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我們離婚吧
顧良辰痞里痞氣的聲音,配合著嫌惡的表情,讓沈雙頓時麵皮發紅。
不由皺了皺鼻子,她哪裡臭了?不過是一天沒洗澡而已,抬腳就踢在顧良辰的小腿上。
「滾蛋吧你!本宮這身材,要凸凸,要翹翹,哪裡不好?」
說著拉下病號服的一個肩,擺出撩人的姿勢。
以往,只要她是這麼撩.逗顧良辰,肯定會讓他臉紅成怒。誰知今天竟不屑的笑笑,抓著手機朝她揮揮手走了。
這哥們,有心事嗎?
蹙眉想到今早在醫院時,她說完那些話。顧良辰整個表情都忽然輕鬆了,並沒有她擔心的受傷模樣。
而是招牌的壞笑:呵,竟沒騙住你。那這樣我就可以安心找女朋友了。到時候沒時間陪你,可不許躲起來哭,醜死了!
當時她自己都愣住了,狠狠掐了顧良辰一把。見他笑的越發高興,表情里連一丟丟失望的情緒都沒有。她想自己沒出息透頂了。
竟是當了真,認認真真哭了一把。挖心挖肺把那些話說給他聽。
可惜那令她感動的深情,僅僅只是個玩笑。
呼——沈雙重重吐出口氣,搖搖頭。當然是玩笑啦,顧良辰身邊美女縈繞,從來不缺喜歡的人。
絕不是因為她的拒絕滿懷心事!
可又是為什麼呢?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脫下病號服,拉開衣櫃。掛的整整齊齊的純色襯衫和t恤,甚至可以聞到陽光的味道。
修長的指尖輕輕滑過一隻只衣袖,心裡有種很奇特的感覺。
莫名的面頰發燙,那晚顧良辰給她洗完澡,就是換上了這樣一件純白的棉t恤吧?
天吶!他竟然如此愛乾淨,房子里連一根頭髮都找不到。別墅也是,到處都是白色的傢具,這傢伙是處.女座的嗎?
努努嘴,隨便拿了件進了浴室。連日來的疲乏,在泡進浴缸的一瞬間得到緩解。
躺著躺著,不知何時竟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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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
陸蕭然在給沈雙撥了2遍電話后,一個陌生女人走了進來。
職業裝,不施粉黛,頭髮挽在腦後,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陸先生您好,我叫秦霜,代表孟總來和您談個協議。」
陸媽媽此時已經轉醒,面色灰沉。在秦霜沒有來之前,看都不看陸蕭然一眼,板著臉。
這時滿臉狐疑的盯著兩人,陸蕭然連忙朝秦霜使了個眼色。
「媽,可能是工作調動的事,您休息會。我們出去談。」
說著陸蕭然就邀著秦霜到了病房樓下的亭子,六月底的蘇城已經有些熱,半下午連絲風都沒有。
秦霜是個很有古典氣質的美女,就是不苟言笑,說話開門見山,半個多餘的字都吝嗇。
剛擠在病房不停出汗的陸蕭然和她面對面坐著,一陣陣涼意直撲命門。
像個殺手!
「秦小姐,我家就我一個孩子,我媽現在病成這樣。非洲那邊我不可能去了。」
陸蕭然略顯忐忑偷偷瞄著秦霜,滿眼都是戒備。
秦霜不語,從公文包里拿出兩份協議,擺在石桌上。
「陸先生,以您母親現在的情況,住在這裡無疑是拖病情。私立醫院chuang位多,醫療條件水平不比三甲醫院差。
只要您簽了這份轉院協議,您母親的醫療費將由我們全權負責。
我們會找最精良的團隊,提供最好的藥物,安排最好的環境。
當然,您還必須再簽訂一份保證書。保證今後不得再見沈雙,您的母親也不可以。否則,所有的醫療費將會轉成您的個人借款。
這一百萬的無償捐助也同樣。」
說著一張支票推到他眼前,陸蕭然眼睛一亮。
工作沒了,陸媽媽突患癌症,梁白露懷有身孕。他正愁得焦頭爛額,甚至已經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沈雙身上。
現在,不是天上掉餡餅嗎?
