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賭害終生
等三人下到山下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多,之前撿茶菇的村民也都散的七七八八了。
摘得茶菇比較多,一個小女娃拎著有點吃力,兩人就順便幫她送回家。
招娣在前面悶頭走路,看著她那瘦弱矮小的身影,張浩低聲對大軍問道:「現在爛賭鬼還是整天打牌不著家嗎?」
大軍撇了撇嘴,同樣小聲回道:「狗改不了吃屎,他要是能忍住不賭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上次還想搶招娣上學的學費去打牌,差點沒讓老把爺拿閹雞刀給捅了,嚇得他大半個月不敢回家。」
張浩聽見后不禁搖了搖頭,心道這個張來順怕是沒得救了。
以前就家裡活地里活都不伸手,整天泡在賭場里。天上不掉錢地上不長錢,日子窮得叮噹響,還欠著一屁股的賭債,全靠老把爺一個人勉力維持生活,他卻不管不顧,親戚朋友鄉里鄉親規勸,也全當耳邊風,棒打不回,照賭不誤。
現在更是連親生女兒讀書的錢都想搶去賭博,已經算是徹底的沒臉沒皮、沒心沒肺了。
「村裡現在應該沒多少人願意和他打牌了吧,他能去哪裡賭?」張浩好奇的問道。
「還能去哪,別的村唄,尤其是前面的流溪村,他們村裡賭博的人可不少。」大軍指了指村頭的方向,接著還神秘兮兮地說道:「而且我早就聽說他們村的沙船一到晚上就變成了賭船,專門有人在大橋及周邊放風,一有不對勁就開船跑人,然後把賭具通通扔到琴水河裡,就算派出所的人追上了也拿他們沒辦法。」
張浩聽了瞬間無語,這幫人為了賭博也是什麼招都能想得出來啊。
流溪村因為地處琴水河畔,地理位置好,地勢較平坦,加上還能賣河沙,比南福村要富裕很多。
尤其是以前政策沒有收緊的時候,抽河沙抽得那叫一個猛,現在雖然政策收緊了,沿河區域被關停了很多沙場,但錢早就賺到不少了。
這有閑錢了,參與賭博的人自然也就不會少,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流溪村一直都是周邊幾個村子里賭博現象最嚴重的地方。
張浩記得自己讀初中的時候,這邊農村裡六合彩盛行,其實最早就是流溪村帶頭開始買的。
然後南福村也逐漸有人幻想著靠賭博發家致富,跟著買起了六合彩。
那個時候村裡家家戶戶無心農活,田也不耕了,牛也不放了,整天就聚在一起拿著碼報猜碼買碼,僥倖買中了一期就變本加厲的繼續賭,賭輸了就兩夫妻你怨我我怨你,大吵大鬧,攪得全家不得安寧。
當時張浩家裡還沒出事,張傳平還是村長兼村支書,眼見村裡的風氣變得越來越不好,於是趕緊叫上老爺子、三叔公還有其他幾位輩份高的老人開始挨家挨戶的教訓。
一手藥箱,一手木棒,把村裡所有的碼報全部收繳起來燒掉,誰家要是再買六合彩就木棒伺候,而且還直接拉到祠堂里跪著打,打傷了也無所謂,老爺子自會醫治,如此狠狠整治了一番后,村裡大多數人也都分得清好歹,賭的人慢慢的就變得沒那麼多了。
加上後來全市都開始嚴厲打擊農村六合彩賭博活動,抓了很多人進去,這才讓村裡清明了不少。
流溪村那個時候也被當地派出所狠狠整頓了一遍,但即使禁住了六合彩,農村賭博的現象也是不可能徹底根除的。
拋開逢年過節時親朋好友之間的小賭不談,平日里走家串戶去打牌、打麻將的人同樣不少,而且農村的小賣部幾乎都會擺上一兩台麻將桌、牌桌供人賭博,甚至還有一些更隱蔽更大型更專業的地下賭場藏在農村屢禁不止。
說起來,南福村後來也還遇到過一件糟心事。
三山嶺後面有一個歷史上採石形成的廢坑,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全國興修水利,村集體便引葫蘆溪水攔壩做堤,改建成了一個小型水庫,蓄滿水也就兩百來畝,主要是作防洪灌溉用的。
水庫底部大小石塊、石洞密布,村裡有人嘗試過承包下來養魚虧本后,就一直沒人再去承包。
但前幾年鎮上的一位姓王的老闆覺得村裡的這個水庫水質很好,養出來的魚肉質也不錯,雖然地形差了一點,但可以做釣場,吸引人前來釣魚,實在不行還可以用網箱來養殖。
