、兩位貴妃、四妃六嬪。哀家覺得,皇帝可能是忘了,永和宮還有一個整日念經打坐的愉妃,再算上舒妃、慶妃、穎妃,這四位都在香妃之前封妃,哪裡還有香妃的妃位?皇帝微服南下,一路上關於香妃和福靈安的傳聞更是一個接著一個,無論真假,香妃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皇帝還想留她到幾時?」
乾隆怒上心頭,握緊了拳頭,質問太后道:「那朕倒是要問問太后,霍集占固然是叛賊,但圖爾都可是功臣。香妃畢竟是圖爾都獻給朕的人,今日若是處死,皇額娘就不擔心圖爾都以此為名,煽動邊疆反叛嗎?」
太后將身後的坎曼爾拉出來,笑道:「圖爾都進京獻妹,本來就沒安好心,這個,也是圖爾都的妹妹,他們的父親阿里臨終特意留了遺書,以正名分,可圖爾都不僅違背父親遺言,還遠遠的打發她充作侍女陪嫁。如今皇上若說這位是當日冊立的和貴人,他要敢說不是,阿里的遺書自然會見光,單是違抗父命這一條,就能讓他坐不穩,他還能煽動誰?」
乾隆點頭,太后這一招,他還真是沒想到,現在擺在眼前,真是哭笑不得,不得不咬牙切齒的讚歎道:「皇額娘還真是思慮周全,這種招數都想得出!」
「只要大清能夠千秋萬載,哀家做什麼都無所謂!哀家以為,皇帝的想法,應該與哀家一般無二,對吧?」太后笑面相迎,這句話,簡直逼得乾隆無路可退。
「皇上倘若繼續執迷不悟,臣願以死勸諫!」納延泰突然站起,猛的一頭撞在同樂園的柱子上,頓時鮮血直流,昏倒在地。
胡嬙看到這一幕,心驚膽戰,嚇得幾乎喊出聲來,被身旁的維族侍女扶住。
尹繼善忙過來看納延泰,只見臉上都是血跡,抬頭看著乾隆,問:「皇上如此聖明,此番是要讓天下臣民寒心嗎?」
乾隆此刻恨不得一刀殺了納延泰,迫於眼前形勢,卻只能吩咐人將納延泰送太醫院救治。
太后一聲令下,指著台上的胡嬙所扮的香妃說:「把這個迷惑君王、禍亂朝綱的妖妃給我拿下!」
札蘭泰聽令,帶著幾名侍衛衝上戲台,抽劍直指胡嬙。
永琪立刻上前掩護,一腳踢掉了札蘭泰手中的劍。
懿澤見狀,也隨永琪衝上戲台去,撂倒了幾個侍衛。
胡嬙後退時踩到了自己的衣裙,摔倒在地,面紗也掉了下來。
懿澤去扶,一眼看到了胡嬙的臉。
懿澤喊道:「太后請住手,她不是香妃!」
「什麼?」太后定睛一看,大吃一驚,問:「胡嬙?怎麼是你?」
乾隆也揣著明白裝糊塗,指著胡嬙問:「怎麼又是你假冒香妃?你把香妃藏哪了?」
「奴婢……奴婢不知道!」胡嬙驚慌失措,心砰砰直跳。
札蘭泰等侍衛都住了手,乾隆瞪著胡嬙,又問:「朕再問你一遍,香妃去哪了?」
胡嬙拚命搖著頭,答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乾隆隨手抽出侍衛的佩劍,指著胡嬙的脖子問:「再說不知道,朕現在就殺了你!」
「皇阿瑪!」永琪擋在了前面,求情道:「皇阿瑪請息怒,兒臣以為,胡嬙可能真的不知道香妃在哪!」
懿澤也求情道:「皇阿瑪,今日是十五阿哥滿月,求皇阿瑪為小阿哥積德,饒胡嬙一命!」
乾隆看著懿澤,驚訝的問:「你也為她求情?你知不知道她……」
說到這裡,乾隆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太后道:「皇帝,再在這耽誤時間,香妃可能就越跑越遠了,不如趕緊派人抓回來!」
札蘭泰跪拜道:「皇上,微臣請命,立刻出宮抓捕香妃!」
福靈安也跪下,啟奏道:「皇上,若論找回香妃,沒有人比臣更有經驗,請皇上恩准微臣去追回香妃!」
乾隆答道:「那就福靈安去,現在就去!」
福靈安領命而去。
永琪望著福靈安的背影,心中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