「我和沈雙已經分手了,她來就是看看我媽,我媽喜歡她。我發誓絕不會和她複合的!」
說著立起三根手指,秦霜面無表情。
從包里拿出一支parker簽字筆,純黑筆直,握在她纖白的手中,略顯得有些重。
唰唰唰——好看端正的字體躍然紙上,一串長長的數字後面跟著她的名字。
如其人,秀氣中隱著迫人的殺氣。
「陸先生,您考慮清楚以後給我打電話。不過要在上班時間。」
說罷迅速收起協議,剛欲轉身。陸蕭然連忙喚道:「秦小姐,等等,我沒說不簽。」
秦霜頓住步,見他握著手機,似乎在猶豫些什麼。
抬腕看看錶,光潔的額頭微蹙,「我再提醒您一點,任何形式的聯繫,都算是違約。您還是考慮清楚以後再給我打電話吧。」
說著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醫院,陸蕭然的眉毛快擰成了山。
到底要不要和梁白露商量一下呢?她肯定又會看不起自己。小紅本還沒有去換,眼看日子一天天漲,復婚遙遙無期。
他已經受夠了窮,他的孩子怎麼能?
踱回病房,陸媽媽渾濁樸實的眼神立即掃射過來。
厲聲質問道:「你是不是又幹什麼缺德事了?」
陸蕭然趕緊撲到chuang邊,拉著陸媽媽的手。見其他病chuang的人都在看他們,壓低聲音,語氣不快。
「媽,你怎麼能這麼想你兒子?
我是騙了你,但沈雙結婚也是事實。她和那小子孩子都有了,我和白露怎麼就不能在一起?
沈家有錢有勢,人家根本看不上我。我這頂綠帽子都不知道帶了多久了。難道你還希望給別人家帶孫子?」
陸媽媽被他壓著的手,不停發顫。本就因為生病蠟黃的臉,幾乎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今早要不是撞見他和梁白露在客廳里親親我我,謀划怎麼騙沈雙拿錢,根本不至於暈倒。
瞪著他,眼裡是恨鐵不成鋼。
「小子,咱們家是窮,可一直本本分分,老老實實。你……咳咳咳……」
說著劇烈的咳了起來,陸蕭然趕緊順著她的後背。
點點殷紅從陸媽媽乾枯的指縫中溢出,嚇得他臉都白了,連忙去喚醫生。
半個小時后,他撥通了秦霜的號碼。
「秦小姐,我想清楚了,我現在就可以簽協議。」
說話時,陸蕭然的手都在顫。醫生說:你媽媽這個病已經到了晚期,化療意義不大。你們還是多做準備吧,調整好心態,也能讓老人高興些。
他不能接受,這輩子,陸媽媽連家裡那片山都沒有走出過。像頭黃牛,勤勤懇懇,第一次進城竟是要來送命?
他絕對不能接受! ——
正值晚高峰,華燈上,蘇城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停車場。
顧良辰拎著粥,急急忙忙往家沖。
電話是鬧鐘嗎?擺設嗎?打了十遍都不接!
鑰匙捅進鎖孔,強盜一樣衝進屋。一室馨香,淌著水珠的後背像淋了雨的瓷器。泛著柔潤晶瑩的光澤。
咕咚——顧良辰咽了口口水,直勾勾盯著眼前的活動牆。
沈雙則兔子一樣,急速跳進被窩。整個人縮進去才發出一聲嚎叫。
「顧、良、辰!」
「吃飯。」某人目不斜視,佯裝鎮定。整顆心雲霄飛車一樣,上一刻是驚嚇,這一刻是驚喜。
奔波了半下午,一次次被拒絕,一次次碰壁。
現在算是晚餐福利?
「哼,不吃!」小鵪鶉絕不這麼想,倔勁上來,團成一個刺蝟。
裹裹裹,像個粽子,連眼睛都不露出來。從被窩裡發出悶悶的聲音。
討厭!又被顧良辰看了。本來現在面對他就有點心裡障礙,這不逼得她去戴個眼鏡嗎?