於是便和南福村村委溝通,想要低價承包水庫,包括邊上的一塊百來畝土地用來種植百香果,準備建一個小農莊。
大伯和幾位村幹部對於有人願意來村裡投資,當然也是挺高興的,經過全體村民表決后,最終便簽下了承包協議。
剛開始這位王老闆也的確是雄心勃勃的想要大幹一場,放魚苗,請村裡人種百香果、搭棚架,總之搞得像模像樣的。
但還是那句話,農業這碗飯不是誰都能吃的,而這位王老闆顯然就不適合吃這碗飯,水庫農莊的收益一年不如一年,眼見自己回本無望,最後居然走上了歪門邪道,瞞著村裡在農莊偷偷開起了地下賭場。
那時大伯等幾個村幹部見每天都有幾部小車進出水庫的農莊,還以為這個王老闆的農莊生意又變好了呢,上去轉了轉后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所以就沒再理會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大半夜的五部警車從村裡呼嘯而過,大伯等人這才知道王老闆居然把農莊改成了賭檔,為賭博的人提供場地並從中抽水獲利,經人舉報后才被警察找上門了。
得知真相,大伯氣的破口大罵,去鎮上開會的時候還被鎮領導給狠批了一頓,說他疏忽大意,嚴重失職。
後來聽說王老闆被判了一年多,當時一同被抓到的幾個賭客也被拘留了十幾天,其中就有張來順這個爛賭鬼。
如今細細想來,張浩覺得那個王老闆很可能就是看到流溪村有人開賭檔賺了錢,這才萌生這個歪主意的。
甚至舉報的人也很可能就是被搶了賭場生意的流溪村的人,不然如果是村裡人發現的肯定會先通知大伯的。
發生這樣的糟心事,之前承包出去的水庫和土地很快被村裡收回來了,而且據說那個王老闆被抓了后,家裡也不安生,基本算是妻離子散了吧,自然也沒錢繼續承包了。
所以說賭博這玩意害人不淺啊,千萬碰不得,一旦沾上了整個人甚至整個家庭都毀了。
……
老把爺的家在村子西邊,住的也是瓦房老屋,但比起張浩家的要小很多,而且也略顯破舊。
只不過此時這間小破屋卻喧鬧得很,門口圍著不少鄉親,還不時傳來對著屋裡喊叫:
「你們幹嘛的?哪裡來的?」
「大白天的趁人家爺孫倆不在家,你們就敢過來搶東西,太囂張了吧。」
「對,你們這叫入室搶劫知道不?」
一輛大金杯和一輛長城皮卡停在門口,幾個社會青年叼著煙,拎著鋼管將聞聲趕來的鄉親堵在門外。
領頭的一個光頭大漢手裡拿著西瓜刀,一臉不耐煩的說道:「不關你們的事,別瞎逼逼,張來順欠錢不還,人也消失不見,我們上門收點東西抵債怎麼了。」
「都滾遠點,老少爺們的有家有業,別主動惹禍上身。」
說著還比劃了一下手裡的西瓜刀,陽光照在刀片上,寒光刺眼!
趕來的村裡人一聽說又是張來順這個爛賭鬼欠下賭賬不還,被人找上門來,氣勢頓時泄了半截。
加上都是手無寸鐵、老實本分的農民,聽著他惡狠狠的話、看著寒光閃閃的刀子,所以一時間不禁有些沉默。
見嚇到這些村民后,光頭大漢也不想在這裡多耽擱,立即扭頭對身邊的人吩咐道:「我剛才看見豬圈裡有一窩豬崽,也全部抓走,草,找不到人,老子先收點利息。」
「知道了,大哥!」
然後就聽見一群豬崽哼唧哼唧的亂叫聲,顯然這幫人已經無法無天的想來個抄家了。
這時,張浩和大軍也恰好送招娣來到家門口,見那麼多人圍在這裡,還沒弄清楚狀況呢,走在前頭的小招娣已經心急的從人群底下鑽了過去。
剛想衝進自家屋裡,就被光頭大漢一把扯住,推搡著摔倒在地上,「哪來的野丫頭,閃一邊去。」
「別抓我家的豬崽,爺爺~」招娣一邊大聲哭著喊爺爺,一邊爬起來還想衝進去阻止這些人抓自家的豬崽,可惜又被光頭大漢給攔住了。
鄉親們見這些人搬東西就算了,還對一個小姑娘動手,氣勢又激憤起來,要不是忌憚光頭大漢手裡的西瓜刀早就衝上去了。
外圍的張浩和大軍聽到裡面傳來招娣的哭聲后,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立即放下手中的菜籃子,撥開人群擠了進去。
看到一個光頭大漢正掐住招娣的脖頸,像拎小雞一樣把哇哇大哭的招娣甩在地上,張浩臉上一黑,頓時怒上心頭,身影飛快的衝上去對著大漢就是一腳踹過去。
他喝了那麼久的靈泉水,不管是身體素質還是反應速度早已遠超普通人了,光頭大漢根本反應不過來,只感覺眼前一閃,就被踹得踉蹌著連退了好幾步。
