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希望之城小區的安保做得還算嚴格，陳長風跟穆輕荷進大門的時候，不但需要登記姓名和手機號碼，還得把身份證押在門崗。
但就在他們進門之後，卻看見瑞豐房產的經紀人領著客戶毫無阻礙的也走了進來，保安只是看了一眼對方的工牌，一句話都沒有多問。
「瑞豐產房，跟物業的關係很好嗎？」陳長風看著，朝身邊的穆輕荷問。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穆輕荷搖了搖頭：「只知道中秋節和國慶節的時候，李狗華…額，李書華，就是瑞豐的店長，他給物業經理送過月餅和購物卡。我們也想送，結果人家根本不收。」
「直接往物業辦公室里送的？」陳長風追問。
「不然呢？」穆輕荷不解。
陳長風點點頭，心中瞭然。
開房產經紀公司的，如何跟門店周邊的物業搞好關係，一直都是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但無論如何，有業委會監管著，物業經理除非是不想幹了，否則像穆輕荷這樣大搖大擺的送禮，傻子才會收。
而且這裡面的門道有很多，有些業委會是業主投票選舉產生，跟物業是監管和被監管的關係。
但有些物業路子野，能把業委會搞定，或者兩者乾脆穿一條褲子，便又是另一個說法了。
具體如何，還是得一探究竟才能搞明白。
兩人順著小區中心大花園蜿蜒的道路，一路走到了最裡面的一幢樓，才來到物業中心。
走進門，前台坐著個中年婦女，身材有些臃腫，幾乎把工裝都撐變形了。
「趙大姐~」穆輕荷上前打招呼。
對方抬頭一看：「小穆~借鑰匙嗎？」
有些業主不信任經紀公司，又為了方便看房，就會把門鑰匙存放在物業。
穆輕荷搖頭：「張經理在嗎？我有點事想找他。」
「哦~」趙大姐努努嘴：「在呢，進去吧。」
「謝謝。」穆輕荷朝陳長風招招手。
經過前台的時候，趙大姐多看了一眼，下意識的朝陳長風笑了笑。
陳長風一米八多的個頭，在南方算高大的了，而且面容俊朗堅毅，加上一身西裝剪裁得體，一眼看上去就透著股行業精英的氣質。
沒辦法，在這看臉的時代，顏值即正義。
陳長風自然也露出了誠懇的微笑，朝趙大姐點點頭。
「這是你們公司的新員工？」她忍不住問。
「是的。」穆輕荷應著，同時敲響了經理辦公室的門，裡面喊了聲：「進。」
推門而入，物業的張經理是個40多歲的中年人，原本正在電腦上打著火拚雙扣，見是穆輕荷領著個不認識的男子，一挑眉：「有事？」
穆輕荷回頭看了陳長風一眼，見他沖自己點點頭，彷彿便有了些底氣，朝張經理說道：「張經理，是這樣的。我們公司準備把招牌重新弄一下，所以來跟你說一聲。」
張經理皺眉：「你要怎麼弄？」
「做得大一點…就像瑞豐公司那樣。」
「那怎麼行？城管來查的話，不合規，不單你們要挨罰，我們物業也會挨批的。不行不行。」
張經理拒絕的很果斷。
「這…」穆輕荷直接沒了主意，前幾次她都是這樣無功而返的。
陳長風見狀，掃了眼桌上的煙灰缸，立刻摸出煙，拆封遞了一根過去。
張經理一看，是軟中華，便沒拒絕，接過來點上，當看見陳長風順手就把整包煙留在桌上之後，表情也鬆弛了些。
陳長風這才開口：「張經理，其實我們也理解你們物業的難處，你們也是夾在中間難做嘛。都懂。」
張經理點點頭：「嗯~你曉得就好，招牌是歸城管管的嘛。我們裝修單開給你，到時候城管找麻煩，我們也不痛快，你說是吧？」
「所以我就是打聽打聽，我們隔壁的瑞豐，是不是把城管的關係都打通了？」陳長風問。
張經理看了他一眼：「這種事情，我是不曉得的。不過人家大公司么，門路總歸要多一點的嘍~反正只要城管不查，我們幹嘛主動找不痛快？吃力不討好的。」
「那我就明白了，謝謝張經理。」陳長風說著，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包軟中華，不著痕迹的留在桌上。
不過這個角度，卻正好落在張經理眼中。
似乎是笑了笑，他又對陳長風說：「你們做生意嘛，想把招牌弄得醒目點，可以理解的。所以我們也很為難，畢竟有人管著的嘛。好吧？這個事情你們自己再商量商量好了。」
「好嘞，太謝謝你了！」陳長風聞言，對穆輕荷使了個眼色，走出了門。
出了物業，穆輕荷一頭霧水：「這就完了？」
「該說的都說過了呀。」陳長風點點頭。
「？？？」穆輕荷：「不還是碰了個軟釘子么？」
陳長風笑笑：「其實他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哪就明白了？明白什麼了？」穆輕荷皺眉問：「我怎麼什麼都沒聽出來？」
「。。。」陳長風耐心解釋起來：「首先，他平時抽的煙是十幾塊一包的，檔次比較低，說明他的收入不算高。坐在物業經理的位置上，也就難免有點歪心思，大貪肯定是不敢的，但小的吃卡拿要，肯定玩得賊溜。」
「你說李書華給他送禮，我也給了他兩包煙，他默許了，正好印證了這一點。」
「說白了，張經理這邊，你給他一點好處，他就不來給你拖後腿，但你也別指望他給你幫忙。」
穆輕荷挑眉：「那有什麼用？不幫忙憑什麼給他送禮？」
「這就是另一個問題了。」陳長風接著說：「其實無論招牌怎麼做，只要不干擾住戶被投訴，物業才懶得管。可是有城管在上頭呀，違規的話，城管肯定找麻煩。」
「所以他最後讓我們再商量商量，實際上是說，如果我們能搞定城管不找他麻煩，他就不會找我們的不痛快。而且他前面也暗示了，瑞豐就是這麼乾的。」
穆輕荷看著陳長風，蹙眉想了半晌，才有些尷尬道：「剛才那麼幾句話，我只聽見他一直在反對，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意思？物業都這樣吃拿卡要又事不關己嗎？」
「也不盡然。」陳長風搖頭：「這裡是郊區嘛，物業公司不單是服務業主，還需要銜接很多瑣事，所以物業公司會招很多本地人員工，也算物業公司幫助解決就業，這就先不跟你細說了，太複雜。」
「而這裡開發之前是村落，有點年紀的本地人呢，絕大多數都是文化不高的農民，貪點小便宜，謀點小福利，又明哲保身，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能說他們是壞，只是格局限制了。」
「你要是了解那些高端樓盤的物業，就會發現那些員工的素質高得誇張，什麼名校高材生，海歸碩士，多如牛毛。交流起來，又是另一個模樣了。」
「說白了，我們就是看人下菜碟，對方是什麼人，我們就盤什麼道。不同環境下的不同方法罷了。」
穆輕荷默默點頭，思考著，陳長風所說的這些，是她從來都未曾接觸過，甚至未曾想到過的事情…
忽然間，她又想起當初父親每天一臉疲憊的倦容。
想必那個時候，他也每天都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當中吧？
自己以為的點頭哈腰，只不過是父親面對不同的人，所下的菜碟而已。
如果父親還在的話，一定也會把這些都教給自己的。
想到這，穆輕荷抬頭，認真的看著陳長風挺拔的背影，微微一笑。
她三兩步追上去：「那我們可以直接動手改招牌了嗎？」
「不行，還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