正想著:「啊!」
連人帶被子一起離開了溫軟的chuang,有力的手臂抱著她,隔著一層夏涼被。
撲通,撲通。
誰的心跳?顧良辰感覺心快蹦出了嗓眼,手裡這小東西可什麼都沒穿啊。
沈雙亦然,縮的更小,在他懷中析出薄汗。
原本在浴缸里睡著,凍得她牙關發顫。可現在卻蒸包子一樣,捂的她又燥又熱。
「不會洗澡洗睡著了吧?」
露出的半截藕臂,挨在顧良辰的手臂上。濕噠噠,涼似冰。
沈雙扭著身體,悶悶嗯了一聲。她也不想睡,可那按摩浴缸真是舒服。把身體里的疲乏,一下一下全衝出來了。
「真是人才!」chong溺嗔著,又氣又是心疼。將她重新放回chuang上,再蓋上一層毛毯。
隨後又把熱水,粥,都端著送到跟前。
「沈雙,你二十六歲了。」忽然嚴肅起來的語氣,有點莫名。
沈雙裹好被子,鵪鶉腦袋露出來,臉上還帶著潮紅。大眼睛水盈盈的,在暖色光中像鍍了琉璃似得。
翻著白眼,斜著他。
當她傻嗎?她當然知道自己二十六歲了。還知道他這個留級生,二十八歲和她同年畢業呢!
不過看在他嚴肅兮兮的份上,不和他計較。
挖了一勺粥送進嘴裡,口齒留香,真好喝。
顧良辰見她心不在焉,綳著的心弦已經緊的不能再緊。一天過去了,明天沈若愚被帶走的事必定會引起波動。
作為沈氏集團獨女,要想瞞著沈雙幾乎不可能。他可以帶她走,可以後呢?逃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而且最關鍵的是,連顧家都隱遁了。
舅舅手機關機,外公不在家。想必也是聽見風聲,故意躲著他。可見這次事態嚴重。
為今之計,能指望的只有孟顧之……
「以後不要總哭,不要太輕易相信人,不要善良熱心過頭。人心險惡,要學會保護自己。」說完頓了一下,指尖為她擦去唇邊的米糊。
見她胃口那麼好,接下來的話幾乎要吞回肚子里。
沈雙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孩,雖然沈若愚嚴厲。但就她一個孩子,哪天不是捧在手心,像小公主一樣呵護大的?
她或許都沒有一個人離開過蘇城,或許睡覺時chuang頭燈都沒有關過,或許連一餐飯都做不好,或許……
「陸蕭然媽媽的病……」接著的話剛起了個頭,沈雙倏然撂了勺子。
圍著夏涼被,盤腿而坐,背脊挺得直直的,下巴微揚。看上去比坐在chuang邊的顧良辰還要高出半個頭。
臉上敷衍的表情已經凝結成不悅。
「打住!你說了這麼多,最終就是不想我管陸蕭然唄?」
顧良辰垂著眼,盯著手裡托著的粥。桃花眼裡隱著的情緒滿的已經快要溢出來。
他們年紀相仿,經歷的事也大同小異。二十多歲的年紀,能有什麼大風大浪?
唯一他比她沉穩的是,生在漩渦一樣的孟家。從小就學會了一個詞——忍耐。
見他不說話,沈雙乾脆跪起來,這下高了一個頭都不止。似乎睨著人,就比較占理一樣。
「顧良辰,你到底怎麼了?
以前我們不是還一起去過敬老院嗎?我們幫助過那麼多陌生人,為什麼就不能幫一下陸蕭然?
我知道你為了我好,可我自己分得清清楚楚。我就是為了陸媽媽,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難道要我給你寫保證書嗎?」
孩子氣的語氣,聽在顧良辰耳朵里更是像在他心尖上戳一樣疼。
這麼單純的沈雙,怎麼能扛下這一切?沈若愚是沈家的天,沈雙和沈媽媽都是被養在城堡里的小女人,細皮嫩肉的。
要她們鑽進社會這個大熔爐里,估計分分鐘都會煮的連渣都不剩。
「我們離婚吧。」
嘎——一語驚人,世界安靜了,沈雙也安靜了。瞪著大眼睛,被震的回不過神。
顧良辰自己說出這句話時,也秉著呼吸。他怕會反悔,更怕自己會不小心哭出來。
沈雙不是他的初戀,可卻是二十多年人生里,刻骨銘心扎在心裡的人。
在孟家人眼裡,他永遠不懂事,不學無術,不思進取。遇見沈雙顧良辰揚眉吐氣了!
瞧她笨的!那麼好看一張臉,腦袋裡裝的棉花嗎?總是動不動就露出好神奇啊的表情。惹得人心裡毛毛的,大男.人的征服欲,保護欲,全部被勾了出來。
那時候教官問:你們以後都有什麼理想?