大軍這時也衝上前去先把招娣扶起來交給鄉親們,然後迅速從牆角撿了兩條一米多長的竹竿,一條自己拿著,一條遞給張浩,跟他並排站在一起。
這突如其來的一腳,不僅讓光頭大漢懵圈了一會,其他在搬東西的五六個青年也嚇了一跳,紛紛放下東西拿著鋼管圍了上來。
光頭大漢捂著肚子站直身體,反應過來后立即罵道:「草,哪個孫子踢你爺爺我。」
剛想招呼兄弟們動手,可這時住在老把爺家隔壁的桂花嬸已經從家裡搜羅出鋤頭、鐮刀、鐵爬犁等各式各樣的農具分發給鄉親們,正氣勢沖沖的站在張浩、大軍兩人身後。
對方人多勢眾,而且都是經常幹活的庄稼人,一旦嚇唬不住了,發起狠來還是自己這方吃虧,於是光頭大漢只能陰沉著臉對站在最前方的張浩和大軍這兩個年青人說道:「兩位兄弟,這是什麼意思,你們想要給張來順撐腰?」
「別跟我們稱兄道弟的,你還不配。」大軍本身就是當過兵的,根本不虛這些小混混,一邊警戒著,一邊鄙夷的說道。
張浩則沒有搭話,而是跟鄉親們了解清楚其中的內情,得知又是張來順這個賭鬼在外面招來的是非后,心裡也是一陣膩歪,不過事情終歸還是要解決的。
「老根叔,有人去叫我大伯了嗎?」
「去了,但他不在家,你嬸娘說去鎮上開會去了,老把爺現在又還沒回來,張來順也躲著不見蹤影,家裡只剩下招娣這個小女娃在,我們也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張浩也是無奈,只好先讓桂花嬸把招娣帶走,自己則將手中的竹竿跟一位鄉親換成威懾力強一點的砍柴刀,上前幾步對光頭大漢說道:「張來順欠了你們多少賭賬,值的你們上門來抄家?」
見眼前這位年輕人似乎有強出頭的意思,光頭大漢不惱反喜,反正只要能收到錢就行,於是也不計較剛才被踢了一腳的事了,立即說道:「不多,總共五萬塊,只要你們幫他還了這一筆錢,我們放下東西立馬就走。」
五萬塊確實不多,不過張浩怎麼可能幫一個賭鬼還賭賬,聞言翻了一個白眼道:「你在想屁吃呢,誰欠你們錢你們找誰去,上我們村來耍威風,還敢動手打小孩,信不信直接把你們埋山裡了。」
對付這些小混混就不能軟,越是強硬他們就越不敢動手,尤其還是在自家的地盤,長樂阿哥硬打硬,可不是單純說說的。
「沒錯,要錢你們去找張來順,來這搬人家的東西,警察都沒你們囂張。」
「對,等會扎爆他們的車胎,讓他們出不了村。」
村裡人這時有「武器」在手,加上有張浩和大軍打頭,已經不似剛才那般畏縮了,紛紛在後面幫聲道。
光頭大漢沒想到這會遇到硬茬子,臉色一沉,說道:「朋友,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既然你們不想幫忙還錢,那就別攔著我們拿東西抵債,否則就是在給自己招禍了。」
「滾蛋,先不說你們和張來順之間的債務關係合不合法,就算是合法的你們也沒有權利擅自進人家屋裡搬東西,有能耐你們上法院告去。」大軍換過旁邊一位村民手裡的鋤頭,氣勢絲毫不輸的說道:「還有你再威脅一句試試。」
環顧了光頭大漢身後的那些小弟,像他們這樣上門來討債的肯定是有本地人帶路的,果然,大軍很快就看到一位有些眼熟的人,拿著鋤頭指著其中一位長毛青年說道:「那小子,我知道你是河對面平星村的人,以後我們村但凡丟一根針少一根線,我們都找你算賬,看看誰怕誰。」
周圍的鄉親們也跟著認出來兩位鎮上的社會青年,雖然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家具體住哪,但只要知道是哪個村的人就行。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些小混混除非是孤家寡人,不然肯定也怕被人找上家門。
因此被認出來的幾位小弟,臉色也是一陣難看,只能求助般的看向帶頭大哥。
眼見威脅嚇唬不了,打又打不過人家,光頭大漢也是感到有些騎虎難下。
張浩正想再施壓幾句,讓這些人趕緊離開的,就聽到外圍的村民在喊道,「老把爺回來了!」
靠,這老把爺回來的真不是時候,張浩心裡不禁暗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