沈雙一上台,不矜持,不遮掩回道:我要生個和我一樣可愛的閨女!
一片嘩然,男生笑,女生鄙夷,教官尷尬。可顧良辰知道,多少小子心裡那會在想,一定要讓這個漂亮的姑娘給自己生孩子。
青春期的年紀,孩子也不是重點,而是造孩子的過程。
「好啊,什麼時候?」
沈雙愣了一會,面上的表情幾乎沒怎麼變,一口就答應了。
還是那副小白眼狼,沒心肝的樣子。
她的心怎麼對他就那麼硬,所有的情商都餵了陸蕭然那頭豬嗎?
「先把協議簽了吧,我明天還有點事,處理完我來接你。這是兩套房子的鑰匙,這是存摺,車子在4s店,水電物業費我都交了一年的。」
一邊說,一邊變魔術一樣。大本子,小本子,裝訂紙,呼呼啦啦擺了半chuang。
沈雙著實吃驚,拿著離婚協議眼睛都直了。
「小辰子,你這麼有錢?」
顧良辰這會話都說不出了,攥著的拳頭上鼓著青筋。早上被她拒絕時,就像被蜜蜂蟄了一下,他覺得還好啊,好像是意料之中的失敗。
此刻,大約是真正失戀的滋味吧?
如人中箭,疼痛自知。
心揪著,像是被無數根銀針扎一樣疼。
沈雙看完協議,又推給顧良辰,鼓著嘴拒絕道:「我們本來就是假結婚,不存在財產分割問題。這些我不能要。而且,你都因為我變成二婚了。家裡人會不會怪你?」
「我給大哥說了,他會告訴家裡的。簽了吧,你總不能老去小禾那混。
她也談戀愛了,現在正在火熱期。你這麼大個日光燈,能受歡迎?」
沈雙的注意力完全就沒在顧良辰這一紙協議上,聽見白小禾戀愛的消息,眼睛再次瞪的溜圓。
「和誰和誰?我怎麼不知道?」
「我就聽她大叔大叔的叫,也沒見過人。一會你吃完飯早點睡,一個人門窗關好。我要來會給你打電話,陌生人不要隨便開門。嗯?」
說著把筆遞給她,沈雙悠長的反射弧這才感覺到了顧良辰的壓抑。
接過筆,仰著臉,燈光投下的陰影中,顧良辰的表情十分僵硬。
他們是八年的好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比見爹媽的時候都多。尤其是最近,幾乎整日黏在一起。
她要還感覺不出異常,那她就是豬!
「小辰子,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在和我生氣?」
眉毛里是擔心,眼睛里是擔心,嘴巴上也是擔心。她從來沒有這麼為他擔心過,認認真真的表情,就算是作假也一定是金馬影后級的。
顧良辰暗自深吸了一口氣,薄唇挑開笑,桃花眼中的寒冷也漸漸隱在了最深處。
「和你生什麼氣?我有女朋友了,這個可能會結婚。我總不能為了你再犯個重婚罪吧?哥們,你不能這樣坑我。好歹本少爺是蘇城一枝花,蹲了大牢身價會貶值的!」
他故意說得不正經,這下沈雙也看不明白了。可心裡還是覺得不能簽。
那天去孟家她也看出來了,顧良辰和他們的關係並不好。這些錢許是他所有積蓄,她一個外人憑什麼拿?
「你要不修改協議,我是不會簽字的。就讓你女朋友不要你!」
皺著鼻子,有意威脅。顧良辰心裡沒出息的劃過一絲暖流。索性不再逼她,僅僅帶著兩份協議離開了公寓。
今晚他一定要搞定孟顧之! ——
翌日,第一縷陽光被厚厚的遮光簾阻絕在窗外。
沈雙向來睡覺不老實,大大的雙人chuang上,整個人成大字擺開。看不見頭,小白腳丫卻露在外面。
嘀鈴鈴鈴——嘀鈴鈴鈴——
手機再響了第五遍時,毛茸茸的腦袋終於拱出被窩,分不清正反。
一眼望去,全是頭髮。
她惶惶然去摸chuang頭,抬起臉時才知道人是趴著的。
「喂,吳媽媽。」含著鼻音,神志不清,腦袋一耷,又昏了過去。
那頭的吳媽媽說了好幾遍,依舊聽不見沈雙的回應。掛了電話,又重新撥了過來。
鈴聲就在耳邊,震撼的效果這次把沈雙一咕嚕驚了起來。
「吳媽媽,什麼事呀?」從小就沾著起chuang氣,若不是家裡的電話,估計此時已經要咆哮了。
可就聽那邊,還沒說出完整的一句話,忽然哭了起來。
沈雙瞬間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二十多年來,家裡的事她從來沒有操過心。外有沈若愚,內有沈媽媽和似親人一樣的吳媽媽。商場里的事她不知道,可在家裡,沈媽媽和吳媽媽就沒著急上火過,更別說哭。
「小姐,你快回來吧,夫人自殺了。」
「什麼?」這震驚不亞於世界大戰,赤條條的就從被窩裡站了起來。
掛掉電話時,手在抖,心在顫,腦子裡已經完全是一鍋粥。
穿上顧良辰的t恤,清水洗了一把臉。依舊六神無主,可又不敢打電話回去詢問。
嘟——嘟——此時,沈雙能想到的就是給沈若愚打電話,一遍又一遍,從無人接聽變成了關機。
焦灼感,壓迫感,潮水一樣湧來,急的她想哭。
習慣性的依賴,習慣性的任性。甚至不知愁為何物。在她的世界里,失戀就是頂破天的大事了。
在和陸蕭然分手的時候,心裡慌慌的亂亂的。可都不及此刻難安,一種未知的恐懼,讓她想著就覺得腿軟。
「喂,小辰子,吳媽媽說我媽自殺了。」
「呵,沈雙啊。你媽自殺了你不回家,給阿辰打電話有什麼用?」梁白露諷刺的聲音把沈雙的眼淚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瞪著眼,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擊。
又聽那頭:「誰的電話?」
是顧良辰的聲音,清清楚楚,似乎還含著睡意。她以前聽過千萬遍,都是她拖著顧良辰和白小禾一起廝混時,屬於清晨朦朧的話音。
這一瞬,背叛感大山一樣傾倒。
睜著眼,淚珠圓滾滾落在了地毯上,濺起的水花落上腳背。
倏然被掏空了,整個人一下鎮定下來。所有的情緒似乎都單獨被儲存起來,腦子變得無比清醒。
對,她現在該回家。
衣架上,是顧良辰給她準備的乾淨衣服,門口是昨晚一併帶回來的鞋子。
全是她的尺碼,她的風格,穿上剛剛好,不大不小,合適的不得了。
沈雙抽出電話卡,除了這身衣服什麼都沒拿離開了顧良辰家。
噠——門關上的一剎,整個人精神分裂了一樣。她似乎都能看見自己唇邊的冷笑。
坐上車,報出地名。就算口袋裡沒有一毛錢,司機也不會像之前找梁白露興師問罪時那樣,用看著神經病的眼光看她。
她的傲,她的冷,她挺直的背後,都宣誓著她是一位驕傲的公主。
回到沈家時,房子雖然熟悉。但那掩不住的蕭條感,悲愴感,推開門就能深深的感覺到。很陌生,很冷清,與平日的安靜不同。
沈雙覺得這是一種死寂,讓她害怕。
「吳媽媽,我媽呢?」
吳媽媽的眼睛紅紅的,腫腫的,看見沈雙就不由的抹淚。看上去像老了好幾歲一樣,眉眼間全是哀愁。
「夫人在卧室,小姐啊,一會你可什麼都不要問。這幾天咱們家遭大罪了,先生被檢查機關帶走,至今沒有音訊。
可不知道又從哪蹦出來個野女人,非要說她是先生在外面的小老婆。
夫人聽了一時想不通,昨晚幹了傻事。好在人救回來了,可她死活不願意去醫院。我怕她再出事,只能叫你回來。」
說著胖乎乎的手捏上沈雙的手臂,眼淚小溪一樣的淌。
吳媽媽無兒無女,在沈家幹了半輩子,情同家人。當然不會騙她,可沈雙哪裡接受的了?
眼神里儘是空洞,粉唇發顫。突如其來的變故,似一記重拳,把她砸蒙了。
「我爸怎麼會被帶走呢?他那麼正直,那麼倔。平時在新聞上看見別人送禮都會鄙視,為什麼要被帶走?他們一定搞錯了!
而且他和媽媽感情一直很好,從來都不吵架的。哪裡會有什麼小老婆?
吳媽媽,你相信我爸,對吧?」
救命稻草一樣,反握著吳媽媽的手。渾身不可抑制的抖。
吳媽媽不住的點頭,眼淚越來越洶。沈家一家人,都很善良。要讓她評價,那就是典範楷模。一定是搞錯了!
「吳姐,是老沈回來了嗎?」
憔悴的聲音從樓上傳來,沈雙一聽見媽媽的聲音,眼淚泄洪一樣涌了出來。
著急忙慌的就往樓上跑,磕到了也不嫌疼。
沈媽媽已經走出了卧室,整個人看起來糟透了。真絲睡衣松垮垮套在身上,精神氣已經被抽空。
臉色蒼白,眼圈發青,乾涸的唇上嘴皮已經裂口。
哪裡還有往日的貴氣端儀?
「媽!」沈雙哭著撲進媽媽懷裡,說到底還是個沒經過事的孩子。即便聽了吳媽媽囑咐,見了親媽還是堅強不起來。
「雙雙,你怎麼回來了?」
抱著沈雙,冰涼的手雖然在發顫。可絕望的眼神里卻散發出股股母性的光。
沈雙埋在她肩頭,咬著唇,心被撕裂了一樣疼。她好怕,如果媽媽自殺沒有被發現,那她現在面對的不就是……
「我想你了,我夢見你不要我了。媽,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
沈媽媽一怔,似乎這才想起后怕。抱著沈雙的手不禁用力,嗚嗚哭出聲。她真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怎麼能撇下孩子一個人面對這些事去自殺呢?
不經自責,搖著頭。
「不會,媽怎麼會不要你,怎麼捨得離開你。吃飯了沒有?」
母親就是如此,再脆弱,一旦到了孩子面前,都會強打精神。變得堅強,堅不可摧。
順著沈雙的頭髮,眼淚都吞回了心裡。
沈雙這次也聰明的沒有多問,噘著嘴,撒嬌一樣搖搖頭。
「沒有,我都想吳媽媽做的好吃的了。」
「那讓吳姐給你做,想吃什麼家裡有的是。吃完咱們回外公家去住幾天。」
出於本能,沈媽媽想要把沈雙保護起來,不希望她知道沈家的變故。
沈雙怎能不明白母親的心?她乖乖的保持緘默,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因為藏不住話的性格,一點都沒讓人懷疑。吃飯時還笑嘻嘻講著笑話,就是對沈若愚一個字不提。
吃完飯,回到房間,換上自己的手機。
沈雙一個一個,仔細的翻著電話本。這會她才終於明白,為何昨天她打電話沒有一個人願意聽她多說。
也徹底懂了杜君梓話裡有話的意思。
可讓她不解的是顧良辰,難道他也是知道了這件事,才迫不及待的要和她離婚?
都說人心隔肚皮,一個最了解她的男.人,像哥哥一樣慣著她的男.人。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狠狠給了她一刀!
呵,這現實的世界,虧他好意思給她說人心險惡?
想著一股一股的怒氣往頭頂上竄,這屋裡,大大小小的禮物。光是顧良辰送的就有一多半。
一米長的抱枕海豚,海洋館打槍贏的,丟掉!
某個明星親筆簽名的海報,聽說光是排隊就花了一整晚時間,撕掉!
印著傻不拉幾雙人合照的大頭貼馬克杯,是屬於北海道的記憶,砸碎!
純水鑽貼出來的哈爾壁畫,費了一個月,摔了!
……
銷毀一件一件記憶,痛感,塊感並存。沈雙的眼神越發狠,內心就越絞的疼。
她以為,這個世界都會背叛她,可顧良辰和白小禾不會。
他們是三人幫,是鐵三角,是金字塔……呸!其實就是狗屁!
正是泄憤時,沈媽媽端著茶杯走了進來。
可以看出她特意梳洗整理過,甚至還化了淡淡的妝,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
但沈雙知道,這些都是表象。隱藏在大家心底深處的恐慌,越來越大,像黑洞一樣侵蝕著他們脆弱的心。
然而為了彼此,誰都不說,各個都當起了演員。
急忙收起飛鏢,還有被她紮成篩子的顧良辰照片。吞吞口水,看著一地狼藉。
「這些放了太久,都不好看了。」掩飾著情緒,擺出慣有的甜笑。
沈媽媽將水杯塞給她,眉宇間透著瞭然,雖沒有追根問底,還是和聲細語關心道:「和小顧吵架了吧?」
掖不住,藏不了,過來人的眼光果然是毒辣。
「恩,他太過分了!竟然和我最討厭的女人說話,我再也不想理他了!」
小公主式的無理取鬧,發揮的淋漓盡致。
噘著嘴,垮著臉,沈媽媽笑著撫上她的背後。
「寶貝啊,夫妻之間磕磕絆絆很正常。一定要學會理解,包容。而且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總是那麼任性,什麼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我看小顧是個挺不錯的孩子,一會想通了給他打個電話。以後的路還長著呢,不理他了還怎麼過日子?」
沈雙面上鬆動幾分,大眼睛里的傷心一分不減。
猶豫了一會,點點頭。
「媽,聽吳媽媽說你不太舒服,快去休息吧。我想在家住幾天,爸爸出差了嗎?」
沈雙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會演戲,而且以前一撒謊就會臉紅的她,今天竟然說的如此平順。
人果然都是被逼出來的!
沈媽媽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也配合著點頭。女兒回來了,她也冷靜了,性格里堅毅的一面也站起來了。
一整天,沈雙都在清理顧良辰帶給她的垃圾,不管是實物,還是心理上的。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
藍蓮花茶餐廳。
顧良辰一頁一頁翻著菜單,對面坐著一個年輕乾淨的女孩。
穿著碎花連衣裙,披肩長發梳的整整齊齊,像個學生。
她時不時偷偷瞄一眼顧良辰,拘謹的坐在沙發上。並著腿,絞著雙手。
顧良辰把菜單翻了一遍后,這才緩緩抬起頭,看著女孩輕聲問道:「祝小姐,你喜歡吃辣嗎?」
流水一樣溫潤好聽的聲音,讓女孩微微一顫,抬起臉。
水盈盈的大眼睛,乾淨,透明,像是沒有雜質的鑽石。
可再怎麼美,在顧良辰心裡都不及沈雙。他一定要儘快和祝卉心確定關係,只有這樣孟顧之才會使出全力。
畢竟祝家在南城,就像蘇城的孟家。是一塊人人都想牽上關係的肥肉。
「你可以叫我卉心,或者心心。阿辰你呢,你喜歡吃辣嗎?」
看上去不諳世事,單純的像朵白蓮,其實要比沈雙嘴巴甜,善於交際。
「一般,你要喜歡,我們可以嘗嘗。」因為沈雙胃不好,有時候又饞,所以顧良辰自己早借了辣。盡量去找些別的可口食物,滿足他家老佛爺的嘴。
祝卉心點點頭,臉上是掩不住的欣喜。
女孩子不就這樣嗎?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吃什麼都是無所謂的。關鍵是和誰吃。
你來我往,氣氛也活躍起來。祝卉心膽子也大了幾分,從偷看變成光明正大的偷看。
瞄一眼,又迅速低頭咬著吸管。含情脈脈的樣子,真真的是情竇初開的少女。
「卉心,我們在哪見過嗎?」
祝卉心終於完全抬起了臉,羞羞答答的表情似曾相識。可又陌生的和路人甲無二。
「你真不記得了?」
瞧那水亮眸子里浮著一層薄薄的失望,顧良辰在記憶里展開了一次深度挖掘。如此害羞,如此清純,如此膽小……
腦中赫然一亮,這時,服務員端著菜走了進來。一盤盤擺弄的像是藝術品一樣,紅紅的,鮮鮮亮亮。
為掩氣氛尷尬,祝卉心率先嘗了一口。舌尖剛觸上,立即皺起眉,艱難的吞下去,開始不停的灌水。
南城是比蘇城還要南方的城市,口味偏甜,海鮮為主。顧良辰那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
看著她不停的抿唇,舔嘴巴,小手當扇子一樣扇著風。
忽然笑開,桃花眼裡也如二月春風。淺淺的酒窩,膩死人一樣魅惑。
倏然站起,附身,側頭,相觸。
沉入深潭的眼眸,對視上青澀的眼神,心尖顫了一下。僅僅只是挨上,又飛快的移開。
「小蘋果,以後這樣的表情只給我一個人看吧。嗯?」
祝卉心那水亮的眸子瞬間被點亮了,欣喜的望著顧良辰,四目相接,擦出絢爛的火花。
兩人心無旁騖,誰都沒有發現,一條纖細的手臂此時正僵在門上……